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斗妍(五)
儲秀宮內,皇后懷抱著四阿哥綿忻與眾人笑著敘話。誠妃劉佳玉琳與庄妃挨著皇后坐的最近。
皇后難掩得意,喜聲喚道:「紫敏,去,把四阿哥抱給庄妃逗會兒。這抱了才一會兒,本宮的手都酸麻了。」
庄妃知道皇后不過是為了炫耀,面上卻愈發端莊得體:「四阿哥機靈乖巧,又像極了皇上。能抱上一抱,也是臣妾的福氣哩!就怕皇後娘娘不捨得讓臣妾抱得太久。」
「怎麼會呢。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庄妃卻是最喜歡孩子的。」皇后刻意強調「最喜歡孩子」,無非是提醒庄妃倒如今都膝下無歡。而造成這種局面的人,卻是永壽宮的那一位。潛移默化也好,反覆提醒也罷,皇后是下定了決心要挑撥兩宮的關係。
唯有庄妃對如妃起了恨心,那後宮的日子就算真真兒的安穩了。
初貴人有著身孕,看見伊伊呀呀的四阿哥,更是喜歡得緊。也忙不迭的湊了過來:「臣妾倒覺得,四阿哥的眼睛更像皇後娘娘一些。小鼻子小嘴,倒是同皇上的一模一樣。」
「哎呀,你坐著別動。」庄妃有些擔憂:「你身子重,只管看著就好了。等你誕下皇嗣,還怕沒有抱的時候么!何必急在這一時?」
這話是說者無心,卻刺痛了許多妃嬪的心。就連已經有了兩位皇子的皇后聽著,也是彆扭的。
想要誕下皇嗣,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吧!皇后將鋒芒盡數隱去,慈惠笑道:「德馨是有福氣的人,自然是要為皇上添幾個小阿哥的。況且有庄妃在側精心照料,想來是沒有什麼不妥的。」
初貴人羞紅了臉,嬌嗔道:「若說福氣,皇後娘娘才是福澤身後之人。能多來娘娘的儲秀宮走動,得娘娘您的福澤庇護,臣妾也覺得身心愉悅。」
「竟沒瞧出初貴人是個嘴甜的。」誠妃捧著琉璃的八珍盒子,吃著皇後宮里的蜜餞,鳳目一轉揶揄的話便溜著嘴邊說了出來:「從前只以為初貴人是柔情似水的性子,今兒才曉得,竟是個比蜜餞還要甜的妮子。難怪皇上喜歡呢,我這心吶都快化了。」
在場的妃嬪雖然都聽出了揶揄的意思,卻也沒有誰附和著嘲笑。倒不是看著庄妃的面子,反而是初貴人腹中的那一小塊更為頂用。畢竟妃嬪們都不是傻子,誰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得罪皇帝心尖兒上的人。
初貴人自己如何會覺不出誠妃的意思來,面上只是更添了幾分紅意,柔婉道:「誠妃謬讚了,臣妾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皇后嫌惡的白了誠妃一眼,轉了笑臉對初貴人道:「德馨水一樣的性子,和婉又柔順。本宮也很是喜歡。若非你有著身子,本宮倒是極為樂意有你相陪。卻是怕這回,輪到庄妃捨不得了!」
明擺著是皇后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庄妃故意不接話茬逗著四阿哥玩耍。心裡卻不住的猜想,皇后究竟會怎麼對付初貴人的龍胎。
當日本是要用初貴人抵了八皇女的性命,可初貴人果真有了身孕,苦苦哀求著不肯就死。庄妃這才動了保住她這一胎的心思。
畢竟後宮里位分低微的妃嬪誕育皇嗣,若不送去阿哥所,也只有擱在位分高的妃嬪身邊養著。倘若自己當真不能生育皇嗣,也只有靠養育皇子來穩固地位了。庄妃越想越是害怕,要是真隨了皇后的願,沒有了初貴人這一胎,她還怎麼和如妃斗,怎麼和皇后抗衡?
正想得入神,卻是徐淼輕咳了一聲,通傳道:「如妃娘娘駕到。」
「如妃?」皇后不覺詫異:「她怎麼來了。不是說請了聖旨,要為八皇女守喪百日么?」紫敏俯首於皇后耳畔,提醒道:「娘娘忘了,昨個兒就滿百日了。」
「哦!」皇后略微頷首,舒唇一笑:「真是快啊!難怪今兒一早芩兒就來向本宮請旨,要給恩貴人換寢宮呢。八成是如妃的心思!」
誠妃嗤鼻,極其厭惡道:「這才滿了百日,如妃就折騰開了,當真是精力旺盛啊!本宮還以為她真的有虔誠禮佛呢,左不過是裝裝樣子。」
末位的玉貴人越聽越生氣,眼看著如玥就要走進來了,誠妃竟還說這樣的話。便起身反駁道:「誠妃娘娘的話,臣妾可不敢苟同。身為人母,哪有為自己孩兒枉死做樣子守喪的。或許是誠妃你沒生育過,體會不到這種辛酸吧?」
「胡說。」誠妃嚯的一聲站起了身子,手上的八珍盒子也啪的掉在了地上。「本宮是誕育了大阿哥的誠妃,玉貴人以為呢!」
庄妃像是沒料到誠妃會說這句話,頓時發笑:「這倒是真正的頂替了。」
誠妃的臉色可想而知的難堪,皇后讓她頂替了劉佳氏璇蔓成為如今的誠妃,可後宮里哪有人真正的把她當成過妃主兒。就連皇上也是愛理不理的,鮮少去看她。從翊坤宮搬進了景陽宮,彷彿是從屬於她的美好前程,一下子跌進了泥潭。
到如今,連區區一個玉貴人也敢當著眾人的面兒恥笑她,著實令她情何以堪?誠妃只覺得顏面無存,恨不得將玉貴人撕碎。惱羞自然要成怒,誠妃擺出妃主的架勢,沖著玉貴人道:「你竟敢以下犯上,僭越妃主,本宮今日便要好好治了你的罪。讓你學學什麼叫做規矩!」
「誠妃好大的口氣呵。」如玥才走進來,便瞧見誠妃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且還是對著玉貴人叫嚷,不覺心口鬱氣。
四阿哥聽了這樣的爭吵聲,忽然就哭鬧了起來。庄妃這才回過神來,忙哄道:「四阿哥乖,不怕,不怕。」
皇后見綿忻受了驚,心疼的不行,連忙吩咐紫敏:「快,讓奶娘先把綿忻抱下去,好端端驚了心。只管請御醫來瞧瞧,可千萬被坐下病根兒才好。」回過身來,皇后將氣都撒在了誠妃身上:「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身份,沒一點兒妃子的端莊,還能叫旁人服了你去。」
「皇後娘娘,分明是玉貴人當眾羞辱臣妾在先……」誠妃紅著眼眶,委屈的分辯:「您又不是沒有瞧見,倒是數落起臣妾的不是來了。」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如玥打斷了誠妃的話,向皇後行了大禮。
「還不快去扶如妃。」皇后示意紫敏。「如妃未免太見外,怎麼行了大禮問安?」
「臣妾許久不來儲秀宮,也許久未向皇後娘娘問安,自覺心中有愧遂以大禮問安。權當是臣妾的敬意。」如玥明眸含水一如往昔的明艷照人,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凌厲之氣也不輸從前。
皇后只覺得心房一顫,憑添了幾分畏懼。可她如妃有什麼好怕的?輾轉間,皇后總覺得很不是滋味,只無可奈何的湮沒了所有的不悅。「看著如妃能從悲傷中走出來,本宮很是欣慰。畢竟如妃還年輕呢,早晚能為皇上再添幾個小阿哥。」
同樣的話說了兩邊,在場的妃嬪都覺得有些抵觸。但是誰也沒有多嘴說什麼,加著小心的賠笑。
庄妃冷不防的站起了身子,端然道:「如妃許久未來,想必有很多話要同皇後娘娘、各位妹妹講。本宮還要照料初貴人的龍胎,先行回宮了。」
「也好。有庄妃這樣不遺餘力的照料,皇上與本宮都能安心了。」自然,皇后心裡總是有疙疙瘩瘩的地方,面上卻得保持著端莊、母儀天下的樣子。縱然是再不情願都好,也得叮囑初貴人幾句:「德馨你自己也要特別注意,日常飲食,所穿所用都要謹慎。轉眼挺過四個月了,胎象就穩固了。」
初貴人由婉心扶著,小心的向皇後行禮:「勞皇後娘娘掛心,臣妾罪過。必謹遵娘娘教誨,小心著將養。」
如玥端起几上的景泰藍茶盞,撇去了浮起的茶沫兒,小呷了一口。玩味兒的聽著皇后與初貴人虛以委蛇的說話,不覺沁出笑來。
誠妃訕訕的站了許久,皇后都不理不睬。除了心灰,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好在她是真的明白了這個殘酷的事實,皇后從來不會在意沒有價值的人。於是膝蓋一軟,誠妃退了兩步跌坐於椅上,重重的垂下頭去。
「想來誠妃是原諒了玉貴人吧!」如玥順勢將話頭扯了回來,轉身對玉貴人道:「姐姐瞧啊,誠妃到底是個大度之人。既然不追究了,姐姐就坐下說話好了。」
玉貴人與如玥對視一眼,肅和的點了點頭,委身坐好。
皇后心中不滿,就揀了恩貴人的事兒來說:「如玥你啊,是咱們這宮裡最心善的人了,總是惦記著旁人好與不好。這不,今兒一早么,芩兒就來當本宮說起恩貴人遷宮之事。想來是你的授意吧!」
「皇后眼明心亮,臣妾有所不及。」如玥沒有正面回答,漫不經心的吹散了茶氣。
「倒也不是不行,畢竟恩貴人是正經的宮嬪了。總和那些新秀湊在一起,也是不合適的。只是……」皇后故作為難,抬眼與如玥對視而笑。
「可是有什麼為難之處,皇后不妨明示。」如玥知道皇后沒安好心,漠然以對。
「咸福宮,本宮安排了另一位宮嬪居住。不曉得皇上是否介意將恩貴人也遷去同住。」皇后弧長的鳳目露出狡黠的光芒,帶著強者的挑釁,赤裸裸的朝著如玥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