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死亡
是得,死的無聲無息,但她知道他們都死了,或依或靠,或坐或躺,就像睡著了一樣。
她昨晚沒吃飯,縮在被窩中一夜無眠,凌晨的時候想偷偷去廚房偷點東西吃的。
但起來后卻發現整個府邸都靜悄悄的。
以往這個時辰也靜,但至少還有幾個洒掃的僕人靜靜地穿行。
只是今天她一個人都沒見到。
一路暢通,不用東躲西藏就到了廚房。
廚房也安靜的嚇人,總是守在門口的大黃狗也不叫了。
以前其實這裡也沒狗的,但她偷了幾次食后,就有了。
那些下人不敢如小姐和公子一般明目強膽地欺負她,就給她餿飯餿菜。她不是下人,她不要吃那些,她把那些到了,然後就來廚房偷。沒幾次就被她們發現了,但他們不敢打自己,就放了一條狗看著。
她每次偷食都要想法設法引開大黃狗,但今天它就趴在門口,一動不動。
她丟了幾顆石子過去,大黃狗沒有像以前一樣支起頭,警惕地張望,它還是在那趴著,一動不動。
她看了下四周,安安靜靜的,晨光才初露,四周一片靜怡。
今天好安靜啊,大家都沒起嗎?連僕婦也偷懶了,真好。
她大著膽子,走到大黃狗身邊,用腳尖碰了下。
沒動。
又踢了踢,還是沒動。
死了?這麼好!
她心喜著蹲下身子,把大黃翻了個個,狗嘴邊有血跡。
啊......
她剛要驚呼但馬上又捂住了嘴。
真的死了!還是趕緊走吧,別到時候以為是自己殺的。
又用力踢了下大黃狗,轉身想走,但肚子還在咕咕叫著。想了想還是把廚房的門推開了一條小縫縫。
廚房東面有一個小間,裡面住著值夜的劉婆子,別人上了歲數是睡不著,但她每次來都會發現劉婆子睡得死死的還打著呼嚕。
隔著門縫側耳傾聽,沒有聲音,怎麼會,難道已經醒了?但是沒動靜啊!
又等了片刻,還是沒有聲音,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萬一被發現了......
萬一被發現又如何,還不是被揪到那些姐妹們面前奚落凌辱,可不發現她們也會欺負自己,還是填飽肚子要緊。
又推開了點房門,小心地探頭進去,掃了掃四周,沒人,屋中很安靜靜,如一潭死水般的靜。
膽子大了些,把房門又推開了稍許,一隻腳踏了進去,然後是另一隻腳。
廚房收拾的很乾凈,瓜果蔬菜都擺放的很整齊,應該是昨日收拾完就沒人再來過。
她先拿了一個果子,用袖子擦了擦啃了一口,然後掀開蒸籠,裡面果然什麼都沒有,這次不知道會藏在那?
哐當......
她正要四處看看,卻聽到一聲哐當的巨響,心臟一縮,轉身就跑,可到門邊了卻還未聽到劉婆子的聲音。
又悄悄地退了回來,走到那個小間門口。
小間沒有安門,只有一個布簾遮擋,她輕輕揭開一角向里張望。
小間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此時劉婆子趴在桌上,地上有一個酒壺還在留著酒,應該是剛摔下去的。
劉婆子喝醉了?
居然沒打呼,真奇怪。想要退出來但看到桌上的一碟下酒菜和幾個饅頭又走不動了。
應該喝的挺醉的,不然剛才那一聲也能驚醒她了。
「劉婆子,劉婆子。」
她試著輕聲呼喚,隨後又稍微加大了點聲音,同時身子緊繃,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等了片刻和她的預期一樣,劉婆子果然醉的要死,一點反應都無。
這下她放心了,連忙跑到桌前抓起一個饅頭,就要往嘴裡塞。
但到嘴邊還是不放心地瞅了劉婆子一眼。
就是這一眼救了她的小命,也讓她從此踏入了地獄。
劉婆子臉色慘白,嘴角有乾枯了的血漬,一如大黃。
捏著饅頭的手伸出兩指放在劉婆子鼻下,沒氣!死了?
手一松,饅頭落地,用手捂住嘴把驚呼聲吞咽下去,轉身就跑了出去。
大黃死了,她們賴上她最多給她一頓羞辱,但劉婆子死了,要是扯上自己,她們一定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匆匆跑出廚房,往自己的小院跑去,不能讓人發現,不能。
府里太靜了,可她已經注意不到了。
鑽進自己的小屋縮在床角,等待事情的起,等待事情的落,或者等著人來揪出自己,雖然人不是她殺的。
殺?為什麼要用殺呢?難道不可以是病死的嗎?
但她就是覺得是劉婆子是被人殺死的,而她昨晚確實動過殺她的念頭,不,是動過殺很多人的念頭,她只是之一罷了。
等待的時候總覺的時光很漫長,可是直到中午外面還是靜悄悄的。肚子雞腸咕嚕,她從昨晚就沒吃飯,已經餓得兩眼發花了。
沒有人來給自己送飯,昨晚也沒有,這很正常,他們經常「忘」了給她送,她只有討好了那些姐妹才有可能吃上幾天溫飽的飯。
但今天她不想去討好她們。
起身想倒一杯水喝,但水壺空空的。去打點熱水吧,她沒有丫鬟,她也不配有丫鬟,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想著劉婆子應該已經被人發現了,既然沒來找她那就是事情牽連不到她了。
她提著水壺慢慢走出小屋,去打點熱水吧,順便探聽下劉婆子的事。
府里還是靜悄悄的,她的小院通向廚房的路雖然偏僻,但平時還是會有人的,今天怎麼回事?
走到廚房門口,還是先前一樣的情景,大黃躺在門前。
不對勁,這會早該做午飯了,這個時候應該是廚房最熱鬧的時候啊。
看著靜悄悄的府邸,一陣風吹來,她打了個寒噤。
腳步不由自主走向了幾個姐妹的院落,還在半路就看到一人趴在地下,一半的身子在路上,一半身子在道旁的花叢中。
心中一駭,慢慢走近,才看清是值夜的更夫。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也是臉色蒼白,嘴角點點血跡。
腦子一炸,身子晃了晃,她快步跑到姐妹們的院落。
一路還是靜悄悄的,但時不時還是會遇到一兩個東歪西倒的人,她沒有看,只是往前沖。
終於到了一個精巧的院落,這是大姐的小院。推開房門便見到歪到在地的丫鬟婆子,她沒有去翻看她們,直接走向裡屋。
進去后,就看到紫色綉床上垂吊的紗幔遮擋嚴實,就如裡面的美人美夢正酣,阻止人的打擾。
她屏住呼吸,慢慢上前,輕輕揭開......
「啊,啊......」
「啊,啊......」
她再也忍不住,驚叫出聲,屋裡隨之回蕩了她的聲音,聽起來陰森恐怖。
大小姐靜靜地躺著,猶如睡夢中,可是她知道她已經死了,那蒼白的臉還有那唇邊的血跡,無一不在向她訴說著。
蹬蹬蹬......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無頭蒼蠅般亂竄著。
她已經不管是誰的院落了,只要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就闖進去,可她看到的還是那番情景。
不會,她昨晚只是想想,她並沒有下毒,不是她,對,不是她。
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就跑,來到一座庄肅的院落,這是父親的。
她恨著姐妹和兄弟們,恨著父親的夫人和妾侍們,但她不恨她的父親,她不經常見他,但每次見到他,他都會和顏悅色和自己說幾句話,雖然很少,卻是這府里唯一給了她溫暖的人。
昨天,昨天他還給了她糕點。
她不希望他死,甚至有點隱隱的期盼,她的兄弟姐妹都死了,是不是她就可以得到父親全部的寵愛了。
但邁進院落的一霎她的心就涼了。
這裡一樣死寂,父親死在了案頭。
都死了,都死了,怎麼會?
葯,是哪葯!
她投入水井的葯,她以為被衝散的葯。
蹬蹬蹬......
她打開角門,跑了出去,跑到那片墳地,不在,那個人不在。
也對,人怎麼會一直在這呢。
但她不敢回去,她怕被抓,她怕死,那已經變成一座死府,她恨得,她想要的統統都沒有了。
她該何去何從,她不知道,那還是在這裡吧,至少這裡還有母親的骸骨陪著她。
她蜷縮著小小的身子,躲在草叢中,看著日頭西落,圓月高掛,看著滿天繁星漸漸泯滅,看著東方的曙光亮起。
就這樣蜷縮著,直到那個人又出現。
「你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跟我走吧。」
她好嗎,哪裡好?她不知道,但那伸向自己的手好溫暖,她小小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輕輕握住。
她以為握住了溫暖,其實是掉進了阿鼻地獄。
從此她的人生只有殺戮,殺戮。她沒有名字,殺手是不需要名字的,她沒有感情,殺手更不需要感情。
那段幼年的記憶已漸漸模糊,唯一記住的是最後父親給了她半碟糖糕和大手輕輕揉了下她的發頂。
記憶中的糖糕可真甜啊,可現在再吃卻是滿嘴的苦澀。
她以為她這一生也就這樣了,不斷在殺戮中生存,再死於殺戮,沒有未來。
可是有一天堂主把她叫來,說給她領一個人生,如果辦好了,他就給她自由。
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是麻木的吧,他還能有什麼人生?
然後她的容貌被毀,因為那個要尋找的女子,自己只有五分像她,但是她的眼睛卻和她有八分相似。
然後她服了嗜心,摧毀了五臟六腑,這樣她才有機會得到信任。
她是把它當作一件任務來完成的,可當她遇見了明玉,遇見了駱冰,遇見了莫炎,遇見可了......
原來世間還有這麼美好的事,這麼美好的人,這麼幸福的生活。
她享受著這一切,卻有忐忑著她怕露出馬腳,她怕這讓她感動的生活轉眼雲煙,她更怕那個叫涵月的姑娘突然回來。
她嫉妒的發狂,哪個叫涵月的姑娘真是不知足,這麼好的父母,這麼好的公子,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
不過又暗暗心喜,她不離開,哪有自己的進入。
既然她離開了,那就永遠不要回來。
思緒飄蕩,減緩了身體的疼痛,她好像進入進入了夢鄉,夢好甜,有人輕輕撫摸自己的臉,輕輕地哄著她,那聲音讓她安心。
身體騰空,好像入了雲端。
「啊......」
尖銳刺骨的疼又再次襲來,她猛地睜開雙眼,眼前水汽蒸騰,她在拔毒。
「剛換了藥水,忍一忍,乖。」清風般的話語響在耳畔,她抬眼,對上一雙帶著憂慮與寵溺的目光。
「公子,我可以的。」這個人是她的,她一定要得到他,而且要儘快。
她要脫離堂主,脫離門主,只要她成了他的人,他一定會護著她的。
「嗯,我知道。來,把這顆藥丸吃下。」明玉的聲音低沉,猶帶顫音,但被他很好地掩飾了。
剛才涵月有多兇險,他能感受到但卻幫不了她,只能抱緊她,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撐過去。
還好,還好她撐過來了。
打開藥瓶,一陣芬香撲鼻,晶瑩的藥丸如同琉璃,捻了一丸放入涵月口中。
葯很苦,她剛才就吃過,但這次卻嘗出甜味,那甜深入肺腑,流淌在奇經八脈,連刺骨的疼都減弱了稍許。
「公子!」涵月輕輕握住那隻喂完葯要脫離的手,那手有微微的掙扎,但隨即任由她在手中把玩。
那雙靈動的眼睛在水汽中更是波光流轉,含情脈脈地盯著明玉,嘴裡的聲音更顯嬌柔。
「公子,你真的會永遠陪著涵月嗎?」
「會。」明玉看那熱切的神情,心也陷了幾分,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那眉間,落在那雙眼上,另一隻手反握住她的纖細手掌。
涵月眼角酸澀,淚意湧來,「公子,我總覺得自己在做夢,夢醒了什麼都沒了。」
「不會,傻丫頭。如果這是夢,我也會讓這夢持續下去,永遠不醒。」明玉拭乾那淚,可那淚還是撲簌簌地流。
她到底受了多少苦,以前她從不流淚的,她愛笑,他喜歡看她笑。手指稍微用了點力,想阻止那淚。
「不要哭了,看看臉都花,還疼嗎?」
「嗯,疼!」涵月嘴裡說著疼,眉卻舒展開了,笑意掛在臉上,盯著明玉雙眼。
她一定能辦到的,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只要能得到眼前的男子,付出任何代價她都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