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熟悉的筆跡
王天古的反應讓徐逍遙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方才躊躇猶豫的心情也是一掃而空,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斟酌著言辭道:「王大哥,既然你直承其事,逍遙也不作矯情狀,只想問一句王大哥為何要殺死自己的岳丈呢?」
王天古依然沒有睜開雙目,彷佛一睜開眼睛,這天地就會完全不同了一般,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有直接回答徐逍遙的問題,而是喃喃地問道:「本人自問作得隱秘,不知徐捕頭是如何火眼金睛看穿真相的呢?」
「徐某投身刑名雖然不足一月,卻是也接觸了不少案子,比起尋常百姓,更是清楚那些權貴者的醜惡嘴臉。至於那周文通也是徐某地舊識,深知其貪婪粗鄙的本,所以我在聽完你們的冤情之後,順理成章地就相信了你們的一面之詞。等到你奮不顧身以血肉之身攔下殺人滅口者的刀斧,我更是對你們的冤情深信不疑,在看到你變成血人的那一刻,徐某已然在心中發誓,即便舍了命,也定要為你們夫婦討回公道。」
「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一個謀者借著你們的案件興風作浪,意圖布下棋局構陷徐某還有提刑司。而那個謀者曝露的一些疑點讓我開始重新審視整個案件,令徐某不敢置信的是,除了那謀者布下的陷阱之外,在王大哥令岳的案件中竟然也是疑點重重。那時的我即便萬分不願,腦子中卻是蹦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猜想,會不會令岳一案的兇手也是另有他人呢?」
「除去你們夫婦的證詞之外,證明令岳之死和亂兵有關的證據只有兩個,第一就是令岳被害的現場發現了一塊屬於軍士的腰牌,而事先也有村民證實令岳確實與亂兵有過口角衝突。第二點,令岳喪命之時就是軍士作亂山村之際。除此之外,並無如山鐵證可以推出亂兵就是謀害令岳的兇手。而且你們兩個的證詞也只是基於這兩條證據的推測而已,當時你的娘子躲在了地窖中,而你自稱被亂兵擊暈在了地上,所以根本沒有人親眼目睹亂兵就是謀害令岳的兇手!」
「但正所謂疑者依罪論,亂兵又是顯而易見的最大兇嫌,自然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可就在我沿著這條陽關道走下去的時候,卻是發現沿路荊棘叢生,不僅尋不到一絲佐證,反而曝露出更多的可疑不通之處。首先,那命案現場是在你家的茅廁之中,我勘查於內的時候就發現,茅廁十分狹小,寬不過三尺,長不過六尺,要在這樣的空間內輾轉騰挪可謂是殊為不易。本朝軍士所配朴刀,刀刃長兩尺,全長超過三尺,可以說是十分粗大的兵器,而當我經歷萬難見到那名在現場失落腰牌的軍士宋忠翔時,電腦站更是確認了他不會是兇手,因為這位軍士是一個彪形大漢,甚至比王大哥和寇衝冠還要粗壯幾分,要讓這麼一個高頭大馬的莽漢用粗笨的朴刀在如此狹小的茅廁殺人,只能說是幾無可能!」
王天古聽到此處終於有了回應,「當時那塊令牌是我在地上拾到的,並不知道他的主人體魄如何,而且也沒有想到朴刀在茅廁中會有施展不開的問題。這兩處疑點確實由不得令你生疑,但是為何你會把嫌疑牽扯到我的頭上呢?」
徐逍遙嘆了一口氣道:「這點還是本案中的大角沈渙給出的提示,宋提刑曾和沈渙探討過此案的案情,沈渙當時說過忤作驗過令岳的傷口,發現刀刃的寬度要比制式刀刃要寬上幾分,朴刀雖然刀身粗笨,但是刀口卻是極為鋒利,所以沈渙此言並無矛盾之處。因為事隔十日後,徐某根本不可能再去精確檢驗傷口,所以當時我一心認定這是沈渙為了維護軍方而捏造的偽證。但是事後在排除了宋忠翔殺人的嫌疑后,這疑幻疑真的案件讓我不得不推敲每一條證據的真偽,試問若是沈渙之言是真的又會如何呢?有什麼兇器造成的傷口會比刀刃寬上幾分呢?比方說斧子?而恰恰在本案中有一個關鍵人物就是使斧的高手,那就是你——王天古!」
「當然這匪夷所思的推定連我自己都不能信服,你是一個格樸實、疼愛妻子,甚至願意為其獻身的真漢子,怎麼可能會是做下此人倫大逆的惡徒呢?我試著不去理會這個推定,但是當我不經意地把此案線索聯繫到王兄身上的時候,卻是發現一切都有了合乎情理的解釋。為什麼茅廁內會有一個類似『中』字的血字,當時我們拾到刻有『宋忠翔』名字的腰牌,自然把這個一杠加一圈的符號看成了一個『中』字,但是令岳為什麼要將那『中』字的方形寫成一個圈呢?是他臨死前的失誤,抑或是根本就是另有所指,那麼這一杠加一圈的符號還能代表什麼呢?我試著將這個符號放到王兄的身上,卻是馬上發現了一個相通之處。當日在茅廁中,你曾戲言若是我能破案,就上山獵一些野味給我,還說自己的箭法很是不錯。弓?箭?這一杠加一圈不就是弓和箭嗎?」
「另外,你曾經提過沈渙為了提防你們告狀,所以在提刑衙門派了暗哨,你以此點作為不敢主動去提刑衙門告狀的理由。當時我就覺得奇怪,若是沈渙真有此心,派兩個人把你們攔在紫霞山不是更加直接嗎?為何還要作出如此事倍功半之舉呢?而且以你的功夫若是有心,也不難闖進提刑衙門吧?一開始我都將這些不通之處輕輕略過,但是當我將你當成兇嫌之後,我才發現這個疑點有一個更好的解釋,那就是你根本不想告狀!若不是在客棧與我們偶然相遇,你應該會設法勸你娘子放棄告狀的念頭吧。」
「你身上有如此多的疑點,而且你也擁有充分的作案時間,除去一個合理的動機之外,你簡直就是最合理的兇嫌對象。所以即便我不願相信這是真相,但在事實面前,卻是又不得不信!」徐逍遙說到這裡,口也是隨著急促的氣息起伏起來,默然了半晌之後,終於顫聲問道,「王大哥,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死令岳嗎?他可是你娘子的爹爹啊!」
王天古聽到這裡,一直緊閉的眼睛驀地睜了開來,眼中閃動中也是蘊出百般情緒,但是末了還是猶如斗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道:「因為我發現他就是我的殺父仇人。」
殺父仇人?徐逍遙設想過幾種答案,但是絕沒有包括這條,沉吟了一下后也是不禁問道:「既然如此這般,為何當初又要娶你仇家的女兒呢?」
王天古苦笑一聲,語調悲涼地道:「我以前只知他是一個普通村漢,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王天古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答案就在其中,徐捕頭要是有興趣,自己看便是了。」
徐逍遙略一遲疑,還是上前接過了信件,拿出信紙展開,還未及細讀信上的內容,卻是心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稍一細想,才發現這奇從何來,原來是這筆跡有些太過熟悉了。自己自打失去記憶以來,沒有見過多少文書,看過的筆跡不過寥寥數人,這筆跡又是屬於誰人呢?一個個模糊的面孔在徐逍遙腦中滑過,最終定格在一個人的臉上,饒是徐逍遙素來心沉穩,也是臉色大變,心潮翻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