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我會死嗎
第651章我會死嗎
凌淺月其實有些頭暈——準確地說,不是有些,是非常頭暈,堪稱天旋地轉,眼前更是金星亂舞,否則憑他深不可測的絕頂修為,怎會站都站不穩?
所以隔了一會兒,他才覺得眼前清明了些,便低頭笑了笑:「怎麼了?你需要什麼?」
「不……是。」墨雪舞的眉頭皺得更緊,「我……」
聲音突然頓住,而且好一會兒沒有繼續。不是不想繼續,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因為電子晶元的掃描結果顯示,凌淺月的身體在近段時間內受到了大量的核輻射,已經開始影響他身體的正常代謝,目前來說最嚴重的是貧血。若再繼續下去,恐怕就會發展成白血病,甚至其他不治之症!
所以,她該怎麼問?這個時空的人不可能知道什麼是核輻射,也不可能相信這種看不見摸不著、聞所未聞的東西能傷到人體。尤其他們還是敵人,凌淺月更不可能相信她!
更令她顧慮的是,萬一凌淺月相信了她,卻又因此發現那種東西可以殺人於無形,結果拿去對付虞淵大陸的人,就像當初他們用從白狐身上提取的病毒殺人一樣,那不就糟大糕了?
等了一會兒,墨雪舞依然沉默,凌淺月就有些好奇:「你什麼?怎麼不說了?」
墨雪舞咬了咬唇,嘆口氣說道:「其實我就是想說,你的身體恐怕有些不大好,應該請太醫看看。不過接著又想到我們是敵人,你不會相信我……」
「我相信,因為我們不是敵人。」凌淺月溫和地打斷她,並且不厭其煩地強調這一點,「何況我知道你是神醫,不會看錯,我也從來不諱疾忌醫,所以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的身體怎麼不好了?」
墨雪舞也不想再跟他爭辯敵人不敵人的問題,斟酌著答道:「不能給你試脈,我不敢輕易下定論,但我能看出,你這恐怕是血液方面的問題,還是請太醫看看吧。」
現在不能提核輻射的事,否則萬一真的累及虞淵大陸的人,她死千萬次都不夠賠的!
雖然凌淺月為她做到這個份上,她是比較動容,卻不會拿那麼多人的性命來償還她一個人欠下的恩情,那不是她做人的原則,更不是七煞該做的事!
何況,她實在很難相信凌淺月這樣做是出自真心,更傾向於認為他是另有目的。
所以剛才她開口提及此事,最主要的是想知道輻射源在哪裡,萬一就在附近,甚至就在這醉月閣,豈不是說明經常待在這裡的人都很危險?而這經常待在這裡的人,現在也包括她!
當然,她被帶回這裡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暫時還不至於被輻射出問題,但誰知道她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所以必須儘快悄悄弄清楚,如果真的在醉月閣,就必須想辦法不動聲色地讓凌淺月把輻射源處理掉!
凌淺月當然不知道這個秘密,聽到「血液」兩個字,他皺了皺眉,顯然不大明白:「血液會有什麼問題?你想說我中了毒,毒走血液?」
「不是中毒,但確實有問題,你還是儘快請太醫看看。」墨雪舞否認,「別的不說,你方才是不是劇烈頭暈,伴有心慌氣短,甚至呼吸有些困難?」
凌淺月唇角的笑容很快消失,目光也變得暗沉:「是。這都是因為血液有問題?」
墨雪舞答應了一聲:「是的。」
凌淺月沉默片刻,終於點頭:「好,我先去找太醫瞧瞧,過後再來找你。齊磊!」
齊磊嗖的現身:「殿下!」
「看好太子妃,不得有絲毫差池。」凌淺月吩咐,目光已變得凝重,「我走了之後,啟動醉月閣的機關,除非我回來,否則不許關閉!」
齊磊趕緊點頭:「是!」
輕吐出一口氣,凌淺月轉身要走,卻又突然看著墨雪舞,淺淺一笑:「雪舞,我會死嗎?」
墨雪舞怔了一下:「什麼?」
「我說,我會死嗎?」凌淺月依然笑得很淺,竟是一副並不在意生死的樣子,「你方才的眼神讓我覺得,我的病很嚴重,我會因此而死嗎?」
這是一個極聰明、極敏感的人。為什麼要投胎在狐族?
墨雪舞暗嘆,跟著微笑:「是有點嚴重,但你不會因此而死。」
如果儘早滅掉輻射源。
凌淺月輕笑出聲:「那我就放心了。還沒真正得到你,若是就這麼死了,我會不甘心。等我回來。」
他終於離開。按理說,墨雪舞既然是神醫,也看出他有問題了,他應該請墨雪舞幫他治療才是。所以,他口口聲聲說他們不是敵人,其實是不可能相信墨雪舞的。
當然這就對了,完全正常。換做墨雪舞是他,也不敢把身家性命交到敵人手裡,那不是腦殼壞了嗎?
凌淺月這一去,竟然耽誤了很長時間。也或者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嗎?墨雪舞不得而知,反正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了。
「久等了。」坐到墨雪舞面前,他的笑容倒是沒什麼變化,「狐族雖然不比琅嬛國,更不比朝龍帝國,事情卻也不少,一時脫不開身,不能回來陪你。沒生氣吧?」
多慮了,我跟你沒那麼熟,你對我也沒那麼重要。
墨雪舞搖了搖頭,語氣挺平和:「請太醫看過了嗎?可曾用藥?有沒有好一些?」
凌淺月唇線微凝,突然輕笑出聲,笑聲透著幾分愉悅。墨雪舞不解地皺眉:「為什麼笑?因為太醫告訴你,你的狀況並不嚴重?」
「不是。」凌淺月搖了搖頭,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方才回來的路上我就在想,你見到我之後,第一句話會說什麼?會不會像我期盼的那樣,問問我的身體怎麼樣?如果是,那我會……很高興的。」
墨雪舞怔了一下,一時無言。她剛才還真就沒多想,只是出於一種醫者的本能,或者叫職業習慣。何況她必須弄清楚輻射源究竟在不在附近,又不能直接問,當然要拐個彎入手,比較不容易引人懷疑,卻沒想到凌淺月的反應居然因此這麼大,這……
「所以我現在很高興,就笑了。」凌淺月用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力道極其溫柔,彷彿呵護著此生最珍愛的寶貝,生怕力道微重一點就會傷到她一樣。
墨雪舞很想把手抽出來,但實在沒力氣,就只好嘆了口氣:「凌太子,你別這樣。我問你這一句,只是……」
「我明白,不用說出來。」凌淺月搖頭,好心情倒是沒受影響,「總之我得到了最期盼的回答,就很開心。」
墨雪舞放棄解釋,轉而思考怎麼讓他帶她先走遍醉月閣,好看看輻射源在不在。方才她已經用電子晶元探測過了,探測波能夠覆蓋的範圍內沒有發現。
「啊,我還沒有回答你。」凌淺月接著開口,「太醫看過了,說我是操勞過度,比較勞心傷神,才會頭暈目眩。只需用些固本培元、寧心安神的藥物即可,不是大問題。」
墨雪舞一時摸不準,這裡的太醫是真的沒看出問題的嚴重性,還是看出來了也不敢妄下斷言,只好暫時報喜不報憂?
「為什麼皺眉?」凌淺月居然注意到了她神情間細微的變化,便笑了笑,「你是想告訴我,太醫說的不對?」
墨雪舞目光微閃,沉吟著開口:「至少,不全對。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不排除有看錯的可能。」
凌淺月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者說,跟剛才沒什麼不同:「那你覺得,哪裡不對?」
墨雪舞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費勁地搖頭:「算了,萬一是我看錯了,誤導了你,或者耽誤了你的病情,我賠不起。」
「儘管說,聽不聽在我。」凌淺月握了握她的手,彷彿給她加油鼓勁一樣,「萬一你沒有看錯,卻又不曾告訴我,不才會耽誤我的病情?當然,若是真耽誤了,最好我一命嗚呼了,你就高興了。所以你可以不說,我沒關係。」
墨雪舞苦笑:「我沒這個意思,否則何必告訴你,你血液有問題?」
凌淺月微笑,笑容雖然淺,目光卻很深:「我也不懂,你明明一直巴不得我死,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我死了不正好稱你的心、如你的意嗎?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墨雪舞當然不能告訴他,是為了有機會找出輻射源。她更不會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覺得凌淺月似乎並不該死,至少,不是十惡不赦。他所做的一切,似乎更多的是因為受了祖先的矇騙。
沒錯,凌淺月殺過人,但殺過人的人就一定得死嗎?那她呢?北堂蒼雲呢?步天呢?所有七煞呢?甚至乾乾淨淨的凌落月,哪一個手上沒有沾過血腥?
是,他們殺的都是他們的敵人,可敵人還是朋友,從來沒有絕對統一的標準。凌淺月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何嘗不是凌淺月的敵人?他們是為了國家、為了虞淵大陸而戰,凌淺月何嘗不是為了種族而戰?
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誰也沒有絕對的資格指責對方濫殺無辜。當然,如果狐族的祖先當初的確是那樣凌虐殘殺無辜的,那他們的確該死。
可墨雪舞越來越覺得,凌淺月不是那樣的人。不只是他,就連月柳、月槐、齊磊,這幾個接觸比較多的人,她也看不出他們多麼暴虐嗜殺,反倒處處透著善良的一面。
所以,如果他們真的只是受了祖先的矇騙,才視虞淵大陸的人為最大的敵人,那等他們明白了真相,是否會願意就此罷手?
如果會,那就太好了!別看她前世是頂級雇傭兵,該殺人的時候從來不手軟,但她也是真心不喜歡殺戮和血腥。
可問題是,如何才能讓他們相信?如果不能讓凌淺月相信這一點,其他的免談。何況,就算凌淺月相信了,焉知他一定會因此罷手?說不定他就是想稱霸虞淵大陸呢?那就玩完!
所以墨雪舞此刻的想法很複雜,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說。何況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凌淺月為她受了一刀,她覺得必須還了這份情。那麼等他們必須兵戎相見、甚至以死相拼的時候,她就不用覺得欠了他,而放手一搏了!
她不開口,凌淺月也不曾催促,許久之後才淺笑:「想好了嗎?是說實話,還是說謊話?」
墨雪舞回過神,覺得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說:「不管是因為什麼,你為我受了一刀,我……還你這個情。」
凌淺月的目光又幽深了些:「也就是說,如果我沒有為你受這一刀,你便不會告訴我,任我病,任我死?」
墨雪舞微微苦笑:「其實根本不用我說,太醫……」
「回答我。」凌淺月根本不聽這些,「是嗎?」
墨雪舞一咬唇:「我……不知道。」
凌淺月靜了靜,就在墨雪舞以為他要發飆的時候,他卻突然輕笑:「嗯,那就好。」
墨雪舞反倒不解:「好……好?什麼意思?」
「如果你說是,我會很傷心。如果你說不是,我還真不敢信。」凌淺月笑呵呵地說著,看起來是真的挺愉快,「你只有回答不知道,我才高興,因為那就說明,你心裡開始有了我。或者至少,你開始在意我。但你一直認定我們是敵人,對我的在意就是對滄海王等人的背叛,這讓你很矛盾,你不能也不敢承認,卻又不想撒謊騙我,只能說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我懂你就好。」
墨雪舞很崩潰。在意神馬的,當然是不存在的,她心裡也不可能有這個狐族太子,除了北堂蒼雲,她不會對任何男人生出男女情愛。之所以這麼回答,只不過是出於剛才那樣的想法罷了。
搖了搖頭,她簡單地說道:「凌太子想多了,我就是覺得你們也是受了狐族祖先的矇騙,才會對虞淵大陸的人充滿仇恨,只要誤會解開……」
「沒有誤會,雪舞,被矇騙的是你。」凌淺月毫不意外地否認這一點,儘管聲音很溫和,語氣卻很堅定,「是七煞為了粉飾他們的罪惡,顛倒黑白欺騙了你。」
這個話題再往下進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墨雪舞便嘆了口氣:「好,我們來說重點。其實我是想說,你的問題絕不僅僅是勞心費神,癥結仍然在你的血液上。簡單來說,就是貧血。」
凌淺月對這個詞顯然相當陌生,雙眉就微微皺在了一起:「貧血?什麼意思?」
墨雪舞略一沉吟:「或者你可以先把它理解為,血虛。」
這倒不完全是胡說八道,有些血虛的確是由貧血引起的,這樣說更容易幫助凌淺月理解。
果然,凌淺月接著就一副瞭然的表情:「這個太醫已經告訴我了,也給我開了一些補氣養血的藥物,不過我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剛才也就不曾提及。怎麼聽你這意思,這個問題反而是最嚴重的?你是想說,我這血虛並不是勞心費神的緣故?」
點頭實在太費勁,墨雪舞就答應了一聲:「或許不能完全排除這方面的原因,但絕對不是最主要的。據我判斷,你的血虛最根本的恐怕是由外界因素造成的。」
凌淺月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目光便輕輕一閃:「可以說的再明白一些嗎?我對醫術基本上一竅不通。」
既然話都說開了,墨雪舞也就不再繞彎子:「你是否經常去一個環境異常的地方?至少那裡跟這裡並不一樣。」
這話一出口,凌淺月的表情雖然還算平靜,目光卻十分明顯地變了一下:「什麼意思?」
墨雪舞暫時安靜了一下,積攢了一些力氣:「往簡單了說,有些東西雖然不會讓人中毒,但時間長了就會影響人體的正常運轉,比如花花草草,或者其他的東西,並不需要直接接觸人體。你的狀況,更像是被某個特殊環境里的某些東西所傷,如果不及時將這些東西清除掉,你會繼續血虛,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比如,危及你的生命。」
隨著她的話,凌淺月臉上原本的驚異反而慢慢隱沒,目光也變得深沉:「依你看,我的身體是被什麼東西所傷的?」
「這個我現在無法確定。」墨雪舞回答,「當然我說了,你可以不信……」
「我也說了,我信你。」凌淺月微微一笑,倒不像是哄她,「就算看不出,你能劃定一個大致的範圍嗎?比如到底是花還是草,或者是鳥獸蟲魚之類?」
墨雪舞沉吟著:「都不像,我看應該不是活物,更像是珠寶玉石、礦石之類的。」
「什麼?」凌淺月的臉色變得更厲害,脫口說了一句話,「你怎麼……」
嚴格來說這只是半句話,後半句卻並不難猜,「你怎麼知道?」也就是說墨雪舞猜對了,輻射源是某種礦石!那麼到底在哪裡?會不會在這醉月閣?
不管怎樣,這顯然也算得上是一個機密,凌淺月不但一下子卡住,而且片刻之後就基本上恢復了正常,至少笑容跟方才沒有太大的不同,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好,我有數了,會把那些潛在的危險都清除掉的。」
墨雪舞卻依然有些不放心,明知道他不會答應,還是試探著說道:「要不我幫你……」
「不用。」果然凌淺月毫不猶豫地拒絕,「這些雜事我會處理,怎麼能讓你勞心費神?別擔心,這裡沒事,不會傷到你的。」
墨雪舞首先想要確定的就是這一點,既然輻射源並不在醉月閣,她也就暫時放了心,卻依然不自覺地猜測到底會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凌淺月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莫非這是狐族的絕頂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