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弦

第八章:心弦

湘雖然已經把白水仙的名字從狩魂錄中勾去,床上的白水仙卻依然沒有醒過來。

房間里重新燃起了燭火,滄溟坐在房中懸絲為白水仙診脈。

許久后,收回絲線道:「魂魄已經穩固了。但是他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或許真的向湘所說的那樣,白水仙心存死志,哪怕名字已經不在狩魂錄上了,他卻依然封閉著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慕淵不免微微嘆息了一聲:「來這裡之前我便已經猜到了或許會有這樣的結局。」停頓了許久之後,他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個蓮花模樣的小巧香爐:「這裡面,是我從歸望閣中取來的忘塵香。或許,忘卻了前塵舊事,南琴會活的輕鬆一些。」

歸望閣中的香料,每一種都有著奇特的作用。忘塵亦如其名,可叫人忘卻前塵,包括愛恨喜怒。

風退疾聞言,微微有些遲疑。沉默許久之後開口說道:「如此,也好。」

滄溟和白止二人這時候並沒有插話。

未免被忘塵香所影響,眾人封閉了嗅覺之後,看著慕淵點燃了香料,將那小巧的蓮花香爐放在了床邊。

青色的煙霧裊裊的升騰而起,不是很濃郁,卻是縈繞在了床邊不遠的地方,不曾散開。

煙霧中,似乎帶走了什麼東西,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第二日天亮后,慕淵已經離開了。他身為知世,未經女帝允許原本是不能隨便離開京都的,只是這一次事出突然也緊急,方才連夜施展法術趕來了楓城。

不過,只要回去的及時倒也不會有誰發現。巡視皇都的九門提督衛或許會察覺,但是掌管提督衛的即墨凌煙與他交情甚深,對此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做沒有發覺。

一夜好眠的長生並未與知世慕淵照面,和沈煙、並著秋落一起,這會兒一邊吃著臨江樓準備的豐盛早餐,一邊聽著滄溟說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白止偶爾會回應一兩句,更多的時候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著。他原本就不是什麼話多的性格,對此也並未叫人覺得意外。

風退疾進門的時候滿面春光,先是向白止見了禮后才道:「水仙今晨已經醒過來了。說是悟得了一首新曲,諸位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去司琴閣聽上一聽。」

其他人還沒有回話,長生已經睜大了眼睛帶著驚喜的連連點頭說道:「好啊好啊,南琴的琴聲舉世無雙,當然不可錯過啦。阿煙姐姐秋落姐姐你們說是不是呀?」

沈煙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秋落卻是笑著道:「長生說的不錯。」按照她以往的經歷來看,長生同意了的事情,除非是對她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或者有危險,滄溟和白止一般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果然,白止微微點了點頭,滄溟輕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倒也笑著同意了。

飯畢,眾人就跟著風退疾到了司琴閣中的客室里坐下。

四周燃著清甜好聞的香料,繪製著山水圖案的屏風將中間隔出來,隱隱可以看到白衣黑髮的公子正跪坐其中,面前擺著琴案。

不多時,錚然的琴音響起來,回蕩在四面八方。如空谷之中傳來的第一聲鳥鳴,又彷彿破開了黑暗的第一縷晨光,帶給人無限的希望。

隨著琴音不斷的響過,忽然開始變得低沉而緩慢起來。彷彿流水遇到了阻礙,又彷彿是什麼人忽然遇見了困境,也叫聞者不免心中堵塞。

這一段琴音過後,便是輕快的音調,帶著一種看破世事的通達豁然,和著遠離塵囂的安寧。

一曲完畢,聽琴的人卻還未從琴音之中回神。

許久之後,才聞見了鼓掌的聲音。

滄溟懶洋洋的撐著矮几側卧著,背後靠著一臉好奇的長生。鼓完掌后,才聽他說道:「南琴之名,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此番,我等倒也不算白走一遭。」

屏風之後,白水仙的身影未晃,清朗淡漠的聲音隨之而道:「未叫諸位失望,亦是在下之幸。」

長生問道:「聽風樓主所講,南琴此曲乃是新作。不知這首曲子可有名字?」

「名字么?」並未因聲音稚嫩而輕看對方,白水仙反而認真的搖了搖頭道:「尚未命名。」

「咦?是這樣嗎?」長生覺得有些意外。

白水仙道:「在下大夢方醒,只覺似乎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無意間譜成此曲,不如就以無名為名罷了。」

他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但是滄溟等人卻是知曉。只是這時候,無人會再說起來。

不知道風退疾究竟與白水仙說了什麼以致他縱然前塵盡忘居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但這些也並沒有誰想要去仔細的了解。

白止出人意料的開口說道:「聽聞南琴白水仙極愛七弦瑤琴,我這裡正有一張,不如今日便贈與你。全做聽了此曲的贈禮。」

他的話音未落,屏風之內,南琴的身側便已然出現了一張古琴。奇特的是,那琴有琴形,卻並無琴弦。

「這是……」白水仙微微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震驚。看著那張無弦之琴頗覺意外。

白止道:「此琴名為朱瑤,為無弦之琴,亦是心弦之琴。以心為弦,奏出的,乃是心音。」

朱瑤是在遠古之時,投靠了妖族的第二個人類,為妖族殘殺了許多的同族。彼時被世人憎惡,恨不能啖其血肉,噬其筋骨。後來最終之戰結束才知道,她不過是在妖族做了卧底,若非她暗中部署一切,最終之戰又臨時倒戈,只怕人類的勝利不會來的那麼順利那麼快。

朱瑤為了取信妖族,親手斬殺了血脈至親,人族大勝之後對家人愧疚不已,自覺罪孽深重,投身桐林涅火之中,卻身帶著神鳥鳳凰的祝福未損半分。再後來,便不曾再有消息傳出。有人以為她死了,有人以為她已經飛升成仙了。

人間為了紀念她,斫琴大師襄南子為自己最後的作品命名為朱瑤。但是朱瑤琴卻在做成之後發不出任何聲音。一度被人認為是廢琴,輾轉流離之後,忽有一日被人發現,拆去琴弦之後,有心之人可以心為弦,彈奏出心弦之音。

只是,能夠奏響心弦之人少之又少。後來朱瑤琴也失去蹤跡后,更是成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言。

白水仙並未因白止送琴的手法而意外,卻覺得朱瑤琴是一個意外。

他的手搭上琴面,懸於其上彷彿受到了什麼阻礙。隨後輕輕的一撥,耳邊聽見了清冽的琴音。

愛琴者自然能聽出琴音的好壞,白水仙一時居然難以停手。

而外間之人卻只能感覺到他懷抱著朱瑤古琴虛空彈奏著,聞不見半分聲音。

離開臨江樓回到滄溟的小樓時,已經臨近黃昏。

秋落去了廚房準備晚飯,沈煙則跟著一起去幫忙。

長生因為身體的原因,回來的路上已經睡了過去。這會兒被白止抱著,放在了房間里。

滄溟坐在窗邊替長生重新切了脈,收回手道:「小長生的魂魄不全終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被藥物溫養著雖然暫時沒有什麼事情,但是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對藥物產生了抗性。長期以往,或許藥物便對她無用了。」

白止立在一側,聞言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她的另一半魂魄被封印在極樂荒原之下,若是想要取出,勢必要先撤去封印……」

「若是撤去封印,必然會讓魔神之力被釋放出來。白兄心懷天下,想來是不願如此做的。否則,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將其封印在極樂荒原之下?」滄溟臉上還帶著笑,但是眼中卻沒有笑意,反而是冰冷的寒意。

白止抿緊了唇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滄溟嗤笑一聲,微微低下頭斂了情緒道:「除此之外,神女陵中,據聞放置著可以溫養魂魄的神物綠璃魄。近來江湖上似乎也有傳聞,能夠開啟神女陵的鑰匙殘雪之玉在九原沈家。鬱金香騎士對沈家發出了絕殺令,沈家家主沈白川與其妻子皆已經死在了鬱金香騎士的屠刀之下。只剩了女兒沈煙,如今在我這裡算是唯一的活口……」

談到江湖上人人聞之而色變的鬱金香騎士,滄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反而像是在談著今天天氣很好一般平淡。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實力到了他這個地步,原本也並不需要再害怕太多。

之所以會突然停下來,不過是因為外面傳來了瓷器跌碎的聲音。

「先生說的,都是真的?」沈煙顧不得碎了一地的碗碟,失魂落魄的踏進了門內,死死的看著滄溟。「父親,母親,和哥哥,他們,他們真的已經死了嗎?」

「是啊。都死了。」滄溟側過頭去,見到沈煙如此神態卻也沒有想過要安慰一二,反而說的十分直白:「你會被單獨送出來,原本是沈白川準備拿你做誘餌吸引鬱金香騎士的目光。不過,你好運被我救下了。而今…….鬱金香騎士現在雖然還沒有找上門來,估計過幾天也該來了。」

他每說一個字,沈煙便如遭重擊,原本因為傷勢未愈有些單薄的身子在此刻不免有些顫抖起來。

難怪,父親會讓她一個人離開。

難怪,七爺他們會是父母兄長的打扮。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的…….

沈煙驀地眼前一黑,口中也噴出一口血箭來,繼而倒向了地面。

滄溟向前一步托住了她,順手摸了摸她的手腕。沒見半點著急,反而眉頭舒展了幾分道:「早知道此法可使她吐掉鬱結於心口的淤血,我就早點講出來了。」

白止微微抬了抬頭眉,對此不置可否。

滄溟也沒準備要他回應,向後擺了擺手道:「我先送她回房去,長生的事情押后再談。」

白止只是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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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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