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心之震撼

「只有你，皇上，只有你到現在都不肯面對事實，一味的催眠自己，告訴自己那個曾經光芒萬丈的人是靠著僥倖與幸運才比你優秀；因為你連跟他站在一起比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你輸定了。而這個事實你根本沒辦法承受，所以只能一次次的說出謊言來欺騙自己，只有這樣，你才會好受一點。」

梁武帝當真是恨毒了此時滔滔不絕的顧言熙：「臭丫頭！你給朕閉嘴！給朕閉嘴！」

「我為什麼要閉嘴？是因為臣女說出來的話，刺到了皇上你的心嗎？」顧言熙嘲笑的看著梁武帝：「沒想到，在這個萬人之上的龍椅上坐了這麼多年，皇上你依然是個膽小鬼。你說昭文太子跟你的能征善戰比起來，他只會待在東宮裡念幾句酸詩？呵呵，如果這十數年見，流傳在我大梁境內有關於昭文太子的詩詞真的只是酸詩的話，那我只能嘆一聲，我大梁的無數讀書人可真是沒救了，因為這被他們視為優美詞句的詩詞竟然是酸詩，這難道不是沒救又是什麼？」

「就連我這個深養在閨中的女子都知道一句話，叫做術業有專攻，跟您比起來，昭文太子在軍功上的建樹或許要略遜色與你一些，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能建功立業。皇上既然在這個龍椅上坐了這麼多年，想必也應該知道，這治國之道不是你會打仗，你會耍大刀就可以的。昭文太子自小被當成是未來的儲君培養，他的性格寬容大度，心性堅韌毅然，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這樣的人，天生就適合坐在天子之位上造福於天下百姓；事實上，我對他的這些評價也並非空穴來風，因為在他主位東宮，替先帝代理朝政的那幾年，我大梁的確是百姓安康、風調雨順，人人都過著有衣穿，有飯吃，有冤可訴，有情可說的生活；就連朝堂之風那也是清流嚴謹，蒸蒸日上。而這些功績，這些現象，都是他靠著自己的努力和諸位朝臣一起經營的結果。有這樣一位真心實意為民謀取福祉的太子，又怎麼可能不會在將來成為一名名垂青史的明君呢？可是，這位明君卻犧牲在你的嫉妒之心中，他的所有攻擊都被你的居心叵測抹黑，他生前的所有痕迹，都給你煞費苦心消除；可是，皇上你捫心自問，你努力了這麼多年，一直想要逃離自己王兄帶給你的影響，可是你真的逃離出來了嗎？我怎麼覺得，看著現在的你，只認為你不僅沒有逃出來，甚至還越陷越深了呢？」

「更重要的是，您剛才竟然還說你的親人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皇上，你可知，你帶著一雙有色的眼睛看待世人，就連到最後，連自己看自己都扭曲了。先帝知道你偏執的心性，知道你手握重權十分危險，任何人碰到這樣的情況，都不會讓這個危險的人再有機會和資本對自己造成威脅，可是你卻能成功離開京城，並且手中的兵權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難道這個問題你自己就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嗎？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想考慮。不想承認，你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都是託了你王兄的福。」

「先帝是個真正的天子，他看待任何人，都是先君后臣，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也是先君臣後父子；當年，他在同昭文太子說起你的時候，其實是將你放在了一個臣子的位置上來考量的，他這麼做，也是為了提醒昭文太子，你這個弟弟存在危險的變數，務必要讓他小心。可是，正如你所說，昭文太子的確是個傻的，他傻到沒有將自己父皇對他的提醒聽進耳朵里，傻到相信你這個劊子手，最傻的是他沒有將你看成是一個臣子，而是視你為兄弟；所以才會不顧一切的將你送出京城，讓你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藩地。可是，他這麼做的下場是什麼？是被自己的手足兄弟親手殺害，連自己的妻子和唯一的兒子都要遭受到你的迫害。我尊敬的皇上啊，你看看你自己，多狠心吶！狠心到連殺了這個世上對你最好的人之後，還要想盡辦法的說服自己，你這麼做都是他們逼你的，你這麼做，是對的。」

字字句句，雖不是鏗鏘有力，但卻像一根根毒針，狠狠地刺在梁武帝的心口上，讓他在痛不欲生的同時，又痛苦的掙扎否定著，「朕不要聽你胡說，你這些話都是胡說的。你跟你那個狡猾的祖父一樣，都是詭計多端的人，朕要是真的將你的話聽進去，那才算是真正的上當了。」

顧言熙看著至今都嘴硬的梁武帝，呵呵笑著：「皇上可以不承認，但我相信，史官的筆，歷史的評說會給世人帶來所有的真相，而到那個時候，大家的心裡都會有一桿公平的秤，對於當年東宮的慘事，自有後人站出來說一句真正的公道話。」

「皇上說臣女詭計多端，臣女承認，說臣女別有用心，臣女也不否認。因為臣女說這麼多，的確是有著別的用意。也是在提醒皇上，在這個世上，最沒有資格站在這裡說阿辰是亂臣賊子的人就是你；皇上，亂臣賊子這頂帽子阿辰可沒有資格戴，因為這頂帽子從一開始就戴在了你的頭上，而且一戴就是十幾年。而阿辰他今日站在這裡，不過是就當年的事撥亂反正，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行正義之舉。說大了，是替大梁的江山找回真正的主人，往小了說那是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雪恨，不管是從哪個理由、哪個角度上來看，都是光明正大的。比不上您當年所做的逼宮造反、殺兄弒父來的震撼人心。」

梁武帝的一雙眼睛死死地怒視著顧言熙，幾乎都快要滴出血來：「巧言令色！巧言令色！」

顧言熙微微一笑：「臣女到底是不是巧言令色，你知我知天下知，臣女不會再多說什麼，因為大梁的律法是不會輕易放過一個殘忍無情的劊子手的。」

說到這裡，顧言熙就扭頭看向封亦辰，看著他痴痴地望著自己的臉，對他溫柔一笑，主動牽上了他的手，說：「我知道，在你的心裡是恨死了他，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可是阿辰你聽我說，就算你再恨他，你也跟他沾著血親的關係。咱們大梁最看重禮儀倫法，看重孝義，如果今天你在這裡殺了他，將來定會有些吹毛求疵的古板之人站出來斥責你挾凶弒君。你知道嗎？我不希望你的身上背負任何罵名，我也知道你不畏懼、不在乎這些，可是我擔心，我在乎，我替你感到委屈難過。因為我知道，我的男人是個內心深處多麼溫暖的人，我知道我深愛的男人是個多麼重情重義的人；我渴望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他的好，就算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也不要讓那些可笑的流言蜚語中傷到你。」

「梁武帝當年的不義之舉不會讓他有好下場的，大梁的律法定會讓他受到他該有的下場和懲罰；他的身上流淌著最邪惡思想，我不想讓這些邪惡的東西玷污了你的手。阿辰，相信我，就算是你的父王和母妃還有你的皇爺爺也不願意讓你因為殺了這樣一個人而在將來被人指指點點；相信我，你就算是現在親手宰了他，心裡也不會有太高興的，因為殺了這樣一個兇手，只是暫時的痛快了，可是痛快之後呢？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就算是再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也讓最珍貴的人回不來了。我們活著的人要學會用自己的行動告慰至親的英靈，讓他們就算是在黃泉底下也不必為我們擔心。阿辰，你的父王雖然陪伴你的時間很短，可是他留給了你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給你了一顆博大的胸懷，讓你去接受這世上所有的美好，也讓你去接納這世間一切的陰暗。」

顧言熙說到這裡，就抓緊了封亦辰的手，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道：「不要怕，就算是黑夜再長，也有我陪伴在你的身邊，就算是這陰暗再濃，我也不鬆開你的手，並做好了準備，和你一起去接受。」

封亦辰震撼的看著面前的顧言熙，幾乎是沒有辦法來形容，他此時內心深處的震撼。

今天他將她帶來，本是想讓她見證自己最重要，最尊榮的時刻，可是沒想到在最後，他竟然被她保護了。

眼睛的酸脹在提醒著他此時他要是不再做出些什麼，恐怕會真的當著她的面哭出來。

所以，在顧言熙溫柔的注視下，他展開雙臂，緊緊地將她抱緊在懷中，用只有他們二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將他埋進她的發間，哽咽道：「嬌嬌，我如浮萍般在這世間遊走了二十年，應該就是在等著你將我帶回溫暖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