第261章 憤怒后再清醒1
榮三春對丞相府的留念少了許多,自己既然不是榮世厚的孩子,那首先要做的便是將如煙門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榮世厚說的任何一句話如煙門的門徒是不能聽的,且還要把榮世厚當做完整的仇人般供起來,見者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那種。
榮三春回到自己的家裡,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屋中央,面前的茶早已冷卻,緩緩有了結一層薄薄的冰的模樣。既然榮世厚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又會是誰?榮三春在心裡問著自己,反覆思索著,該不會?榮三春想起甄家,想起母親是天門的掌門夫人,而自己才出生的時候好像是撼動全江湖的那件事結束不久。所以……榮三春經歷過這麼多的大起大落後已經不再是一個一驚一乍的人了。
榮三秋的右手緊緊握著茶杯,茶是圓的,互相團結抵著力。地面是硬的,與茶杯碰觸只會有某一處,因此茶杯在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顏輕玉在屋外候著,因為擔心,此時聽著茶杯碎裂的聲音,馬上衝進來,見榮三春雙手在頭上死死地扣著,頭上插著的唯一一根簪子落在地上,好在是紅木做的,並沒有碎裂。
「三春……」顏輕玉心疼的喚了聲,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大多糾結在這一年的尾巴處,去年三春與高明旭和離都沒這麼痛過,今年卻是這般,她走上前將三春攬進自己懷中,榮三春順勢將臉靠過去,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妹妹。
一年又到了尾巴處,甄林嘉見著高明雪,想要親近卻又害怕自己的親近會使得高明雪逃離,反倒是高明雪露出微笑指著對面的凳子說:「來,坐!」
「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甄林嘉不好意思的開口。
「是許久了。」高明雪說,「也許久沒有見過雪了,林嘉,你見過雪嗎?」
「雪?」甄林嘉呢喃道,今年的她二十了,也就是說眼前的高明雪已經二十二了,二十二在現在開來已經是一個老姑娘了,甄林嘉知道高明雪對自己的弟弟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作為姐姐總還是得有些表示,她開口問,「明雪,你有想過成親嗎?」
「成親?曾經多麼的希望,現在就多麼的摒棄!」高明雪撥動琴弦,琴弦開始動,卻一直發不出聲音,「林嘉你知道這琴為什麼發不出聲音嗎?」
甄林嘉搖頭。
「因為啊,不是對的時候對的人!」高明雪雖然是在笑著,可甄林嘉卻覺得她的笑容比蓬萊的冬天還要冷。
蓬萊是仙山,卻也是最惡劣的山,一天四季交替不止一次,卻也是座好山,斷不了食物,自力更生足夠,卻常常大太陽下去全身裹著雪回,奇怪的是這麼惡劣的地方甄林嘉一家四口卻從來沒有生過病。這是段回憶,甄林嘉很少去回憶,卻在此刻憶起,她望著高明雪,忽然明白過來任何的行為都不能將高明雪現在心中所想揮散,便起身告辭。
榮世厚一角將凳子踢到在地上,凳子上放著的茶杯摔在地面,滾了三圈后停止,居然還保持著原本的模樣。榮世厚見此模樣心中更加的氣氛,用鞋底死死的一次又一次的往杯子踩去,茶杯碎成糜粉,仍不覺解氣。
榮世厚三兩步帶著風來到門前,大喊:「來人,都給我出來!」
金絲籠榮世厚並沒有命人安裝各式各樣的機關暗器,因著心疼,但現在榮世厚後悔,於事無補。
「主子!」榮世厚面前很快出現了一群人。
榮世厚說話的語速不自覺加快聲音不自覺放大,說:「將這裡的一切都給我燒了,狠狠的燒!」
「是!」
薛海棠在自己的屋中睡著,忽然沁芳將她搖醒,薛海棠迷迷糊糊中說了句:「什麼事?」
沁芳見著薛海棠回應了自己,立刻開口說:「丞相來了,馬上就要到遠門口了。」
如同驚雷在薛海棠的耳邊炸開,她一下子從躺著的狀態變成了坐著,她愣愣地問:「丞相來這裡幹什麼?」
榮世厚近二十年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了,如今看來到處都是陌生的模樣,不知品種的菊花簇擁著開放,又因著沾上雪瓣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眼前的院子除了院門口掛著兩盞紅色的燭燈別無其他,卻在榮世厚跨過門檻的那一刻逐漸亮起。
下人匆匆出現,見著榮世厚行禮,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只好一直呆在原地。沁芳服侍薛海棠穿上了得體的衣裳,便打開門,兩人匆匆來到榮世厚面前行禮,卻是大氣都不敢出。
榮世厚已經沒有回憶過去的慾望,他一個字都沒說,直直走進屋子,院中的人只好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面對這位權勢大過於當今陛下的人,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薛海棠餘光見著榮世厚走進屋子,仍舊保持行禮的姿勢,最後實在是穩不住了悄悄站起身在榮世厚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活動下,心中想這人哪根筋不對跑到自己這裡來找這一院子人的不痛快。
薛海棠正欲再次恢復行禮的姿勢,忽見東邊不遠處陽光升起,正奇怪現在才子夜時分,不應該有此景象,便偏著頭細細去看,火燒著澆了酒的材才能發出的臭味,所以丞相府某一處走火了。
薛海棠心中著急,她正屋離前院可是非常近的,看這距離很快就會燒過來,因此心中焦急,想都沒想幾息張嘴大喊:「走水走水走水啦……走水啦……」
眾人被薛海棠這一聲嚇了一大跳,順著薛海棠看著的方向偏過頭去,熊熊燃燒的大火前有著濃濃的黑煙,鼻尖似乎痒痒的,眾人動動鼻子抬頭,小雪紛紛揚揚,偶爾才能看見它的真面目,眾人都覺衣裳有些濕潤,此時又見著這番情景,一冷一熱身體開始冒虛汗,可還是跟著自己的本能反應大喊:「走水啦……快去幫忙!」
海棠苑所有的男丁或是提著桶或是拿著盆衝到那處去,人還未走出院門,榮世厚忽然吼:「都滾回去睡覺,這火是我點燃的!」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一致將目光放到薛海棠身上,薛海棠握著沁芳的手點點頭,眾人這才撤下,縱使心中有諸多的想法也不敢在此刻討論,主子的鬍子都快飛了,是個人都能夠看出主子心中不愉快,下人哪敢對主子的決定做過多的置喙!
薛海棠靠在沁芳身上,胸口劇烈起伏等情緒穩定下來,她轉身望著沁芳,眼裡酸痛,她說:「走吧,去你房間睡。」
一把火燒不盡一切,卻能暫時平定心中的煩躁,暫時很短暫,後起之火可以燎原。榮世厚坐在床上,這間屋子的味道並不是他所熟悉的,他便隨手拿著枕頭往地上砸,輕軟的枕頭碰到地面彈起,滾了幾遭碰到門檻停下。
事出一便有二,薛海棠這邊剛睡下便聽見隔壁自己屋響起噼里啪啦一大堆聲音,她睡在裡面與沁芳背靠背躺著,忽然聽見這聲音身子便劇烈發抖,恐懼從她狠狠彎曲的腳趾頭一點點的爬到頭頂,毛髮直直立起。
「夫人?」沁芳也害怕,她轉身用手輕輕碰了下薛海棠的背,發現她背上的衣服是潤的,輕輕喚出聲,接著便發現薛海棠的身子抖得愈加的劇烈,上前輕輕抱著,「沒事的,夫人沒事的!」
迷迷糊糊中睡著,迷迷糊糊中醒來,薛海棠從床上做起,身邊的人已經沒了,但還留著一絲溫度。薛海棠將自己的散發弄在一處,接著從床上下來。
沁芳端著裝了一半溫水的銅盆走了進來,見著正在穿鞋的薛海棠露出笑容,說:「夫人,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薛海棠也笑著,見著沁芳蒼白的臉色笑容也跟著僵住,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間,兩人彼此笑著,似乎昨晚的事並不存在。
一切如常,薛海棠吃了早點仍舊回到沁芳的屋子,自己那間屋昨夜那麼大的響動,指不定成什麼模樣。薛海棠途中發現一個打掃清理的丫鬟手捧著一個摔成幾瓣卻仍舊能夠看出精緻過去的妝奩,她頓住,說:「站住!」
薛海棠很少生氣,這一聲吼將這個丫鬟嚇住,身子哆嗦兩下,手中的妝奩落在地上,露出裡面裝著的幾根上等溫玉製成的簪子。薛海棠心中心疼無比,蹲下身去拾撿,三根玉簪,自她曾祖母那輩開始,都傳與家裡長女作為嫁妝,到了她這一輩,碎成數塊,無法修復。
沁芳認得這妝奩以及妝奩中的玉簪,因著大小姐不是夫人所出,這玉簪便留到了現在,可是……沁芳無法安慰薛海棠,這整個府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玉簪對薛海棠來說意味著什麼。
「很久很久之前我遇見個瘋瘋癲癲的道士,他說『夫人晚年生活不怎麼快樂,切記調理好心態身體!』,一語成讖啊!」
沁芳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幾十年來薛海棠這幅樣子她從來沒有見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雙手糾纏在一起,眼眶紅爾干,就是滴不下淚來。
薛海棠笑了,瘋癲的笑聲,兩隻手不停地拾撿碎成無數節的簪棍,死死捏在手中,碎裂的簪棍輕鬆將薛海棠的手掌心割出的無數口子,那打掃的丫鬟見著自己主子這副樣子嚇得呆坐在地上,鼻涕眼淚一起流。
「你下去!」沁芳暴力將地上的丫鬟拉起來小聲說著。
金絲籠只剩下框架,所有剩下的一切盡數化成灰燼,風吹來,雪落下,一切隨著風雪消失在空中,一絲不留。火熄滅之後,無人探訪。一個足以轟動整個大安的事件,卻鮮少有人議論,知道當年真相的人不多,卻知道榮世厚手中的勢力,沒有人願意提前見到黑白無常。
金絲籠什麼都沒有,就連最最基本的打掃也完全用不著,雪化成水將一切沖刷的乾淨,風輕輕洗刷著地面,一切就好似從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這件事轟動天下,高明昊坐在泰安殿,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站起坐下,又站起坐下,這番行為動作往來許多次,惹得他自己也煩躁不安,最為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這把火怎麼燒起來的。
顏輕玉歸攏著如煙門的權力,江湖人大多重義,因此顏輕玉並沒有她自己想象中花太多的時間精力,她使了些人護著這間三進三出的院子,而此時榮三春出現在皇宮安和宮。
「娘娘。」榮三春出現在榮三秋面前。
榮三秋見著自己姐姐,立刻從床上坐起來,左右望望。茗安聽著動靜光著腳走進卧房,見著突然出現的榮三春轉身往外跑,將所有正在值班的宮人都安排回去睡覺。
「謝娘娘恩賜!」眾人謝過。
榮三秋聽著眾人話音落下又等了十息,才低聲開口問:「姐,來這兒坐。」
榮三春猶豫片刻,脫了鞋進了被窩,兩人將被子蓋在頭上,一點兒空隙沒留。
「姐,父親為什麼要燒了大娘?」榮三秋一直叫許凄然為大娘,榮世厚從沒給許凄然什麼名分。
「娘死了,從血緣上來說我算不上是你的姐姐。」
「難道……」榮三秋望著榮三春話到嘴邊卻不敢說下去,她眨眨眼,「你還是我的姐姐,無論如何!」
血緣關係其實敵不過長久以來的感情羈絆,當然也有個例,世界之大,肯定不止一個。
榮三春笑起來,輕聲說:「我來是擔心你,父親現在估計氣到極致,自小對我們便不親,如今我的魯莽也許會使得父親失去理智,陛下與父親爭權斗勢,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姐姐,你放心吧!我會注意些。你一定要小心,父親能夠做出這等事來,定繞不過你的!」
榮三春點點頭,笑著:「沒事的,你放心,父親打不過我的!」榮三春的笑容十分的勉強,自己既然不是榮世厚所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了,榮世厚自小從未想過與自己的兒女培養感情,自己又失去最後一層桎梏,他又殺了自己的父母,心中的恨更加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