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未盡的遺言
從王天古那裡出來后,徐逍遙的心中空落落的沒有著落,雖然自己方才義正詞嚴,還作了什麼君子約定,但是無可辯駁的是自己又枉法了一次。唉——芸芸眾生,權貴貧賤,殊不相同,法統刑律是維繫各色人等和平相處的唯一準繩。自己素來標榜大宋刑統面前人人平等,但是短短一月間,卻先是放過了毒死混混的孟大全,今日又留手於王天古。自己如此這般作為,雖然得行小善,但對於大道卻是大害。這和沈渙庇護趙汝桂還有什麼分別!可若是自己狠著心腸送王天古入獄,那貞兒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又該何去何從呢?
徐逍遙狠狠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儘管腳趾踢得生疼,還是難以排解心中的疑惑鬱悶,若是此刻有仙妮陪伴身側,這位解心意的女子能替自己分憂解難嗎?唉——仙妮雖然貼心,見識終究有所局限。倒是女神雖然說話顛三倒四,但往往時有醍醐灌頂之語,只是這神諭之盒卻是再也聯繫不到她了,恐怕女神還是怒氣難消吧?女神啊女神,你到底真的是那月中神仙,還是如同張大經般,來自千百年後的後來者呢?若真是如此,為什麼自己會得到這個神諭之盒,總不成自己也是什麼穿越者吧就太過匪夷所思了。
徐逍遙這幾日可謂是時刻危機環繞,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得不到片刻休息,現在所有案子暫時告一段落,百般思緒都是紛至沓來。他怔怔地出神了一會兒,便覺得頭痛欲裂,只覺得思索這些疑問比起破案還要來得勞心費神。也許趙汝楳說得對,終日乾乾的日子難以長久,自己又能撐到何時呢?
徐逍遙很想拋開壓在身上的一切,然後學那隱士寄情山水也好,作一個闖蕩四方的遊俠也罷,不過一切終究是自己的奢望而已。現在自己懷中就揣著一封重要的書信,王天古以為這只是一夥綠林強盜在聯絡東山再起,可自己卻是知道此信怕是牽扯了一樁石破驚天的案子,南北道,補天闕,除了劫奪天子頒下的十二金牌,還能有何解!
宋大人這幾日正為此案殫精竭慮,但願此信能為其指明道路吧,只是這信的筆跡如此熟悉,若書寫此信的聖手書生真的是他,自己又當何去何從呢?
徐逍遙腦中又是掙扎了一番,直到一陣清風拂過,整個人才清醒了一些,隨即便省起還有一個更燙手的山芋落到了自己的手裡,罷了,見步行步,自己還是先去料理此事罷!
「徐捕頭,你來了?」李蕭從門后探出頭來,見到門外只有徐逍遙一人,才打開了一條門縫,將徐逍遙放了進來。
這間屋子是徐逍遙平日里就寢的通鋪,此刻屋子裡用黑布蒙了窗紙,所以黑漆漆的顯得有些森,推司眾人都是齊聚此處,通鋪上則是躺著一個蜷曲的黑影,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怎麼樣了?」徐逍遙不敢驚擾那黑影,聲音也是放輕了幾分。
推司眾人都是將目光放到了尤手機站整理未雪身上,只聽她淡淡道:「此人受過酷刑,不僅遍體都是傷痕,還傷及了腑臟,怕是活不過今日了。若是你想問話,現在我就能讓他醒轉片刻,不過之後」
徐逍遙聞言也是咯噔一下,終究是救不了這條命,他稍一權衡,也是迅速作了決定,「既然難以活命,至少也要遂了他的心愿,快些把他叫醒吧。」
尤未雪聞言便命寇衝冠等將此人蜷縮的身體舒展開來,隨即十指連彈,在其身上一番作為之後,便見那已似沒有了生機的的軀體忽得一顫,寇衝冠想上前將其扶起,徐逍遙卻是制住了他的動作,而是自己俯過身子,對著悠悠醒轉的那人道:「你聽得清我的話嗎?」
徐逍遙離其湊得很近,可以清楚看見他脖頸處還有衣衫破爛處的傷痕,傷口處翻卷的皮肉讓人觸目驚心,難以想像府衙之人竟會對這麼一個老者施以如此。不過剛剛醒轉的對方對似乎對這些痛楚毫無所覺,只是眼睛半睜著,用昏的眼珠打量著這間屋子還有圍在他身邊的眾人,許是看清他們身上都是披著公門差服,眼中便露出一絲恐懼,還有那刺痛人心的恨意。
「老人家,這裡不是湖州府衙,這裡是提刑司,我們不是壞人,是這位姑娘把你從牢里救出來的,你看就是她,你還有些印象嗎?」徐逍遙一邊和聲替他解釋目下的境況,一邊也是把尤未雪拉了過來。
一向寡言少語、表情缺缺的尤未雪,此刻也不得不擠出幾分笑意,那老者彷佛也認出了這個救自己脫離苦海的恩人,目光也是轉和了幾分,嘴角抽搐了一下,吃力地道:「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老者的問題也是讓眾人心中一痛,徐逍遙躊躇了一下還是道:「老人家,你有什麼未了之願,但說無妨。」
老者點了點頭,語帶幾分苦澀道:「想不到我終究是見不到納納最後一面了,爺爺沒用,就是到死也沒有把你救出來,這讓我如何有臉去見你九泉之下的爹娘呢」
「老人家,納納是誰?你可以告訴我們嗎?」徐逍遙生怕老者還不肯吐露實情,又是道,「我們已然知道你就是苦竹老人,也就是殺死香雪樓管事的兇手,我們也知道你為何要犯下此行,那沈渙究竟作了何等傷天害理之事,若是老人家信得過我們,我們可以替你申冤報仇!」
「呵呵——」老者臉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算是笑了一聲,隨即無奈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信和不信,告訴你們沈渙作了何事又有何妨。納納是我的孫女,她爹媽走得早,只剩下我們祖孫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將她辛苦拉扯成了一個出落的丫頭。老頭子本想著過幾年替其找個婆家,這輩子也算是無憾了。哪裡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一日老漢回到家中,納納竟然不見了蹤影,而這一去就是六年。」
「老漢我情急之下,四處打探納納的消息,但終究是一無所獲,奔走了幾年之後,家財也散光了,胳膊腿也不利索了,精氣神也耗盡了,老漢只好熄了這個念想,泥人土偶般等著兩腿一伸的日子,仗著自己曾經也算是個秀才,就靠替窯姐兒們唱的曲寫些春詞為生。可就在老漢我心死之際,偏偏三月前卻是從一個爛醉的嫖客口中偷聽到了納納的下落,他竟然說」
老漢說到這裡許是心情激動,激烈地咳嗽起來,寇衝冠見狀也是熱乎地上前替其撫捋著後背,可沒想曾寇衝冠的手剛一覆到老者的背上,他的咳嗽聲竟忽得嘎然而止,隨即在床上四肢抽搐起來,嘴角也是湧出白沫來。
眾人見狀都是心裡一急,尤未雪身手敏捷地托起老者的脖頸,短短說了一句,「可能是痰氣賭了氣道。」隨即便用嫻熟的手法,認準那些不知名的位,替其活宮過血起來。
寇衝冠見狀也是心中忐忑,支吾著分辯道:「這可不是我乾的,我也是好心想替其舒絡一下氣息而已尤姑娘,你可要把他救回來啊!」
可是寇衝冠話音未落,只見那老漢全身驀地一顫,兩眼一翻癱軟在了榻上。尤未雪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檢視了一下老者,聲音淡淡地道:「他死了!」
暗黑的房間中只剩下呼吸聲沉重的眾人,還有那一臉驚惶的寇衝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