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隨著車子的晃動,我打了一個大哈欠。我們直接搭著高鐵到新竹后,就直接租了一台休旅車往苗栗山區開。
我很不滿意這個位子的分配,可是也沒有其他多餘的位子只好忍耐,三男三女的我們,一對熱戀中情侶、一對戀人未滿、另外一對就是已分手,也就是我跟洪哲勳。
這實在太詭異也太奇怪了,我根本就不該跟他們一起來的,回程的時候我絕對要自己搭車。
「要吃嗎?」洪哲勳默默的把已經打開的洋芋片遞到我面前。
「不。」
「還是要喝點水?」
「別煩我。」我轉頭猛盯著窗外,不想多看他一眼。
中間於辰仲那排,倒是充滿了粉紅泡泡,我看著他們跟我們一樣也坐得很開,各自緊緊佔據著左右窗戶一方,有種恨不得跟車門合為一體的感覺。還很默契的都帶著耳機在聽音樂,外表看起來他們似乎都很沉浸在音樂里,但可以從於辰仲的手指那打得亂七八糟的節拍中,看出他比誰都還緊張。
我嘴角微微一勾,看著別人陷入這種PEA分泌的情況下,很有趣。
才剛移開視線,就不小心對上那緊緊盯著我的洪哲勳,我吞吞口水的繼續不理他,眼角餘光偷看到他拿起手機,似乎開啟了通訊軟體,不知道在跟誰聊著天。
車內很安靜,我想有大部分的原因是亞藝睡死了,才會出現這種明明滿車,大家卻都不說話的奇怪氣氛。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當我們停好車走向咖啡廳后,大家都被眼前這壯觀的莊園給驚訝得說不出話。
買了門票進入,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綠色的湖,湖面上還飄著些許霧氣將這裡點綴得更像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眼睛所及之處都有各種植物,簡直就像個被森林包圍的秘密基地……不對,更有一點天空之城的那種廢墟的浪漫感,這麼形容當然不是這裡很荒廢,而是這裡的寧靜,讓人一進來就很舒服。
連亞藝都被驚訝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可想而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我們,真的被這間咖啡廳給震撼到了。
終於走到隱身在深處的咖啡小屋,還沒走到,淡淡的咖啡香就飄了出來,讓人莫名的期待。
一走進這木屋蓋成成的室內,服務生輕聲的招呼著我們,然而我很快的就發現有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最角落看著外頭的花花草草發獃。
「請問那位就是吳一峰先生嗎?」於辰修搶先開口的問。
服務生愣了一下,隨即微笑的說,「老先生有交代,請那位女孩單獨與他促膝長談。」她看起來完全不知道「那位」是哪位,只是簡單的說出交代的內容。
於是他們五個就被帶到完全反方向的另一個角落,中間還有幾個花盆擋在中間,我則慢慢的走到老人對面坐了下來。
他完全沒看我一眼,也沒動一下,就好像他睜著眼睛睡著了一樣。
「——你們今晚就在我這個莊園住下吧,這裡絕對有足夠的房間招待你們。」他忽然開口的說。
「好,謝謝。」
不一會,我剛剛點的奶茶送來放到面前,而服務生也為他送上一杯花茶,他這才慢慢轉正身子。
「你叫什麼名字?」
「游卉青,花卉的卉、青草的青。」
吳一峰笑了笑,「你的名字跟這莊園很合啊。」
我沒有笑,也不急,只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在打量著我,盤算著我是不是值得聽到他情報的人。
「既然你們今晚會住下,那麼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聊,在那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先問你。你相信靈魂的存在嗎?」
「我信。」
「那麼——你對於靈魂的了解又有多少?」
「也許靈魂存在的世界,不如我們想的那樣單一,也許……有個次元是一般的靈魂也去不了的。」
「好。」他點點頭,很是滿意的表情,「那麼,你對於遺失心中最重要的記憶這件事,有多大的勇氣?」
「什麼?我不懂。」
「意思就是如果要你拿最重要的記憶換一樣東西,你做得到嗎?」
「我做的到。」我毫不猶豫的回答他,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可是我從來不覺得我出竅后忘記的事情很重要,或者是會對我的人生造成什麼影響,至少我都記得亞藝、爸爸跟天文這三樣。
「最後這個問題,我可以讓你有改變答案的機會。」
莫名奇妙,我喝了口奶茶,沒有再回答,就這樣又過了幾十分鐘,我瞥見亞藝跟於辰修走出了小屋,看起來似乎打算四處逛逛,我忍不住探頭看了他們那桌一眼,才發現竟然只剩下洪哲勳一個人坐在那。
我重新將注意力擺回吳一峰身上,只見他用著一種奇異的笑容看著我,「那麼,我先來說個故事給你聽吧。」
23
吳一峰說,五十年前的他,表面上是個不學無術的打工族,每天在旗袍店打雜,晚上就偷偷在寫諷刺小說。說是諷刺,但卻是以充滿寓意方式的暗諷,乍看像個隔壁鄰居發生的趣聞趣事,事實上字裡行間都藏著對這個社會的不滿與批評。
以戒嚴時期,他這個行為被發現的話,輕則被關起來,重則人間蒸發都有可能。
他寫的小說在地下書刊上每周刊登連載,販賣的途徑就跟禁書的途徑差不多。問他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做這種賺不了幾個錢、一旦被發現可能會死的事情。他卻說:「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像人類這麼容易習慣的動物,有一天真的會習慣活在這種不自由且暴力的思想之下,所以我必須不斷的提醒人們,千萬別忘了……」
由於他的文筆從小就不錯,寫的小說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很快的成為地下書店最多人討論的作品之一。
或許就是樹大招風的緣故,原本就是見不了光的作品,一旦被人討論起來,那麼離曝光的日子也不遠了。會買地下書的人雖然都很小心,但若是在哪個小餐館,不自覺的談論起來的話,以那個時代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他說那陣子就有另一個比他的作品更紅的翻譯小說,由於內容傾向於革命思想,很快的就引起共鳴受到討論。
而偷偷翻譯了那部作品的人他也算有一面之交,家境相當不錯,所以不需要工作也能糊口,大多的時間他都是待在家中,而東窗事發的那一天,聽說警察是直接闖入他家,強行將他帶走,當晚就槍斃了。他的父親氣的腦中風,老弱的母親也悲慟得奄奄一息,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悲劇。
那時吳一峰知道了這件事,其實就隱隱的有不好的預感,他總覺得下一個就是自己了,為此他非但沒有貪生怕死的準備逃亡,為了不連累更多人他把工作辭了,父母早去的他,就這樣一個人窩在家裡比之前更努力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