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關鍵的兩句話

第677章關鍵的兩句話

轉過一片密林，眼前豁然開朗。太陽雖已落山，暮色蒼茫，卻遮不住那道雪白優雅的身影。凌淺月負手而立，目光沉靜，唇角微挑：「落月，你騙得我好苦。」

凌落月輕抿唇：「你逼我的。」

凌淺月一怔：「你能說話了？」

凌落月不語，凌淺月便接著笑了笑：「你看，你總是能輕而易舉地騙到我，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做到。不過你能說話了，我還是很高興的，也不用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了。」

凌落月還是不語，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冷然，也有些複雜。

「你的聲音是跟過去不太一樣了，不過不用擔心，一樣好聽。」凌淺月側頭看著他，看起來很平靜，卻偏偏讓人心神不安的，「你把我騙得這麼苦，我發誓找到你之後，要脫了你的褲子打你的屁股的。可是現在看到你，我又有點捨不得了，這可怎麼辦？」

凌落月保持著沉默，倒是墨雪舞開了口：「凌太子，你要問我什麼？」

雖然這麼快就正面杠上了，她卻不是特別擔心。凌落月的修為在凌淺月之上，她再不濟，也是個神階高手，兩人聯手還能打不過他？就算打不過，逃走總沒問題。

凌淺月卻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至少他從頭到腳包括目光神情都很平靜：「明知故問？你臨走時跟我說的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墨雪舞嘆了口氣：「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斷。」凌淺月挑唇，算是笑了一下，「所以你只管說，信不信在我。」

墨雪舞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走的時候說的兩句話，你聽清楚了嗎？」

「我想是的。」凌淺月點頭，負在身後的雙手輕輕一握，「你說的是：『寧妃才是你生身之母，二皇子的狐族王族天脈被人做了手腳』。是這樣嗎？」

儘管已經經過了一夜的緩衝，儘管是身負重任的狐族太子，他還是做不到完全冷靜地接受這兩句話，因為這兩句話雖然簡單，卻包含著一個，甚至不止一個巨大的秘密！

墨雪舞點了點頭：「是，我是這麼說的……」

「我要證據。」凌淺月深吸一口氣，直入主題，「你說寧妃才是我生身之母，證據是什麼？」

「二皇子。」墨雪舞也不廢話，直接揭曉謎底，「準確地說，是二皇子分不清紅色和綠色這個癥狀！」

凌淺月搖頭：「沒聽懂。」

墨雪舞嘆了口氣：「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我們坐下說？」

她不是不急著去找北堂蒼雲，只不過這事兒若是不說明白，凌淺月不會放她走。還有，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心口是怎麼回事。

凌淺月點頭：「好。」

不多時，三人已各自搬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中間點起了一個火堆。反正凌淺月已經找來了，暴露行跡什麼的已經不存在。萬一北堂蒼雲他們看到火光或白煙找來了呢？雖然這個可能性基本上可以忽略。

不等凌淺月開口，墨雪舞首先說道：「凌太子，你們都認為二皇子分不清紅色和綠色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再加上你們並非醫者，自然不懂其中玄機。其實這是一種遺傳病，就是從娘胎裡帶來的疾病……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凌淺月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大致明白。你是說，這種病是由母親傳給孩子的？」

「基本上是這個意思。」墨雪舞盡量用比較淺顯易懂的話解釋，「有的遺傳病是母親直接傳給孩子的，但二皇子這種遺傳病有個特點：隔代遺傳，傳男不傳女。也就是說，二皇子有病，可他母親沒事，但他母親的父親，也就是他外公一定有病，而他外公的母親沒事。再往上，他外公的外公有病……」

凌淺月恍然：「但他外公的外公的母親沒事？」

這話有點繞口，好在並不難理解。

「是。」墨雪舞點頭，「我剛才說了，是隔代遺傳，傳男不傳女。你曾經說過，你外公有這種病，是不是？」

凌淺月已經開始明白其中的玄機，卻暫時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是。」

墨雪舞笑了笑，目光微涼：「但你外公這一代，有病的不止他一個，他所有的兄弟都會有這種病！但他所有的姐妹都沒事。凌太子想一想，是不是？」

凌淺月不用想：「是。」

「好，再往上。」墨雪舞點了點頭，「你也跟我說過，你外公的外公，也有這種病。但他那一代，有病的也不止他自己，還有他所有的兄弟，但他所有的姐妹也都沒事！」

凌淺月微挑唇角：「是。」

墨雪舞接著說道：「再往上，你外公的外公的母親沒事……再往上先不說了。剛才咱們是往上說的，為了讓你更明白我的意思，咱們現在往下順回來。按照隔代遺傳、傳男不傳女的規律，你外公的外公的母親沒事，但你外公的外公有病。你外公的母親沒事，但你外公有病。你母親沒事，但……」

凌淺月目光一凝：「我應該有病。」

墨雪舞又點了點頭：「如果你母后所有的兒子都沒有問題，那是另一種情況，咱們另說。你沒跟我說起過，我也不知道你母後到底有幾個兒子幾個女兒，所以……」

凌淺月咬了咬唇，臉色開始發白：「包括我，母后一共有兩子三女。我三個妹妹都沒事，弟弟凌霜月年方十歲……」

墨雪舞心中有數：「怎樣？」

「一樣。」凌淺月目光暗沉，倒是不曾隱瞞，「霜月跟傲月一樣，分不清紅色和綠色。」

墨雪舞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跟著微嘆：「所以，除非有極為、極為特殊的情況，否則你應該不是你母后的兒子。而且我可以肯定，你這裡沒有特殊情況。」

凌淺月顯然沒心思理會她為什麼那麼肯定。方才說的這些事都是狐族的秘密，墨雪舞一個外人，雖然已經在這裡呆了很多天，但沒有人敢跟她說一個字。除非事實如此，否則她不可能知道。

也就是說，江月紫真的不是他的生身之母？

沉默片刻后，凌淺月突然開口：「就算我不是母后的兒子，你為什麼說寧妃是我生身之母？」

墨雪舞多少有些不確定，但還是盡量整理了一下思路：「你既然不是你母后的兒子，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你一出生的時候就被人掉了包。二皇子有這種癥狀，說明他非常可能是你母后的兒子，而你和二皇子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所以……」

若是綜合方才她說的那些，這個結論就不難得出。但若不明白紅綠色盲的玄機，恐怕是打死也想不到這一點的。

這個秘密委實不算小，墨雪舞擔心凌淺月會接受不了，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所以表面平靜，暗中戒備。可隔了一會兒，凌淺月居然轉頭看著凌落月笑了笑，平靜得讓人詫異：「那這麼說起來，我和落月才是真真正正的親兄弟？」

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那就是最親不過的了。

凌落月反而比他更激動一些，只不過天性的冰冷讓他同樣沒有太多情緒外露，只是點了點頭：「恐怕是的。我相信小舞不會弄錯，她在這方面有絕對的權威和發言權。所以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所有兄弟姐妹中，我始終最喜歡你。」

這種事並不絕對，但至少在凌淺月和凌落月這裡是成立的。

凌淺月還是微笑：「是啊，我也始終最喜歡你，不然也不會為了你……不過還有其他證據嗎？單憑這一點，恐怕難以服眾。」

這倒是。這個時空的人並不知道什麼叫遺傳病、什麼叫隔代遺傳，若是只拿出這一點，只要江月紫矢口否認，事情就不太好辦。

墨雪舞聞言就笑了，笑得挺淡雅：「那你為什麼信了？我們是敵人……」

「與此無關，我就是信了。」凌淺月打斷她的話，眼裡卻分明閃過一抹冷意，「因為有些東西你不知道，而我早就覺得奇怪了，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事情既然是這個樣子，那些曾經困擾我的疑惑也就不難解釋了。」

儘管他基本上沒說出什麼，墨雪舞卻能聽懂。必定是這些年凌淺月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看出，江月紫待他跟正常的母親對兒子不同，卻又不明白為什麼，而現在就明白了！

墨雪舞也很容易明白，因為她自己的一段經歷跟凌淺月一模一樣！她還不是剛出生的時候就被賀蘭雅掉了包，真正的金枝玉葉成了奶娘的女兒？所以她一直不明白，賀蘭雅既然是她親娘，為什麼對她那麼狠，竟欲除之而後快？原來那隻不過是因為，賀蘭雅根本不是她親娘！

如今凌淺月雖然沒有多說，墨雪舞卻能從自己身上聯想到，他的情形應該也差不多。

不過想了想，她有些遺憾地搖頭：「這些天我哪裡都去不了，什麼都不能做，再說我也是剛剛發現問題，不可能有其他證據，你只能自己去找。」

凌淺月默然片刻，點了點頭：「好。那麼再來說第二句話：傲月的狐族王族天脈被人動了手腳，這個怎麼理解？」

墨雪舞撓了撓頭，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其實我最重要的是想告訴你前一句，這一句只是順便。之所以順便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事情恐怕不簡單，至於怎麼不簡單，我暫時想不出來……」

凌淺月吐出一口氣：「不用鋪墊，直接說。」

墨雪舞也覺得自己有點兒聒噪，立刻說道：「簡單一點說：二皇子的天脈被人用特殊手法封住了，他的修為才在你之下。否則他的修為不但超越你，而且將會在落月之上。」

這一下連凌落月都吃了一驚：「什麼？真的？」

他已是狐族第一高手，是當世唯一一個練成《曉風殘月訣》的人，凌傲月的天分居然還在他之上？

「真的。」墨雪舞點頭，「你和凌太子的天脈光滑圓潤飽滿，二皇子的天脈細弱乾癟萎縮，絕對是被人動了手腳！我看得出，原本他的天分才是狐族最高的！」

凌淺月長久沉默，儘管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氣息卻明顯亂了些，顯然想到了什麼。

又沉默了一會兒，墨雪舞忍不住皺眉：「凌太子不信？我……」

「我信。」凌淺月看她一眼，目光更加複雜，「若非真的能看出來，你不會知道我們的天脈被封住之後是什麼樣子。所以我不懂：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若是我，除非把他的身體剖開，把天脈挖出來才能知道。只從外表看，誰也看不出天脈被人動了手腳。」

類似的問題墨雪舞已經回答了太多次，就忍不住嘆氣。幸好凌淺月接著就瞭然：「我想起來了，你的眼睛異於常人，本來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墨雪舞點頭：「是。但還是那句話：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簡單，可究竟怎麼不簡單，我實在不知道……」

凌淺月突的冷笑，眸子銳利如刀：「我想，我知道。」

墨雪舞並不特別意外，只是有些好奇：「你知道？怎麼回事？」

凌淺月搖了搖頭，跟著站了起來：「落月，雪舞，跟我回去。」

「不！」凌落月嗖的將墨雪舞護在了身後，語氣很堅決，「太子哥哥，我必須把小舞平平安安地交給蒼雲，你別逼我！我、我真的不想跟你動手，更不想傷你！」

凌淺月看著他，笑容淺淺：「怎見得受傷的一定是我？就憑你練成了《曉風殘月訣》？你不知道再高明的心法，也彌補不了你天性的弱點？」

凌落月咬唇：「我……什麼弱點？」

「心軟。」凌淺月彷彿很開心，笑容更美，更魅，「落月，昨天你封我穴道的一瞬間，有無數機會殺了我，為什麼留我一命？」

凌落月搖頭：「我不會殺你，你是我最喜歡的太子哥哥。可是，我也不會讓你動小舞，你若一定要動手，我……我只能對不起你。」

凌淺月悠悠地嘆了口氣：「是啊，你對不起我，你也不是從今天才開始對不起我的，我都習慣了。可我……」

話未說完，腳底下突然出來一股極為輕微的震顫，他立刻臉色一變，脫口就是一聲驚呼：「糟了！忘了最重要的事！」

嗖，他跑了，眨眼就沒了蹤影。

墨雪舞蒙了，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就這麼走了？這……」

「不走不行。」凌落月皺眉，眼中的擔憂早已變得濃烈，「他若不立刻回去，狐族的棲息地恐怕就會徹底毀滅！」

墨雪舞吃了一驚：「為什麼？」

「現在來不及多說！」凌落月搖頭，「我們快走，先去找蒼雲！把你交給他之後，我會回來的！」

墨雪舞直覺到不妙：「可是……」

「我必須回來。」凌落月握住她的手，帶著她飛身而起，「小舞，記住我說過的話：我永遠不會與你們為敵，否則，我寧願你們親手殺了我！」

墨雪舞的心不自覺地顫了顫。她一貫心狠手辣，前世更是雙手沾滿血腥，可要殺凌落月，她下不了手。

「對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的心口怎麼了？為什麼我完全看不出有問題？」

凌落月抿唇：「先不說這個，快走！」

為什麼不說？事情很嚴重嗎？否則為什麼他這麼迴避？

接下來整整三天，兩人幾乎晝夜不停地奔波，實在撐不住了才隨便找個地方眯一覺，剩下的時間就是找、找、找。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失望越來越濃，希望越來越小，他們不但沒找到北堂蒼雲等人，甚至連絲毫蛛絲馬跡都沒有發現！難道他們真的不在這裡？或者已經被野獸野狗什麼的吞食，屍骨無存了？

轉眼間，又是一天過去，看著東方升起的紅日，墨雪舞疲憊不堪地坐了下來——準確地說，是癱了下來：「落月，你先坐……」

其實不用她說，凌落月也撐不住了。修為再高，也架不住幾天幾夜馬不停蹄地奔波。

喘了會兒氣，墨雪舞才捶著酸痛的腿問道：「能去的地方，我們是不是都去了？」

凌落月點頭：「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坑洞的吸力覆蓋的範圍，蒼雲他們在那裡的可能性可以忽略。現在我們還能去的地方，是那邊，但範圍也相當有限。」

墨雪舞的心揪了一下，下意識地咬了咬唇，默默地轉頭看著他指的方向。

一眼望去，只見兩座挺拔高聳的山峰，一左一右對立著，彷彿兩扇天然形成的大門。兩座山峰之間是一條寬約五丈的通道，彎彎曲曲，向里延伸，不知盡頭在何方。

擦了把汗，她接著問道：「裡面是什麼？山谷？」

「嗯。」凌落月答應了一聲，「本來這裡我沒打算帶你來，因為蒼雲在這裡的可能性也不大。不過其他地方既然找遍了，來看看也可以。」

墨雪舞表示相當好奇：「為什麼？山谷里有什麼古怪嗎？」

凌落月居然微微苦笑：「也不算是古怪，只不過裡面有一道小幽冥深淵。」

墨雪舞怔了怔：「哈？幽冥深淵有兒子？」

儘管事態緊急，凌落月還是噗的笑了出來：「這笑話好冷。山谷里有一道深淵，同樣具有龐大的吸力，根本無法靠近，所以連我們都不知道下面是什麼情形，是不是跟這裡一樣。所以我想，蒼雲他們應該不在這裡。」

深淵裡又有深淵？俄羅斯套娃呀？

墨雪舞暗中吐槽，不過既然這是最後的地方了，無論如何都得進去看看。

休息了一下，吃了點東西，等體力多少恢復了些，兩人才起身進了山谷。

一開始，山谷里沒有什麼異常，跟其他地方的山谷一樣，花花草草，古木參天，蟲蝶飛舞，不時有山雞野兔經過。可往前走了並不遠，凌落月就停住了腳步：「小舞，小心些，再往前走幾丈，就可以感受到深淵的吸力了……小舞？你怎麼了？」

剛才是真沒注意，這一回頭他才發現，墨雪舞居然緊緊抓著心口，渾身都輕輕地顫抖著，彷彿難受得不得了！為了隱忍這種痛苦，她不得不用力咬著唇，氣息卻依然越來越急促！

一時之間，凌落月不得要領，立刻一把抓住了她：「艷骨歡又發作了？這麼快嗎？」

艷骨歡的藥性還不曾徹底化解，幸好凌落月跟凌淺月的內功走的是同一個路子，也可以幫她壓制。可問題是兩個時辰前剛剛發作了一次，就算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也沒道理這麼快！

果然，墨雪舞立刻搖頭：「不、不是艷骨歡，我就是……心口……痛……」

「心口痛？」凌落月一怔，繼而皺眉，「無緣無故的，怎會……小舞你去哪裡？」

話還未說完，墨雪舞突然掙脫他的手，踉踉蹌蹌地向前跑去：「落月！我、我好像感到……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

這都說的什麼？什麼都沒說出來好嗎？看她的樣子跟中了邪似的，凌落月吃驚不小，立刻追上去重新抓住了她：「小舞！你到底怎麼了？你冷靜一點，你可別是……該不會邪性要發作了吧？」

難道就像當日在神龍族的棲息地時一樣，這個山谷里也有什麼東西跟她體內的邪性起了呼應？可千萬別呀！北堂蒼雲等人不在，萬一真的發作了，不知道能不能制住她？萬一不能……

一念及此，凌落月只覺得渾身上下刷的沁出了一層冷汗，不過緊跟著，他就發現墨雪舞的眼睛很正常，然後就見她搖了搖頭：「不、不是那種感覺，應該跟邪性沒有關係……我就是覺得好像……有人在叫我……啊！好痛！」

她突然一聲尖叫，不但更緊地抓住了心口，整個身體都跟著蜷縮了起來。凌落月一把摟住她：「小舞！小……呀！你的眉心……」

是的，眉心！墨雪舞的眉心突然泛起了璀璨的紅色光芒，那團紅色的火焰正緩緩浮現：鎮妖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