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夫君,你缺錢嗎?009
何千秋瞅著那二兩碎銀,沿著男人的手一路往上,最終停留在男人英俊的臉孔上,一邊憐惜地繼續捧著案頭菊,一邊嫌棄地嘖了一下嘴,道:「你是在告訴我,你身上加起來就這二兩碎銀了?」
「嗯!」
男人嗯的時候,毫無窘迫之態,臉皮子都沒紅一下。
何千秋伸出手指著他的鼻子道:「軍餉呢,朝廷不應該月中的時候就發了嗎,錢呢?」
「花完了!」男人說得理所當然。
何千秋只覺得胸口堵得愈發悶了,尖了嗓子嚎道:「花完了,這才幾天?那你的封邑呢?」
「也花完了!」
所謂封邑,就是皇帝對臣下的一種物質獎勵。
封就是分封,邑就是城市,皇帝將自己國土中的一部分財政收入獎勵給某一個人的意思,更簡單一點說法就是皇帝允許自己的某一位臣子在某一片範圍內自行剝削,朝廷是予以許可的。
自古以來封邑都是一種權貴的象徵,一般受封邑的人多是皇帝的兄弟們或叔伯這類近親,但是榆林王朝的封邑卻不僅僅只針對皇室宗親,也會用此犒賞那些對國家功勞很大的人。
被封邑的人可以在封邑範圍內自由制定一些不違背朝廷利益的政策。
比如眼前這個男人,統領漠北十三州的大都督——綦湛。
榆林王朝的都督府一般置於緣邊鎮守及襟帶之地,管十州以上的皆為大都督府,不滿十州的稱都督府,戶滿二萬以上為中都督府,不滿二萬為下都督府。
大都督一般以親王遙領,但本朝有特例,綦湛就不是宗室子弟,完全靠軍功當上了大都督,因為他是個軍事奇才。
大都督其實就是軍事長官,故其僚屬也以長史、別駕、司馬為名,後來因為要管理的州實在太多了,又加了節度、觀察、團練、防禦等使。
與綦湛同來的兩個男子不在此列,是漠北鎮守大軍里的千夫長,他的護衛,一個叫王進寶,一個叫陸招財。
此外,為了管理周邊少數民族的事務,榆林王朝還設置了都護府,所謂都護,其意本為監察,但是漠北的大都護自從六年前被刺客所殺后一直空著,而這案子也成了無頭公案,朝廷也遲遲沒有派人接任,於是綦湛又兼了都護一職。
都護掌統諸蕃、撫慰、征討、敘功、罪過,總判府事,說白了就是第二把交椅,然後監督一下大都督有沒有好好的保家衛國,當然大都督也是要監管大都護了,兩者互相監督吧。
不知道是不是綦湛身兼二職幹得太好了,朝廷很放心,這都護人手的派遣就沒再提上過日程,可要從整個王朝利益看,從來沒有都督和都護兩者兼任的,畢竟都護是監察,都督是軍事長官,這要是都督腦子一熱干點叛國的事兒,監察便形同虛設,等東窗事發了朝廷收到消息早完了。
但是綦湛就這樣幹了六年,六年裡他自己監督自己,不得不說朝廷的心挺大的,但也從另一方面表明了榆林王朝的朝廷是有些亂的。
這六年,綦湛因為身兼兩職沒一天消停過,要不是身體底子好,誰趕上那都是要累死半條命的。
他倒好,不僅將漠北十三州管理的井井有條,頭髮還是那麼多,一點沒禿,可謂奇迹也。
可這其中的苦楚也只有他最清楚明白,總體歸納為——錢他媽的不夠花。
為什麼不夠花呢?因為漠北十三州真的是太窮了,光是軍餉就從來沒夠過,軍餉不夠就意味著邊疆的士兵要餓肚子,他們一餓肚子還怎麼打仗,軟著兩條腿當肉盾嗎。
那就只能從綦湛的封邑里扒拉,但漠北十三州多是窮鄉僻壤之地,好一點的譬如安州,德州,義州,因為生意人多,稅收倒也加了碼的,但杯水車薪啊,其他十州窮得只剩下黃土了,連想種個莊稼都難。
問朝廷加點軍餉吧,打上去的摺子就沒批複過,要是追問,下半年的軍餉鐵定會遲,這一遲遲上三五個月都有可能,三五個月什麼概念,那就是漠北大軍就得去啃樹皮了。
人吃個樹皮沒什麼,照樣能活,可戰馬呢,餓瘦了,那就全部廢了。
所以,綦湛只能將自己的封邑全部用上,這也不過勉勉強強地夠,但要是遇到大寒天氣,或是再來個疫病什麼的,錢就真的不夠了,他就是砸鍋賣鐵將整個大都督府拆了也不見得夠。
而今年漠北恰逢十年難遇的大寒天氣,就連種下的青稞都耐不住冰凍三尺的蔫了,收成只有去年的六成,然後今年他又和關山一代的土匪響馬打了幾次,又和北邊一到冬天就出來鬧騰的游牧民族幹了十幾次,積存的傷葯便見底了,而且今年是該補給戰馬的時候了,封邑的大部分都準備用來購買戰馬,這藥草傷葯的錢就捉襟見肘不太夠了。
於是,他只能來這裡求人賒上一賒。
何千秋聽見花完了三個字,胸口的那口氣都能將他活活憋死。
他每次來,哪一次不是這三個字。
花完了!!
滾他娘的花完了,他花完了,關他什麼事兒,當他有金山銀礦嗎,就算真有,那也不是他的,那是百里家的。
他氣得人都要往後仰了。
「你說說你當初為什麼要接下這個差事,圖什麼呢,圖你生了一雙……」他頓了頓往綦湛的眼睛看去,今日太陽不好,倒是有些看不出來,若是陽光大好的時候,他的眼睛會泛藍,這源於他的娘親是個胡姬,雖是胡姬但也是漢人收養長大的,綦湛像今天這樣眼睛看上去不藍的時候,他與漢人真是沒什麼區別的,也就五官少許深邃了些,因他娘親嫁的是個漢人,他也從小長在漢人的地界里長大,一直以漢人自居,為著漢人保家衛國。
但,朝廷的人當真信他嗎,若信,軍餉又怎麼會要的那麼艱難。
「罷了罷了,說多了,你又要冷臉瞪我了,你這心啊還真是漢家的,但你也該清楚,那幫人如此苛待你,不就是因為你這雙藍眼嗎,軍餉也好,封邑也好,你那份啊,全是最差的。就你…還傻乎乎地精忠報國!」
「我即為軍人自當如此。」
「行了,說給我聽有什麼用,有本事你上京沖著戶部的大門吼啊。」
綦湛沒吱聲,倒是冷眼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呢?龜縮在此地可有遺憾?」
何千秋抱著菊花笑著搖頭,「我知足了,我這一輩子只為一個人而活,她既已遠嫁,我能做的便是護好她的命根子……」他眼神飄忽地往遠方看去,而後又看向了在角門處縮頭縮腦的小夥計。
綦湛也看過了過去,皺眉道:「他的腦子是不是還沒好?」
何千秋嘆了一口氣道:「哪能好得了,當初為了逼她嫁人,這孩子受了不少罪,能活到如今就算不錯了,我也不打算告訴他的身世,就讓他這樣做個普通人便好。不說這些了……你要的藥材,我恐怕沒法馬上給你。」
「為何?」
何千秋呵呵了一聲,「就為了有人比你先來,還是我的東家,頂頭上司,這位小祖宗我現在可是有點看不透,安全起見最好不要惹。」
綦湛皺眉:「小祖宗?」
「可不就是個小祖宗嗎,百里老家主在的時候都將她寵壞了,以前我只以為她是個任性妄為,沒啥腦子的大小姐,現下卻有點不同了,變得倒是有點一言難盡!「
那機靈勁猶如一隻小狐狸,他猜不透啊猜不透。
綦湛並不想關心他提到的小祖宗是個什麼樣的人,無非就是個被寵壞的姑娘,這樣的女子他見的多了,他此來為的是藥草,急用啊。
「可那藥草若是不能馬上給我,那我沒法在冰封期前運回去,耽誤正事。」
通往漠北的甘北道一進入冰封期,就會暴風雪,整座山都無法通行,車馬人就得等來年開春冰化了才能通行,
「嘖,那我來想想辦法吧。但這一天兩天的我真沒法給你,要不你留幾天,正好,我倆也許久不見了,不如今晚一起吃個飯。」
綦湛有些不情願,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何千秋一喜,便問道:「那還是老樣子咱們去外頭吃。」
「我沒錢!」
「沒要你花錢,就你現在這樣恐怕拎起來抖一抖都不見的能有個銅板落下來。再者這裡是我的地盤,我可沒無情到還要你請我吃,放心,不算在你的欠債里。」
反正欠的債,他估摸著十年八年也還不上了。
「對了,你還是老樣子嗎,不吃魚!」
「嗯!」
「可惜了,這時節正是榕州夾竹魚上市的時候,鮮美至極啊。」
「不喜!」
「那茶呢,也還是不喜歡。「
他點頭。
何千秋咂巴了一下嘴,「嘖嘖,還說自己是漢人呢,漢人有不喝茶,只喝烈酒的嗎?」
「我是漢人!!」綦湛說得很大聲,「不吃魚,不喝茶,那也是漢人!」
「行行行,漢人漢人,也不知道你娘是怎麼教你的,將你養得那麼忠!」何千秋怕他惱了招來小夥計讓他將案頭句抱進書房,自個兒領著他,還有他的兩個護衛出了角門上館子去了。
幾人剛走,角門那又出來個人,竟是金珠,她是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訴何千秋,特地折回找過來的,到了角門聽到最後一段,聽完她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裡叨念著:「不吃魚,不喝茶……烈酒,那不就是……」
她一驚一乍地在角門處來回跳。
看到小夥計出來了,立馬跑上去捉住了問:「剛才與何掌柜說話的是誰?叫什麼?」
小夥計貪戀她的美貌,她問什麼就便答什麼。
「掌柜叫他綦湛。」
金珠心頭一跳,手帕拽得死緊,「哪個湛?」
「三點水的……那個……旁邊的那個是甚字吧。」
「哎呀!!」金珠拍了一下手,這下全中了,連名字都中了,她得回去趕緊告訴家主,她立馬調頭提拎起裙擺飛奔,完全忘了還有話要囑咐何千秋。
但是這時候她顧不上了,因為姑爺……姑爺可能找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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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在自己院子里看賬本,這古代的賬本還挺複雜的,讓她超級想用Excel表格拉個公式,可惜啊古代哪來的這玩意,電都還沒通呢。
銀珠在一旁給她換袖爐,將燒紅的炭小心翼翼替換了裡頭已經冷了的炭。
繁星看了一上午了,倒也沒看出什麼大紕漏,百里家的掌柜們都挺老實的,不過這賬本還是要改改,不然那麼多賬本看一個月都未必能看完。
「銀珠,金珠回來了嗎?」
她看得有點累了,將賬本扔回桌上,起來鬆鬆筋骨。
「還沒呢,家主可是累了,要不要奴婢給您捶捶肩。」
「不用了,我還沒老到要捶肩的地步,走走就行。」
她剛走出屋子,金珠就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一路跑來,颳得院落里貼著的紙符漫天飛舞。
「怎麼回事,尾巴燒著了?」
「家主!!家主!!奴婢……奴婢……」她一口氣任是沒接上來。
繁星耐性地等她喘完氣,順帶打發銀珠趕緊去端杯水來給她喝。
金珠仰頭咕咚咕咚喝完后,沖著繁星吼道:「家主啊,奴婢找到姑爺了!」
繁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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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都護和都督有一些部分被我篡改了,架空嗎,按照故事構架來了,請不要深究。
PS:勞動節快樂!!
綦湛:我對未來的媳婦的第一回印象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