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問難銀閣寺
去往銀閣寺的路途並不好走,渡過了伊川之後,還需要爬上那巍峨的坐忘峰,白熊山連綿延伸,佔地極廣,山峰眾多。有當時的詩人寫了這樣兩句詩來形容:「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登上坐忘峰時,安歌忽然想起這兩句詩來,怎麼回事,今天竟也開始跟父親一樣掉書袋了,都是這山峰景色優美,讓人無來由的忘記紅塵是非,興起了讀詩的雅興。
「夏婆婆,你可知道這坐忘峰的故事,講來聽聽。」
安歌興緻很好,她久不出門,如今重新見到這青山綠水、自然風光,就覺得心底憋了很久的那股煩悶,忽然就被山風吹的精光,一下子坦坦蕩蕩、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彷彿天地雖浩大無邊,卻可以任她行走那般暢快。一想到去那銀閣寺中,少不了還有一番問難,她的鬥志越發激揚出來了。
安歌逗引著夏婆子講話,這一路看她都是有說有笑,但等開始爬山,夏婆子的神情就開始萎頓,有些不自信,更有些不知名的恐懼。離銀閣寺越近,她的不自在就越發明顯。
夏婆子也知道安歌的好意,便由著話頭,給安歌講講掌故。
「咱們所在的這白熊山,可是一座神山哪,上古時代的墟神就是在這裡誕生的,本來也不叫白熊山,而是叫做歸墟山,後來墟神崇拜從婆羅洲上逐漸消失了,這裡又盛產白熊,便直接更名叫白熊山了。而每座山峰都有自己的故事,這坐忘峰就是當年墟神悟道的所在。墟神對著空曠的天地,坐忘紅塵、物我兩忘終於成了我們神聖婆羅洲主管海洋的一尊大神。」
安歌聽的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穿著俗氣,說話總是帶著話把子的中年大嬸,竟然也有這樣一面。父親常說,人不可貌相,果然果然。
「坐忘峰還有一個關於情侶的故事,有一對青年男女互相愛慕,卻被家裡人分開了,姑娘跟家人去了遠方,男的就在這坐忘峰苦苦等待,期望她有迴轉的一天。天長日久,竟然成了一尊石雕像。當然,這就是個傳說,我可是不相信男人會這麼痴情的。」
「夏婆婆,這人啊,一旦入了情網,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女子們常說男人薄情,實際上薄情又怎麼能用男女分呢?我倒是要替男人喊喊冤。女子們在感情上吃了一點虧,就到處抱怨,把負心郎能念上一輩子;但男子們往往好面子,受了情傷也只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要我說,只有看不開放不下的,哪有什麼薄情不薄情。」
「安歌,你這說法倒是有趣。我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聽人這樣說過,不過想想,好像也真是這麼個道理。如果真放下了,還在乎什麼薄情負心,自己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是呢,就是這個話,自己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了,哪有功夫惦記什麼薄情郎,負心女。」
安歌爽朗的笑起來,彷彿生活中沒有一絲憂愁的樣子。
「我以前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負心女,可是我也沒有選擇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是我自己解不開這個心結,說不定他早已經放下了。」夏婆子不無憂慮地說。
安歌不以為然,拍拍夏婆子的肩膀:「夏婆婆,都來到這坐忘峰了,怎麼能不去問個明白?你要說甘心,我都不信呢。」
兩人穿過最後的喜憂林,銀閣寺就在眼前了。
這時正值春日,目之所及,滿山蒼翠,一水碧波,芳草萋萋。安歌嗅一縷春的芳香,彷彿在與那春姑娘淺斟低唱。那一片片樹葉綠的鮮活,綠的發亮,綠得豐沛,一派生機,一片盎然。那一株株小草,卯足了勁,一個勁往上拱,唯恐落後。那陽光,不慍不火,透過密密層層的枝葉,將那金色的光芒,閃耀在樹林間,傾瀉在地上,留下了片片光影斑駁。
「有一個詞叫什麼來著,我爹爹常念叨的,近鄉情怯,夏婆婆你不必擔心。我們不過是去問個明白,成不不成,以後也都心安了呢。」
「安歌姑娘,這次真的是謝謝你了。為了我一個老婆子的事情,翻山越嶺不說,還要去問難一個得道高僧,一般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誰願意去寺廟找和尚論情事啊,你既不怕砸了招牌,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好,我們這就進去。」
兩個人肩並肩,就進了山門。
夏婆婆想必每年來都捐獻了不少香火錢,那知客僧一看見夏婆婆帶了一個女香客一同前來,立即客客氣氣的請她們去了禪房休息,還整頓了一桌素齋,讓她們果腹。
待她們吃完,凈了手,知客僧又奉上香茶一杯,說起去年雨水多,秋天才又翻修了大殿,近日還準備印些《妙法蓮華經》,問夏婆婆此次來,準備積多少功德。
安歌見這大和尚一點也不見外,上來就談香火錢,便沒什麼好氣。
「大和尚這般愛那阿堵,為何還在這裡修行,去市上做掮客的買賣,我看您到是個好手。」
知客僧口誦佛號,「阿彌陀佛,出家人哪有戀那財物的,我在此間募化些銀錢,也不過是為了光大佛法,替你們這些俗眾多積些功德。」
「安歌,不得無禮。這位也是銀閣寺的高僧,在此間修行有二十載了。從未聽說他置過私產,他的吃穿用度都和剛入門的小沙彌完全一樣,毫無分別。」
「施主過獎了,這是貧僧應該做的。」
「我此次來,一是捐些香火錢,多的也沒有,這十兩銀子就奉給座下助那印經之用吧。」
「多謝施主。貧僧替銀閣寺的上下僧眾,謝施主的布施。」大和尚接過銀子,雙手合十,又念了幾遍佛號。
「二呢,我是來看看夢溪大師,想問他一個問題。」
「不知施主,可方便告知在下。因為夢溪大師正在閉關。沒有十天半月,是出不了關的。您要一直在此等候,還是先告知貧僧,雖然在下的佛學修為尚淺,或許,也能給施主解惑呢?」
夏婆子猶豫了起來,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