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溟海

一小時后。鄭奇環抱著手臂，望著窗外的天空，良久回頭望向懷裡抱著黑仔的顏昭，黑仔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百味陳雜。

「你是說我像『蟻人』一樣縮小了，進入黑仔的體內，在它體內，有另一個世界？」

「不是一個。」顏昭撫摸著黑仔，「至少三千個以上。不過以你我現在的法力，只能進到最簡單的那個。」

「這是量子世界原理嗎？黑仔這麼小，身體里卻能裝無數個世界？」

「你可以這麼理解，但電影中的量子原理不足以解釋這一切。這是修真者的世界。」

「你是修真者？」

顏昭點點頭，「我剛過元嬰。」

「那個老伯呢？」

「他已經是聖人級別，他從戰國時代修真到現在，早已超脫凡塵。」

「戰國？姓庄？」鄭奇面色慢慢變了。

顏昭淡淡一笑，「我想你猜到了。」

鄭奇捂住了面孔，深吸一口氣放下手道：「還有多少古人成了仙的？」

「有很多，但我認識的古人中，就他一個。」

「你們為什麼找上我？」

「不是我們，是黑仔找上你。」

「為什麼？」他望向黑仔。

「它覺得你可以保護它。」

「我是個凡人啊。」

「我也不明白。但黑仔是獨一無二的帝王鯤，有超脫天地掌控的靈力，它的直覺會告訴它去哪，跟誰在一起是對的。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受了傷，而你剛好撿到它。」

「誰要對付黑仔？」

「也是修真者。每隻鯤的身體里都有一個世界，它們保存著這個世界所有的靈力，而靈力是修真者做夢都想要的東西。抓到一隻鯤幾乎可以讓修真者直接飛升得道。」

鄭奇望向她，「你也是修真者，你不想要嗎？」

她搖頭，「我不稀罕。我也不喜歡那個冷冰冰的，只為爭奪天地掌控權的仙族世界。用他們的話來說，我就是塵緣未了，六根未凈。」

鄭奇想了想，問：「你想我怎麼對付他們呢？」

「我原計劃是帶黑仔逃離溟海后就自殺，這樣再無人知道它的下落。它便可以和你安寧地生活。可是黑仔不想我死，它利用刀者把乾坤珠帶出來，植入你的體內，希望你強大起來幫助我。」

「怎麼幫？」

「我活著，救我出來。我死了，替我報仇。」

「乾坤珠就是我腦子裡那被雷劈進去的玩意嗎？」

「是的。」

「它做什麼用的？」

「是黑仔體內所有世界的靈力核心。有了它你的修行比普通人要快上千倍萬倍，但前提是你得有個強大的身體來裝載這些靈力。」

「所以你們設計了這個遊戲？目的就是鍛煉我？」

「這是莊子的意思。」

「莊子為什麼要幫鯤？」

「因為他修行時曾與鯤和鵬都相處過，見到這些如此偉大的生物也有它們的無奈。很多人以為《逍遙遊》是描繪浪漫的自由主義。很少人看到字裡行間對鯤鵬的同情。」

顏昭加重語氣，「他是仙界唯一對鯤有同情心的聖人。儘管這讓他修為大打折扣，但幾千年來他不改初衷。」

「有同情心修為就打折扣？合著當神仙非得無情無義？」

顏昭點點頭，「仙界之中是沒有愛與道德的，只有絕對的力量才是真諦。」

「難怪人間的上位者都六親不認。」鄭奇感嘆：「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顏昭不由輕笑一聲。

「可我現在不理解的是……」鄭奇比劃著：「黑仔體內有幾千個小世界，它又存在於我們的世界，那是不是說我們的大宇宙包含著無數個小宇宙，小宇宙里又包含無數小宇宙，一直這麼下去的？還是說像科幻電影一樣，你穿越時空改變過去，於是又新誕生一個宇宙？」

「當然不是。宇宙只有一個，時間也不可能倒流。其實用『世界』來形容鯤體內的世界並不准確，我認為用『地盤』來形容更合適。」

「地盤？」

「是的。那些黑仔體內的世界，可能大到一個星球，一塊大陸，一片海域，甚至一個星系。但也可能小到只是一間房子，一片花園，或者一個微小到看不見的奇點。這些地盤因為各種原因發生坍縮，最終被宇宙中最大的黑洞『溟海』所吞噬。鯤就是溟海唯一的生物，它們就靠吞噬這些坍縮的世界為生，越強大的鯤就能吞噬越多的世界，當世界的靈力在體內積累夠多時，鯤就會化身為鵬，代表宇宙最頂級的生物之力。」

「可是，我遇到你時的世界難道不是三億年前的地球嗎？」

顏昭笑道：「三億年前的地球可沒有會飛的海龜。那是一個與地球環境相似的星球，所以也是我們人類最容易在黑仔體內登陸的地盤。」

「那這些地盤的坍縮變小是怎麼發生的呢？」

她搖頭，「沒人知道，這是宇宙最終極的奧秘。如果掌握這個奧秘代表你可以重新解構宇宙。」

「那我換一個問題，這些坍縮的世界又怎麼到溟海去的？」

「你知道你怎麼進入黑仔體內的嗎？」

「不是它張嘴一吸我就……」

她又笑了，「那叫零點能量，是溟海獨有的能量。零點能量可以打造『場能通道』，可以在宇宙任何一個角落出現，在『場能通道』中事物的大小是沒有意義的，只有回到非零點能量的空間才會恢復原來的大小。」

她摸摸黑仔又道：「所以現在的黑仔如果不是用零點能量控制著自己的體形，它可以變得無窮大，就算太陽可能也就它一個細胞的大小。」

「莊子不是說鯤只有幾千里大嗎？」

「原文是『不知幾千里也……』，在古人語境中，就是無窮大的意思。」

鄭奇倒吸一口涼氣，「那溟海會有多大呢？」

「不要去想像自己無法想像東西。」

「如果鯤大到這個地步，修真者怎麼捕殺它們？」

「渡劫之上的修真者就可以，他們能利用宇宙的力量修鍊法寶，當然也懂得使用零點能量，他們稱之為『溟力』，生可使殺，死可使活，大可使小，遠可使近。無所不能也無所不為。即便是這樣無邊法力的修真者，離聖人也還差著好幾個級別。」

「聖人是最強的嗎？」

「不是，之上還有滅世神與創世神。不過即使在仙界也只是傳說，沒誰真正見過。如今的宇宙被九大聖人所分管。如果誰想成為聖人，就必須把其中一個聖人打下來。所以聖人與修行者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雙方都拚命想辦法捕殺巨鯤提升自己，如果不是溟海夠大的話，說不定鯤早就滅絕了。」

「鯤滅絕了有什麼壞處嗎？」

「沒有了鯤，坍縮的世界會直接墜入溟海毀滅。但在鯤的體內世界將繼續存在，鯤吸收靈力但反哺以世界生命必須的資源，取得一種微妙的平衡。沒有鯤溟海就是一片沒有生命的死海。世界在鯤體內是安全的，哪怕鯤之間互相吞食也不影響世界的存在，當有鯤化身為鵬，熬游宇宙時，這些世界會重新歸還宇宙，宇宙因此生生不息。」

顏昭長嘆：「一旦鯤沒了，宇宙便只剩下吞噬和毀滅，再不會有重生和循環，這就是宇宙的生態平衡，打破這個平衡，最終宇宙所有的生命都將消失，一片死寂。」

「這些道理聖人難道不懂？」

「當然懂。他們還真的制訂過天條，不許獵鯤。但世上總有偷獵者，有時聖人自己也會監守自盜，因為他們害怕不夠強大被其他修行者打下來。」

她發出一聲更沉重的嘆息，「就在我修行的那些年，仙界發生戰亂，聖人各分派系，內戰不休，為了強大自身，禁獵巨鯤的天條形同虛設，溟海已經成了屠宰場，鯤的鮮血日夜在溟海中翻騰，為了保存鯤的血脈，巨鯤們不惜自我犧牲，把自己餵食給黑仔，數百頭鯤成就了黑仔強大的容載量，並拜託我將它救出，希望它能成為天鵬，把倖存的世界歸還宇宙。」

鄭奇久久地沉默著，良久才道：「我一下子消化不了這麼多東西。這樣，你先在我這住下，我們慢慢再商量。」

「仙界到處在找我，我隨時會給你引來禍患。」

「來了再說吧。」鄭奇開門要出去。

顏昭站了起來，「你不對未來做個計劃嗎？」

「計劃就是：兵來……」他拉開門：「將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