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靈女有幾個

第675章靈女有幾個

凌淺月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想把落月抓回來，脫了他的褲子打他的屁股。居然騙我……」

靈女呵呵地笑了兩聲，語氣有些意味深長：「你只是氣落月騙了你，並不氣他這樣做會誤了狐族大業？淺月，你居然也開始懷疑狐族大業完成的必要性了？」

凌淺月一怔，竟不自覺地垂下了眼瞼：「大人誤會了，我不是……我沒有。」

靈女靜了下去，半晌無言。

凌淺月靜靜地站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重新開口：「大人不給淺月一點指示或提示？淺月現在很……迷茫。」

靈女語聲清淡：「為什麼迷茫？」

「就是不知道呢。」凌淺月微嘆，眉宇之間爬上一縷蕭索，「若是知道為什麼迷茫，或許我就不迷茫了。」

靈女靜了一會兒，突然輕輕一嘆：「淺月啊，你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你。」

凌淺月瞬間一愣，只覺得心上劃過了一道奇異的暖流，跟著卻又苦笑起來：「我哪裡好？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

「這不怪你。」靈女輕輕一笑，聲音雖依然蒼老，卻彷彿帶著幾分不相稱的靈動，「這世間之人，有幾個是手上不沾絲毫血腥的？何況你是為你的種族而戰，並非為個人私利。」

凌淺月依然微嘆：「我知道我必須為我的種族而戰，我也知道狐族被囚禁在這裡受盡了委屈，可是……大人，如果父王母后帶領狐族回到虞淵大陸是為了主宰天下，殺人復仇，我真的……應該幫他們嗎？」

靈女再次沉默，而且沉默了許久才重新開口，聲音也淡淡的：「凌月初和江月紫若是聽到這幾句話，一定會認為你是落月附體，或者懷疑你根本不是凌淺月。」

凌淺月閉了閉眼，唇角勾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是嗎？那大人會向他們告密嗎？」

「不會。」靈女低笑，笑聲有些意味深長，「因為比起他們，我還是更喜歡你。」

凌淺月目光一凝，終於咂摸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神情都不由微微一變：「那怎麼聽起來，大人也不認為狐族重返虞淵大陸是好事？這……」

「那倒不是。」靈女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重新變得清淡，「我只是想說，凌月初和江月紫用了二十年的時間，費盡心力地要把你打造成絕情絕愛、冷酷狠辣的狐族太子，好讓你的生命中只剩下殺人復仇這一件事。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泯滅你的天性，卻不知道……」

凌淺月輕咬唇：「怎樣？」

「能夠泯滅的，不叫天性。」靈女淡淡地回答，「淺月，他們改變得了你的外在，永遠改變不了種在你骨子裡的東西。」

凌淺月只覺得腦中越來越亂，漸漸亂作一團，竟讓他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不得不輕輕甩了甩頭，他儘力克制著自己：「大人，我還是不懂您的意思。或者請您告訴我，現在我到底該怎麼辦？」

靈女輕輕吐出一口氣：「遵從你的本心。淺月，你方才讓我給你一點提示或指示，那麼我告訴你四個字：隨心而動。」

凌淺月一怔，喃喃地重複：「隨心而動？隨心……而動……我的心若是……錯了呢？」

靈女輕笑：「不是所有人的心都不會出錯，但是淺月，至少你的心，不會錯。」

凌淺月咬唇：「怎見得？」

靈女卻不再回答，隔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淺月，你去吧。」

凌淺月又是一怔：「可是大人，我還不明白……」

「你明白的，只不過你拒絕面對。」靈女的聲音變得低沉，給人一種正在漸漸隱去的感覺，「等你可以直面自己的心，你就明白了。去吧！」

凌淺月沉默，片刻後果然轉身而去。靈女已經下了逐客令，他不走也沒用。

等他的身影遠離了靈女塔，雪白的紗帳中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撩，一張臉隨即露了出來，唇角帶著空靈的微笑：「看來你的本性已經漸漸蘇醒了，我就知道，墨雪舞的出現會改變一些東西，包括你。淺月，你這孩子跟落月一樣，真的很不錯，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等著，往後餘生，你的生命必定是一片晴朗朗的天！」

這個所謂的靈女是假的嗎？起碼老幼不說，他分明是個男人好嗎？

隔了一會兒，一個嬌俏的少女聲音突然響起：「你那麼喜歡他，我嫁給他好不好？」

男子哼了一聲：「好個毛線球，人家不喜歡你。」

少女哈哈大笑：「近墨者黑呀近墨者黑！你才跟墨雪舞見了幾次面，說話風格就這麼像她了……」

男子又哼了一聲：「我以後會離她遠一點。」

「得了吧，光說不練。除了我，我就沒見你對哪個姑娘那麼念念不忘。」少女也哼了一聲，很不屑的感覺，「我說真的，凌太子真的很好，我要嫁給他，你答應嗎？」

男子冷笑：「我答應沒用，你又不是嫁給我。」

少女很驚喜：「你的意思是凌太子如果答應，你沒意見？」

男子還是冷笑，一盆一盆地往她頭上澆涼水：「閃邊！凌太子不可能答應，她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你不懂！哈哈！」少女豪邁地大笑著，震得紗帳都飄啊飄的，「他對墨雪舞的感覺不是男女之情，只不過是知音之意！平生第一次遇到一個懂他的姑娘，他當然又激動又興奮，才會誤以為那就是情愛，其實不是的！所以我要嫁給他，你別攔我啊！你要是攔我，我就……」

男子哼了一聲：「怎樣？」

少女想了想，嘿嘿地奸笑：「我就嫁給你。」

「滾蛋！」男子啪的一巴掌，也不知打在了她什麼地方，「別以為我寵你，你就可以天理倫常都不顧！」

少女痛得一聲尖叫：「啊！你哪裡寵我？哪裡寵我？寵我你把我塞在這裡，一連幾年面都不露？天底下有沒有你這麼當爹的？有沒有？有沒有？有……」

「有。」男子低笑，「我。」

少女怒：「你……」

大概被懟得不輕，少女好一會兒沒緩過這口氣，倒是那男子悠悠地低笑：「你這段位，比墨雪舞差遠了！要是換成她，這會兒氣個半死的是我……」

少女冷笑：「那你不打她？捨不得啊？打我怎麼下得去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誰是親生的，誰是後來的？」

男子越發笑出了聲：「知道啊！所以我打你，不打她。」

少女一聲怪叫：「你什麼邏輯？越是親生的越打？我要離家出走！別找我啊！找到我也不跟你回來！」

男子輕咳：「慢走，不送。一會兒我出去貼個告示：吉房出租，水電全免。」

少女靜了靜，很快笑得咕嘰咕嘰的，上氣不接下氣：「這又是跟墨雪舞學的？你……這……什麼亂七八糟……」

不過話說回來，凌太子真的很不錯，我真的要嫁給他哦！

天亮的時候，凌淺月在熬藥，治咳嗽的葯。墨雪舞之前曾經幾次提醒他儘快把這毛病治好，他卻完全無動於衷。因為他知道，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就是他的死期，既如此，病不病、治不治的，有什麼打緊？根本沒有意義。

可是昨天半夜劇變陡生，墨雪舞臨走之前以密語傳音跟他說的那兩句話，恐怕包含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而且是關於他的！那個秘密意味著，他可能不必死！就算要死，他也要先留下這條命，查清楚一切！

本來齊磊要幫他煎藥的，他拒絕了，不是信不過齊磊，只不過他需要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好好想一些東西。

爐中火靜靜地燃燒著，偶爾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反倒越發襯得周圍一片寧靜。不多時，陣陣熱氣升騰而起，葯香四溢。

費了好久，鍋中的葯汁越來越濃稠，越來越濃稠，最終成了一些黑色的膏狀體。熄了火，等放涼到合適的溫度，他仔細地將這些藥膏揉成了一個個小小的藥丸，裝在了提前準備好的瓷瓶里，並留下兩顆服了下去。

接下來他要去找墨雪舞和凌落月，這樣攜帶比較方便。總不能帶著幾包葯、一口鍋滿世界跑，隨時還要停下來搭灶熬藥吧？

拿好瓷瓶，他起身開了門：「溧陽。」

「是！」溧陽嗖的出現，「殿下請吩咐！」

凌淺月輕輕吁了口氣：「我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寧心閣，包括父王母后，否則死傷莫怪。」

溧陽立刻答應：「是！」

凌淺月想了想，接著吩咐：「小心照顧寧妃，除了黑狐送去的飲食，任何東西不得送到她面前。」

溧陽再次答應：「是！」

沒有人願意當傻子，沒有人願意被人當白痴耍。凌淺月可以為了狐族去死，但他一樣不能忍受這一切都源於陰謀和謊言！所以，他必須弄清楚真相。

要弄清楚真相，必須先找到墨雪舞和凌落月。

他並不是很著急出發找人，才能耐住性子把葯做好。一來有合魂血術，二來幽冥深淵雖然佔地廣闊，能去的地方卻不多，尋找範圍不會很大。

在這深淵之底，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天然形成的巨大坑洞——雖然沒有任何史料證明那是天生的，但基本上來說，應該是人力不可為。那些坑洞不但大到站在這邊看不到那邊，而且不知究竟有多深。

最要命的是，那些坑洞里不知究竟有什麼古怪，竟然具有龐大的吸力，而且總是發出「吼吼」的巨響，彷彿一頭頭有著血盆大口的龐然大物，只需靠近周圍二十丈之內，無論修為多高，都會被直接吸入其中，屍骨無存！

所以已經成功離開過幽冥深淵的凌落月、凌淺月等寥寥數人都知道，幽冥深淵的巨大吸力就來源於這些坑洞！而這一點，是連以北堂蒼雲等人為首的七煞都不知道的。

這種巨型坑洞幾乎遍布深淵之底，再加上每一個坑洞的威力都是以自己為中心，波及周圍二十丈之內，有的甚至互相重合，導致強強聯手之下威力更大，這也就意味著要找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棲息並不容易，即便找到了，地域也不會太廣。

當年跳入深淵僥倖存活的少數狐族人幾經艱辛，又賠上了不少人的性命，才總算找到了這麼一個合適的地方，可以遠遠避開那些坑洞的吸力，這才漸漸安定下來，並發展成了一個規模不算小的種族。

可他們的活動範圍真的不大，這也就是凌月初等人反覆強調他們是被囚禁在這個天然牢房的最主要的原因。可以這麼說，他們能踏足的範圍，不到深淵之底所有面積的萬分之一，那不是牢房是什麼？

他們之所以一直無法離開幽冥深淵，的確是因為那些坑洞的吸力。有一點很奇特：那些坑洞的吸力雖然波及周圍二十丈之內，但吸力最強的地方不是周圍，而是上空，坑洞的上空。也就是說，坑洞的垂直吸力是最強的，若有什麼東西從坑洞上方經過，必定被吸入其中，必死無疑！

所以，當狐族人試圖往深淵頂上爬的時候，那巨大的吸力就會把他們吸入坑洞，屍骨無存，無一倖免。

當然，如今狐族的棲息地是距離坑洞最遠的地方，半空中的吸力也是最弱的，原本有可能成功逃離。可問題是，這個地方就是七煞設置的封印「鎮妖令」所在的地方，因為他們也知道，這裡是幽冥深淵吸力最弱的地方！

於是對狐族而言，別的地方沒有鎮妖令，但吸力強到無法抵擋。這個地方的吸力略微弱一點，而且每逢兩百年就會減到最弱，可特么的有鎮妖令！所以，他們有多恨七煞還用說嗎？基本上來說，是七煞斷絕了他們所有逃離的希望，不恨才奇怪吧？

當初凌落月跳下懸崖，很快就找到了狐族的棲息地並不奇怪，因為他能去的地方實在不多。雖然記憶被封印之後，他也不記得這裡的一切，卻有躲避危險的本能，當然不會往那些坑洞所在的地方闖。

而現在他的記憶封印已經解開，當然更知道哪裡比較危險，哪裡可以隱藏行跡。逃離落月閣之後，他帶著墨雪舞一路疾馳，奔行大半個時辰之後直接鑽入了一個小小的山洞之中，這才停下腳步：「先……喘口氣……」

墨雪舞一路上都不曾說一個字，因為她也需要一點時間平復一下心情。凌淺月有多難對付她知道，方才的對決雖然短到只有一個剎那，卻不亞於任何一次驚天動地的廝殺，那種緊張程度，她覺得無論前世今生都沒有經歷過，一時半會兒真有些緩不過來！

隔了一會兒，凌落月首先平靜下來，看著墨雪舞，他微微挑唇，勾出一抹雖然淺到極點，卻也美到極點，並帶著幾分暖意的微笑：「小舞。」

墨雪舞咬了咬唇，突然一頭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眼淚一瞬間就流了下來：「我以為你真的忘了我……我多傷心你怎麼會知道……」

凌落月抱住她，依然微笑：「不存在。說好要相依為命一輩子的，我怎麼會忘了你？」

「可你的演技那麼好……怎麼那麼好……」墨雪舞越發泣不成聲，也抱得更緊，彷彿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里一樣，「我一點都看不出你還記得我，我要哭死了……我好難過……」

凌落月嘆了口氣，體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演技不好一點，怎麼能瞞過太子哥哥？他真的好聰明的，不好糊弄。」

「我不管！我不管！」墨雪舞嘩啦嘩啦地哭著，眼淚鼻涕抹了凌落月一肩膀，她也不在乎，「我真的很難過，我很傷心，我很痛苦……嗚嗚嗚嗚……你居然忘了我，你說不會忘了我……嗚嗚嗚嗚……你忘了我我怎麼活……嗚嗚嗚……」

「我沒忘了你……」凌落月有些無奈，只好先讓她哭，「好好，你哭完我們再說。」

好在墨雪舞也不是真的那麼沒輕沒重，很快就控制住自己放開手，掏出手絹把自己整理一下，抽泣著問道：「你的嗓子原來早就沒事了？可以說話了？」

凌落月微笑：「嗯，你是神醫嘛，我怎麼會好不了？只不過不想讓太子哥哥知道，就一直裝著不能說話。」

墨雪舞點頭，也算是鬆了口氣：「雖然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和你相依為命，不過白玉無瑕總歸更好。我……我……唉！我都不知道先跟你說什麼了，你……」

還真是，一時之間，大腦有點短路加當機的感覺，明明有無數的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凌落月拉著她在一旁落座，首先開口：「你的內力什麼時候恢復的？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看得出你毫無內力。」

「說起這個，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墨雪舞借著這個問題理順了一下思路，自己卻也一臉莫名其妙，「天劫之日衝擊封印時……」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凌落月打斷她，目光微閃，「子錚跟我說了當日的情形，說是封印爆裂了。你是怎麼落到太子哥哥手裡的？」

墨雪舞嘆氣，將凌淺月告訴她的一切簡述了一遍：「所以，我們都不知道我的內力為什麼會消失，我也一直以為我廢了。直到後來，月無心算計我，給我下了催情葯艷骨歡，凌太子不得不用內力幫我壓製藥性，結果我很快就發現，我的內力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封印了，他輸給我的內力彷彿一把鑰匙……」

凌落月恍然：「他的內力打開了封印，重新喚醒了你的內力？」

「是。」墨雪舞點頭，「很神奇是不是？我也幾乎不敢相信，但我的內力確實因為他的幫助完全恢復了！你也說他絕頂聰明，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不讓他看出破綻，就是不知道能瞞到什麼時候。結果昨天為了幫你母妃寫出解藥的配方，我突然發現你的記憶封印雖然破除了，但應該還記得我，記得我們之間的一切，我才用摩斯密碼試探了一下，果然……」

凌落月微笑：「磨墨？」

墨雪舞嘆了口氣：「你已經想到了？」

沒錯，最關鍵的地方，就在磨墨這個細節上。

昨天寫解藥配方時，凌落月一心替月未寧著急，就搶著替墨雪舞磨墨拿筆。可正因為太著急，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磨墨的時候，他不自覺地用出了墨雪舞教的方法。

其實嚴格說起來，那不能算是方法，只能說是一種習慣。墨雪舞磨墨的時候，動作跟其他人略有不同，她若是不說，別人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但只要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樣——就是這麼神奇。

凌落月記憶被封印之後，跟墨雪舞混在一起的時間最長，發現她磨墨的動作很好玩，就跟著學了學。何況墨雪舞說了，這是她自創的動作，這樣磨出來的墨格外好用。

所以當時一看到凌落月的動作，她就知道有貓膩：莫非凌落月還記得她？

兩人見面的機會實在不多，她幾經猶豫，到底還是決定冒險試探一下。試探的方式，就是摩斯密碼！

當時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假裝是在考慮解藥的配方，不時拿手指輕敲著腦門或桌面，看起來完全正常，其實暗藏玄機。因為解藥的配方電子晶元立刻就給出來了，根本不需要想好嗎？

在凌淺月的眼皮子底下，她的動作當然不敢太大太明顯，便在寫字的時候小心調整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姿勢，既讓凌淺月覺得她就是在寫字，又可以把落月的動作用眼角的餘光收進來。然後，她用摩斯密碼問出了第一個問題：落月，你還記得我，是嗎？

她多怕答案是否定的，幸好接著就看到凌落月在眨眼——為了讓摩斯密碼更隱秘，更令人防不勝防，他們共同研究之後又開發了幾種使用方式，除了手指敲擊，還可以通過眨眼的頻率傳達信息！

讓她驚喜萬分的是，凌落月的回答是：是，我記得一切！你的內力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