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道家少年
「有人在嗎?」
昆華輕輕地敲了敲門,這老房子坐落在城郊很偏僻的一個開放區。大部分房子都已經拆遷了,大概這裡全已經成了政府徵用的開放用地,而這房子看去也是年久失修,明顯是一棟危房。房檐上依舊保留著舊社會農村的瓦片,白色的石灰牆壁上好像殘留著青苔的影子,一眼就可以想象出高人生活環境的窘迫。
「我說是不是這裡,不會搞錯吧,這簡直就是舊社會的貧民窟。」孫哲看了看周圍不解的問了起來
「地址寫的就是這,絕對錯不了,難道是搬家了?」一邊說,昆華一邊核對著紙上的地址。
「咯……」隨著一聲門響,門慢慢的打開了。
一個很有禮貌的少年慢慢地走了出來:「各位,請問你們找……」
「我們找張師傅」昆華上前很有禮地拱了拱手,搞得跟古代大俠見面似地,「請問他在嗎?」
昆華那神情還真像劉備三顧茅廬,這少年看樣子沒多大年紀,但舉止之間,已經非常地早熟,側開身子,把兩人請了進去。
房間的布置把兩人都驚呆了,到處掛滿了眼花繚亂的五行八卦,天花板上也是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符號。乍看一定覺得是特別失敗的裝修了,但仔細觀察,會發現,這房子雖亂,除了奇怪的五行八卦以外,周圍的布置卻特別整齊,哪裡背光,哪裡向陽,何處放鏡子,何處放床,好像都有一定的風水講究。
「張師傅,還記得我嗎?」兩人還在四處張望,只見那少年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張國林,慢慢地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
孫哲掃了一眼面前的張國林,剎那間這心已經涼了一半,只見這張國林頭髮全白,手還有些微微顫抖,看那樣子已經是風燭殘年,儘管說不是電影里世外高人的形象,但就單這老頭的模樣和身體狀況來說,比起昆華口中敘述的故事,那就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這個平時牛高馬大的昆華,表現出了一幅的十分嚴謹的樣子,彷彿一點都也不在意老者的樣貌,恭敬地站在了一邊。
張國林雖然已經是年過七十,但畢竟不是普通人,眼神銳利,看了看昆華身後的孫哲焦躁不堪的樣子,心裡已經明了一二,於是拿起杯水遞給了昆華,岔話問道:「小李,你的這位朋友是不是有事要來找我?」
昆華滿臉堆笑「張師傅,他是我好友,這次還真是有事相求……」,繞山繞水,終於昆華把事情的始末大概地說了一遍,邊說邊打開了背包,將那殯儀館的照片遞給了張國林,張國林看到蠟紙上的奇怪文字時,臉色一下就變了:「這……這……這是陀羅尼的經文里的續命真言,是高僧留下的……」
張國林轉過頭去,目光如炬地看著孫哲:「你是說這東西火化燒不掉?那死者死的時候是不是全身萎縮了?」
「是的,大師」孫哲不解地回答道,見張國林面露憂傷之色,孫哲感覺一股不祥的預兆,岔話道:「大師可有辦法救命,在下感激不盡。」話才出口,孫哲便彎腰施禮。
「別別……你快起來……救人性命本是積德善舉,哎,這蠟紙實在……啊……這髒東西……你怎麼還帶在身上?」只見張國林正要開口,雙手死死的指著孫哲背包的拉鎖口。
「啊!」周圍的三人轉頭嚇得全站了起來,面面相窺,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來,孫哲看了看背包的拉鎖口,漏出了不起眼的蠟紙一角,若不是張國林目光如炬,當真是沒注意到那蠟紙早到了自己包中。
「天哪,我沒揀這東西裝身上啊,這東西我就在殯儀館拿起來拍過照片,早知道如此邪門,怎麼會再動啊,大師……這……」孫哲滿臉驚恐之色,似乎想拚命解釋,昆華在旁扶了扶他,示意那張國林自有分寸。
張國林神情黯然道:「按現在的情況看,這蠟紙你是不可能丟掉了,那高僧真是讓人欽佩之至,佛家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日一想,果然是修行至此,菩度眾生。」
「大師何解?」
「那高僧為救你說的老人用了陀羅尼經文上的續命真言,換言之那高僧本想用自己的命換那個老人一命,按理說對付這小小東西,不可能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怎料高僧死後,事隔十多年,高僧的法印還是失效了,老人又回到噩夢中,全身慢慢潰爛地死去,也就有了子孫後來的事」張國林無奈地摸著山羊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大師,拜託你救救我兄弟。」昆華見張國林舉止異樣,臉上的表情也是從未有過的失落,也一下著急起來。
張國林搖了搖頭,吩咐旁邊的少年走到了房間八卦形狀的柜子邊,從柜子里抽出了幾根金針,少年回到了孫哲面前後,張國林拉開孫哲的衣服,慢慢地在孫哲身上扎了起來,孫哲感覺十分痛楚,昆華拉住了孫哲的手,示意他不要亂動。一陣陣金針的刺痛在皮膚上竟沒粘出半點血痕,孫哲的背上被畫了一連串的古字。
孫哲對著鏡子看了又看,不解道:「大師這是?」誰被弄成這樣也得暈頭轉向。
「大師果然厲害,還懂針灸啊,真是比華佗還神,呵呵。」昆華一看孫哲的背,竟一下子忍不住再一次稱讚起來,好似也懂什麼似地。
張國林痴痴地看著貢台上祖師爺張天師的畫像,充滿哀傷地感慨道:「孩子,我在你背上印了常清靜經,暫時可以壓制你的噩夢以及身體的變化,這只是暫時控制住這股邪氣,這邪氣破體而出時,你就會如同那死者一樣……在噩夢循環中全身潰爛地死去……」話說到此處,張國林已經雙目濕潤,扶著輪椅背過了身子,揮了揮手。
「切莫再沾到髒東西,我這經咒也難困魔障太久,碰到髒東西只會加速你的厄運到來。」
「大師求您幫忙,如何能斷病根呢?」昆華見張國林語調之中悲觀絕望,連忙搶問起來。
張國林看了看眾人,表情上十分為難,唉唉嘆氣:「哎,有倒是解鈴還須繫鈴人,除非去破了那鬼地方的陣局。只是光這蠟紙就如此厲害,那地方你們可是萬萬動不得,而且你這魔障千萬不能再沾到什麼髒東西了,明白嗎?」
見孫哲一臉茫然,張國林傷感的安慰道:「小孫你聽我說,人生難求安樂,有的人一輩子也不懂這個道理,你不算白來,很多事情上天註定,希望你多廣結善緣,常求安心,三年五載的充實日子也強過虛度百年的好,你明白嗎?」
「大師你……」昆華一下不知該說什麼。
「單憑我的道行,可謂以卵擊石,如此厲害的東西我可謂生平未見,更何況你看我如今還不比當年,去年大病一場,現在這雙腿也廢了……現在走路也要這孩子幫忙,在這附近幾里地打打轉都很費勁了,我勸你們也少管這墳墓遺址之類的東西,這可不比冤鬼。很多事儘力而不能強為,一切上天也都是註定了的,我是真的沒辦法。」說到最後竟有些許愧意了。
那少年聽張國林這麼一說,憋著性子嘟囔道:「爺爺,這不就是一個俯土掩魂之法嗎,聽他們說這故事沒什麼問題呀,只要找到山中的氣脈,破了五行的方位,不就完了嗎?」
「你懂個什麼,那陣法可以說天下罕見,飄出來一張蠟卷尚且如此了得遺禍至今,修道之人豈會見死不救」,又轉身對兩人道:「小徒無知,各位不要見怪。」
張國林一改剛才的模樣,聲言厲色的罵起了那個少年,轉頭對兩位拱手,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孫哲等人也無可奈何。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二人在張國林家裡吃了一頓便飯,孫哲看張國林語氣強硬,實在是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乘大夥不注意,臨走之際給那少年手裡悄悄的塞了一張紙條,之後二人便落莫地離開了。
「是不是我們的誠心沒有打動他?」
「張師傅他不是那種人,以他的本事,當真去外面做點法事,給人算命,不出兩年,一定生意爆火,收香油錢也不至於住那樣的地方,或許他真沒辦法,或許我們可以去試試,請那少年出山?」
「不用請,我已經給他留下了我們的聯繫方式。叫我的命拖延時間死去,還不如拚死一試來的乾脆」孫哲狡詰地一笑。
終於睡了一趟好覺。
果不出所然,第二天清晨,電話便鈴鈴鈴地響了起來。
「請問孫哲在嗎?」
電話那邊傳來了那少年看似稚氣卻非常濃重的方言,孫哲一聽聲音極其熟悉,困意全無,一下子清醒過來:「哦,你是?」
「昨天是你給我的紙條吧?」
「是是,小法師,今天有空出來嗎?我們見見面。」
「好吧,我們出來再聊,下午3點,在圓通寺見吧。」
下午2點一刻,孫哲昆華兩人一早早就等候在了圓通寺的大門外。
不一會兒,那個少年從公交車上慢慢地走了下來,拿著一把格外鮮明的紅色紙傘,兩人見到那少年便立刻迎了上去。
那少年老成持重,大夥一見面,少年神情嚴肅,開口道「我叫王曉鵬,兩位請先隨我來。」
王曉鵬走進圓通寺的佛堂,虔誠地拜了拜,抓起了一把香鼎的香灰,慢慢地撒到了手中那把格外顯眼的紅傘上,然後立在了寺廟裡的水池邊,接著從衣袖裡抽出了三張怨化符。
兩人正不懂間,只見那傘忽地立刻散開了,香灰飛散到了水中,居然濺起點點水波,而且水花四起,這奇景不但吸引了這倆人注意,連寺廟的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王曉鵬雙目緊閉,手舉起傘朝著水面指了兩下,按住傘尖喊了一聲:「風聲水起!」。
但見那傘身直立立地戳進了水裡,慢慢地傘自行在水面打開了,紅紅的像一朵盛開的蓮花一般,王曉鵬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擦了擦額頭的汗,片刻之後,這才轉過身來,看了看二人道:「我剛才是藉助廟宇這種陰陽不定之位,用周圍香火的純陽之氣,和水池中的陰氣來了個相互抵消,從而化解我手中這東西的怨氣。」
古時廟宇多建在陰氣聚結的凶地,用以鎮壓,而廟中做法念經,正是為了化解一地怨氣凶靈,所以這小道長才說廟宇是陰陽不定之地。兩人聽來奇妙無比,自是連連敬佩其才識。
王曉鵬說完已將水池中的傘拿了起來。
孫哲以前只是聽昆華描述張國林如何如何神奇,今天一看這少年,不想也有這麼神奇的本領,原本絕望的心又飄出了一絲希望,還沒等少年說完,便開口道:「小師父,你和張師傅都不是一般厲害的人物,張師傅似乎有難言之隱,年紀也已很大,身體上如今也不宜爬山涉水,我們真不敢再打擾,不知道王師傅是否能陪我們去徐州一行,救救我的性命」
看著孫哲激動的神情,王曉鵬心生憐憫,感嘆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兩年前我得了一場怪病,到處求醫無果,正好是張爺爺路過我們村,救了我一命。
爺爺一生問道,但已年過古稀,便收我做了個傳人,去年在曲靖呆了大半年,回來沒多久便癱瘓了,我也是為報恩,認了他做爺爺。我離開了原來的村子,留在爺爺身邊照顧,你們說的徐州那事,我聽得非常困惑,據我所學,此也就是古人防盜陵墓的尋常陣法,但爺爺聽得如此緊張,估計必有玄機,此魔瘴可以延續如此之久遠,其神奇之處非你我可以理解。我今天正好出來化怨,也就順便叫二位出來,誠心希望二位能明白爺爺的苦心,他老人家說不可為,我看還是別再想了,更何況你們再去這些地方沾到邪氣只會加速孫先生身上的魔障。」
「人生一世,歲月悠悠,可身染厄運就算是三五年的時光苟活,與其在擔心和驚慌中數著日子活,不如刀山火海,死裡求生!」孫哲言辭振奮,已是去意堅決
昆華見王曉鵬動了惻隱之心,趕緊幫腔道:「小師傅,你也說過,我們說的那地方沒什麼高深,你爺爺一旦去世,你還要繼承衣缽,如此奇陣,你爺爺也說天下罕見,難道不想見上一見?我保證如果真有危險,我們立刻離開,(其實說這話昆華也覺得過分心虛,真有危險也不是說走就想走得掉的)如果這次事情完了,我們一起出錢把你爺爺的癱瘓給治好。」
前面的話王曉鵬本不怎麼在意,但爺爺的癱瘓可把他說到了點子上,自己當真是沒有什麼經濟能力可談,只看他皺了皺眉,似乎還在矛盾之中,遲遲不忍開口。
「對對,小師傅,你們學道之人,講究淡泊名利,但醫療錢財這些也不是小問題,恐怕也是大問題,張師傅對我也有大恩,這事不能再拖,等事情一完,我們三人回來第一時間就去給張師傅治腿,也算是你我都對張師傅的一番敬意吧。」
王昆孫哲從小就是沐浴在改革開放春風中,這王小道長在張天師的引導下哪裡有這兩人如此精算,也當真有份悲憫天人的救世之心,良久,無奈地看了看兩人,默許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