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沈硯山的條件
沈硯山一個人獨坐。
他想起了往事,心裡又軟得厲害。當初他一睜開眼,司露微小心翼翼喂他喝葯、替他處理傷口。
那些葯,都是她和司大庄的口糧換來的。
十幾歲的孩子,自制力很差,又容易餓。肯為了一個陌生人拿出自己的糧食,兄妹倆餓得兩眼昏花,他們倆對沈硯山,已然是大恩了。
沈硯山一輩子也不敢忘記。
他為了得到司露微,下過狠手,也服過軟,全部失敗了。
現在,她又回來了。
如果沒有孩子,她絕不會回來。沈硯山不是跟她較勁,而是跟自己。
為什麼她一回來,腦子裡浮現的全是希望?
他在希望些什麼?
他按滅了最後一根煙,走出了大帥府。
天色將亮未亮,晨曦迷濛,遠處的天是青灰色的,最後的月光很淡,而陽光很柔。司露微站在這樣的光影里,頭髮與睫毛都被露水打濕,泛出一點晶瑩。
「你還來做什麼?」沈硯山一開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啞了。
他臉色很憔悴,連發怒也沒了力氣似的。
「來跟大帥談一談。」司露微道,「我想要榴生。」
「榴生是我的兒子!」
「可是,我聽我哥哥說,大帥這幾年幾乎沒見過他,除了逢年過節。」司露微的聲音不高,帶著幾分祈求的和軟。
「我怎麼對他,那是我的事。」沈硯山的手指略微攥緊。
他不想發火。
對著司露微,發火也是徒勞,只會氣傷他自己。
「可他也是我的兒子。大帥,這麼多年了,我答應你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我證明了我的信用。我們倆,能否談個條件?我不是想要奪走榴生,我只希望能見到他、陪伴他。」司露微又道。
「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沈硯山冷笑了下,「十五分鐘后,如果你不走,我就讓副官放槍。」
司露微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五哥……」
「住口!」沈硯山倏然大怒,他的臉因為生氣而格外猙獰,「不准你這樣叫我!」
說罷,他重重一甩手,一個巴掌揚起來,打在了司露微的手背上。
司露微鬆開了手。
天邊的驕陽升起,金芒落在他們倆身上,司露微臉上的濕濡,更添了幾分璀璨。
她站在那裡,固執昂頭看向了沈硯山:「大帥,我們談一個條件。只要能讓我陪伴榴生,至少陪伴他到十六歲,我什麼條件都能接受。」
沈硯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剜去一塊,他疼得有點抽搐了。
他背過身去,用力捏緊了拳頭,才平復自己的情緒。
他背對著司露微,站了足足五分鐘,才再次開口:「好,我有一個條件。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讓你進府,做個傭人,照顧榴生到成年……」
「是。」
「去殺了羅霄。」沈硯山的聲音,冰冷冷響起,「把他的人頭帶回來給我。這是我的條件,你能做到嗎?」
司露微整個人僵住。
她沉默片刻,才問:「大帥跟我師父有仇?」
「沒有。」沈硯山道。
他就是想要為難她。
不是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嗎?
她自以為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那麼就讓她試試。
司露微這次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後回答沈硯山:「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滾。」沈硯山語帶譏誚,「不要再厚著臉皮來求我。你以為,我還捨不得你,是嗎?仗著從前的情分,簡直卑鄙。」
司露微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她轉身,一步步往回走了。
她的腳步很慢,也很沉,每一步都好像能在地上踩出個深深腳印。
沈硯山轉過身,看著她走遠,心仍是汩汩冒血。
他再也不想重複過去的日子了。
既然結束了,那就永遠結束。在他心裡,司露微已經死了。
她當初也是這麼告訴他的,就當她死了。
沈硯山心裡的重石,狠狠砸了他一下,他對著副官咆哮:「關門!」
大帥府的門,沉沉關上了。
司露微回到了她哥哥家。
司大庄和晁溪也是一夜未睡,等著她回來。
特別是晁溪,擔心壞了。
「我給你做點吃的?」晁溪低聲問她。
司露微點點頭:「好,我吃點東西,睡一會兒。」
晁溪暗暗鬆了口氣。
她還能吃得下東西,知道要睡覺,說明情緒還算穩定。
目前最怕的,就是司露微不冷靜,大帥也不冷靜,兩個人撞到一起去了。
司露微吃了晁溪做的米粉,果然睡了兩個小時。
她睡得其實不安穩。
和以前一樣,她睡夢中總有孩子哭,一聲聲在她耳邊,折磨著她。
她醒了過來。
「嫂子,你幫我一個忙。」司露微對晁溪說。
「你說。」
「去幫我買一些布。」司露微道。
晁溪不明所以:「要布做什麼?」
「做衣裳、鞋襪。給榴生的。」司露微道,「大帥不讓我見他,我沒辦法了,我要離開南昌了。離開之前,我想要給榴生做好十八歲之前的衣裳和鞋襪。」
晁溪錯愕看著她。
千言萬語,到了這個時候,晁溪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定定站了片刻,還是不知該做什麼,只得答應:「好,我去買。」
接下來的幾天,司露微天天躲在房間里,做衣裳。
她做的活計很快。
衣裳分春夏秋冬。
她依照石嫂告訴她的尺寸,一年的比一年大,不知不覺就做好了兩年的。
時間過去了五天。
榴生還在大帥府,哭得特別凶,已經不肯吃飯了。
沈硯山卻鐵了心,不讓司大庄見他,也不肯放他回來。
到了第六天,沈硯山忍無可忍,自己先鄙視自己,派人去打聽司露微這幾天在做什麼。
得知司露微要做好榴生十八歲的衣裳,然後準備離開,沈硯山只感覺當頭一棒。
這女人是沒有心肺的。
她口口聲聲說要留在榴生身邊,可一轉眼,她就在準備離開了。
留不住她的。
哪怕沈硯山妥協了,換來的是另一場痛苦。
沈硯山微微闔眼,對自己今天打聽她的消息感到恥辱。
他的退讓,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