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秦氏冷哼了一聲,道:「六郎有幾句話是沒說錯的,要不是他,長興侯府的人,都等著抄家吧!換了任何一個人像六郎這樣,可不只是說兩句氣話而已!」
老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她死死地捏著袖口,沒有接話。
秦氏道:「媳婦料理家事去了,媳婦告退。」
老夫人也沒臉提錢的事兒了,只道:「等大郎看了老二,讓他親自過來稟給我。」
秦氏應下一聲,利落地離開永壽堂,往傅慎時院子里去了,她心裡很是疑惑,方才傅六信誓旦旦的樣子,不似做偽,她猜了猜,發財坊弄不好真是他開的!
到了重霄院,秦氏進來了書房,正好只見傅慎時一個人在房裡,自顧坐下問他:「我知道喬三是在替你打掩護。」
喬三寫下「不認識」三字,自然是傅慎時請了六皇子幫忙,六皇子授意的。
但他還是沒打算承認。
傅慎時神色淡淡地坐在輪椅上,手上還捧著賬冊,道:「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秦氏面色發冷,嘴角一抿,現在傅慎時再也不跟她頂嘴了,只是冷漠以待,專門拿這種模稜兩可的話來堵她的嘴,她心裡比原先還氣不過。
她知道傅慎時一貫不吃硬的,侯府正經歷生死存亡的大事,便耐著性子道:「若是你開的也無妨,只當是幫家裡打點生意,傳出去也不至於叫人說你的閑話。」
傅慎時口吻還是冷淡:「兒子還有什麼閑話可被人說?」
秦氏一噎,便起身道:「六郎,你開鋪子的錢,難道不是從侯府拿出去的?沒有分家之前,你這些錢,都是長興侯府的!你不認就罷了,但我總會查出來的。等我查出來了,除非我跟你父親都死了,否則你永遠都是長興侯府的人,你的錢財也都是我與你父親的!」
傅慎時倒是沒有什麼大動靜,只道:「兒子就不送母親了。」
秦氏走了,站在廊下的丫鬟也都跟著她一道回了院子。
藏在書房裡邊的殷紅豆從帘子後面冒出一顆黑乎乎的腦袋,她的裙擺帶著帘子如波浪浮動,她走到傅慎時身邊,道:「夫人只要沒拿到證據便無妨,汪先生那邊倒是不怕,三爺那兒你還要囑咐他一聲。」
傅慎時拿了兩萬兩給傅三,這筆錢加上不是普通鋪子能賺到的,叫人抓住了,只怕不好脫身。
傅慎時朝她一淺笑,道:「放心吧,我已叫人囑咐過了。」
侯府的事情料理到這裡,便只等一個結果下來。
傅慎時與殷紅豆二人晚上共眠,手牽著手,他先開口道:「紅豆,其實我今天有一瞬間想過,拿我所有的家當跟他們賭一賭。」
賭他們同意他終身不娶。
殷紅豆立刻扭頭看著他,道:「肯定行不通的。」
傅慎時輕輕地「嗯」了一聲,睫毛垂下,也不知道在看哪裡,他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了,道:「我知道。」
只是懷有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他都想去試一試。
殷紅豆替他把話說了,她道:「我身份在這裡,夫人答應將我抬妾已是底線,即便是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會鬆口,或是鬆了口,你我也知道,只是侯府的權宜之計,等風波過去,你舍了所有身家,你我便再無所依靠,到時便是任人拿捏。不僅丟了你的心血,又怕是要連累你受皮肉之苦。」
傅慎時也能想到這些,所以他才沒有衝動。
殷紅豆奢求的沒有傅慎時多,因為她不想他為她犧牲那麼多,也樂觀得多,便主動靠過去,一手扶在他的肩上,臉頰貼在自己的手背上,道:「三爺的事會好的。」
傅慎時側頭看她,只瞧見她漆黑的頭頂,他抬起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腦袋,用拇指輕輕撥開她白皙光潔額上的碎發,眉眼裡含著一絲笑意,溫聲道:「你倒是……從來沒有這樣過。」
殷紅豆仰臉看他,下巴磕在他肩頭,道:「你覺得輕浮?」
她眸如點漆,盈盈如水,睫毛卷翹,半亮的帳子里,眼瞼下投去一片淺淺的陰影,很是嫵媚嬌俏。
傅慎時不自覺地搖搖頭,道:「不覺輕浮。」他又道:「若你對別人這樣,我覺得是輕浮,若你對我這樣,我便不覺是。你說這是為什麼?」
殷紅豆嘴角一彎,眼睛里添上一抹笑色,道:「若我只對你一人這樣,便不是輕浮,若我同時別人這樣,就是輕浮。」
傅慎時好像沒抓住要點,只是側身托著她的後腦勺,整個的貼近自己的胸口,有些嚴肅道:「我是不會准你這樣的。」
他還是這樣強烈地想佔有她,不能與任何人分享。
傅慎時也散著頭髮,如墨潑在枕上,殷紅豆絞了一綹他的頭髮繞在指尖,細細地瞧著,他的頭髮比她的粗,比她的硬,但整體看去並不蓬鬆雜亂,也是黑如細膩的墨錠研磨出來的墨汁。許是打小有人伺候的緣故,他不僅皮膚細膩,頭髮上帶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淡香味,不是女氣的那種,而是乾淨清新的草木味道。
殷紅豆還沒看夠傅慎時的頭髮,他就鬆開了她,輔以手,挪動身子去旁邊躺著,他的髮絲也從她手裡滑落,擦過她的指尖,留下一點點痒痒的餘味。
傅慎時的臉頰似乎比方才更紅了一些,喉結上下滑動,氣息也有些不穩。
殷紅豆當然知道是為什麼,她臉上也略紅了一些,一臉笑意地看著傅慎時,他雖十六歲了,也許略知道一些那方面的事,到底因為雙腿不便,並未真正的接觸過。
也正是因為傅慎時雙腿殘廢了,他在外面接觸的東西比同齡人少,對男女之事的看法並未固定,又常讀聖賢書,骨子裡就有一股傲氣,並非強人所難之輩,加之他才思敏捷,重情重義,才能被殷紅豆的某些言論和行為所打動,為她一再地退步。
殷紅豆又想起傅慎時去求六皇子的那一回,她縱使知道自己不是推動他往前走的唯一原因,卻也不可否認,若非是因為她,他怎麼肯受那樣的委屈。
傅慎時繃緊的臉漸漸放鬆,他眼睛輕緩地眨著,望著殷紅豆的笑臉,嗓音有些低啞地問道:「你無端笑什麼?」
殷紅豆趴在枕頭上笑得更厲害了,雙肩都在顫抖。
傅慎時怎麼會不知道這死丫頭在笑什麼,他板著臉,道:「不許笑!」
殷紅豆「哦」了一聲,強自抿著唇,還是沒忍住笑了,傅慎時從前是什麼樣的神仙人物,便是將身段放低到塵埃里,也都沒有今天這樣充滿煙火氣,又青澀可愛。
傅慎時單手托起她的下巴,手腕輕輕一抬,冰涼的食指抵在她的喉嚨上,似有似無地撥弄著,低頭壓了上去,吻住她的朱紅的唇。
他不是第一次輕吻她,第一次不過是淺嘗輒止,第二次她毫無反應,這次不同,她也勾著他的脖子,熱烈而纏綿地回應著他。他含著她芬芳的唇瓣,他的舌頭能撩撥她的貝齒,還能長驅直入,與她柔軟的舌頭相觸,交纏在一起。
傅慎時的鼻尖有殷紅豆的香甜味兒,和他以前聞過的脂粉味兒都不同,她是不用脂粉的,似乎情到深處,她整個人都散發著甜味,如糖如蜜,入口溢香,叫人神魂顛倒,棄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