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求求你,不要再寫了好不好?我讓小李幫你想辦法安排了,你今晚就走,有船可以讓你先逃,就算會有被抓到風險,總比坐以待斃好。」綁著兩隻麻花辮的女孩很清秀,名字就叫秀秀,跟他一起長大。他說,他最喜歡看她笑了,喜歡她從小就愛跟他比東比西的較勁,喜歡她每一次嘴上總碎念寫小說很危險,卻還是認真的幫他潤稿,有很多細節要修改也會跟著他一起討論。
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之間的關係永遠是朋友。而他也不敢隨便給她任何承諾,因為誰知道明天還是今晚,他會不會就被政府的人強行人間蒸發了。
「秀,你回去吧,不要再來了。」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件事,就真的這麼重要?怎樣你以為你也可成為什麼精神領袖然後名留青史是吧,你沒有你想得那麼偉大!」
「秀,我知道,我不偉大,我只是想做人有始有終,逃跑算什麼男子漢。我當初敢這麼做了,你就該知道我沒有為自己留下後路。」
那是第一次,他看見好強的她默默的掉下了一滴眼淚,從前不管摔跤了還是受委屈了,她也從來不哭的。那幾乎要把下唇給咬破了的模樣,讓他看了很心疼。
他不自覺的伸起手輕輕抹去她的眼淚,這一生,他始終沒辦法為她做什麼,這麼自私的自己,根本不值得留在她的身邊。
「你的眼睛,進了沙。」
她甩開他的手,轉過身,「為什麼寫小說都可以這麼有勇氣的你,卻始終無法對我也多點勇氣?你說你選擇這條路就不準備有後路,那麼我也跟你說一句:從喜歡上你的那一刻,我也知道我沒有後路,我絕對不可能讓人動你一根寒毛的。」說完,他根本來不及阻止她就跑了。
他緊張的追出去,但有飛毛腿之稱的秀秀,早就跑的不見蹤影,他一顆心跳的七上八下,秀秀個性比他還像個男孩,不說話的時候像個清秀佳人,實質上就是個女漢子,以前還拉著他去打架,年輕人打打架這種事,她甚至還用上了孫子兵法跟人打,不服輸的個性拉也拉不住。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很快就要到宵禁得時間,他也沒辦法跑去她家,緊握著拳頭的他,第一次覺得無力。
然而,後來他也一直沒機會去找秀秀,因為那晚宵禁時間一到,他的屋子就衝進一群警察,當場翻出了那些小說稿子,小小的屋子馬上被搗亂的像個垃圾屋,他連被抓去關的機會也沒有,因為他們只用了一顆子彈,就讓他的生命到此為止。
「有意思,別告訴我你擁有什麼不死之身,是個吸血鬼。」我一點驚訝跟慌張也沒有表現出來,端起茶杯啜飲一口,連我都沒察覺得是,原本不抱什麼希望來這裡的,現在我倒是聽的兩眼發亮。
「如果我說是呢?」吳一峰半開玩笑的說著,那充滿了年歲皺摺的眼角笑彎了起來。
我也只是跟著淺淺一笑,等著他繼續這個故事。
他以為他死了,不對他的確是死亡,並且變成了一屢靈魂。可是他並不是馬上變成靈魂的。
他是突然出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街道中,看著來往的人不斷穿過自己的身體,飄到人家家看了牆上的日曆,他已經離那個晚上過了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不長,但足以讓一些人的世界徹底顛覆毀滅,他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自己家,而是秀秀家。
他一直很害怕秀秀會為了他做什麼傻事。
當她那間小屋看起來完全沒有半點生氣,堆在洗碗槽的碗看起來很久沒洗了,門口的報紙也塞滿了郵箱,他心中不祥的預感直線上升。
「終於等到你了。」秀秀的聲音在他背後出現,「從這張照片來看,就是你沒錯。」她手上拿張一張照片比對著。
「秀秀……你該不會也……」
「我們的時間不多,邊走邊解釋吧。」她說著腳一蹬就飛上了天空,讓他的心就涼了一半。果然,她也……
「你還走不走啊?」頭頂上方的人不耐煩的說。
跟著她飛的時候,他一直觀察著她,照理說她應該會有說不完的話想跟他說,可是他從剛剛就覺得,她看他的眼神跟從前不一樣,雖然不至於冰冷,但就是——
「別再看了,我現在還能記得你,多虧了我自己安排的好。事實上,現在的我對於你是沒有半點記憶的。」
「什麼……意思?」
「是以前巷口那老伯,他給了我一個可以實現不可能願望的東西。然而代價就是會遺忘最重要的人事物。」
「什麼東西?」
「就是一個破碗唄,好像是鐵制的。」她搔了搔頭,「關於我是怎麼去找那個老伯並且得到破碗的這部分,我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到,應該也是記憶消失了吧,你知道我說的老伯是誰嗎?」
「老伯……難道是那個總是搬張竹椅坐在巷口睡覺的老伯?」
「對,就是他。總之呢,我並沒有死,而是……靈魂出竅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跟他一樣是靈體的秀秀,真的嗎?世界上真有這種事?
「總之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我自己給我自己留的話是說:如果超過一個月還找不到你的靈魂,那就是沒望救你了。」
「救我?」他真是愈來愈搞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了。他還沒接受他已經死亡的現實,現在她的意思是要他起死回生嗎?
「到了。」他們降落在一片荒地,秀秀熟門熟路的在那一片草長得比人高的地方,左彎右拐的走著,很快就走到一塊地方是沒有雜草的,地上躺著一個人,不用她解釋,那人的鐵青又僵硬的臉色也知道他死了。他穿著一身白色襯衫跟卡其色的西裝褲,白色的襯衫沾染了些許血跡跟泥土,右邊的手臂明顯已經出現屍斑,但不多。
旁邊的地上有一個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鐵器,一半被埋在土中,一半露在外頭。
「這是老伯今天早上新搬過來的,他說了,這次你還趕不上,是肯定沒救了。」
「我、我還不懂你說什麼!」
「別廢話了,快給我躺下去!」
「秀。」
當他習慣的喊出她的名字單一個字時,很明顯的秀秀愣了一下,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又縮小,最後還是繼續用力推著他。
「你,照著他的姿勢躺下去,放心吧這個人不是被殺死的,確切的死因我也不清楚,但老伯說了,你復活后口袋有所有的證件跟新工作、新住所,雖然不知道會活多久,但至少這軀體沒病沒痛,你也別想著原來的自己了,都死過一回這次該學乖了吧。」她快速的說明著,口氣還是像她平常碎念他的語氣。
由於她的態度強硬,他除了一句話也插不上之外,還真的不得不照做的慢慢的讓自己的靈魂漸漸跟軀體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