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事難料
第14章世事難料
大殿上頓時無聲,眾官伏地,聽到幾聲腳步聲,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眾卿平身。」大殿上頓時全都起身,整齊地排成兩排。
樓澈站在左排的第一位,淡然看著眾官報告朝事,雅顏俊朗的臉帶著春風不動的笑,不一會,朝事已經差不多報告完畢,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朝堂靜默下來,這時,右邊站出一位大臣,報告道:「弩族使臣求見皇上,似有求和之意。」
朝堂頃刻嘩然起來,弩族本是好戰的民族,主動求和的確奇怪。
皇上也有些詫異,有些猶豫起來,習慣性地轉首向左,問左排的第一人:「樓卿認為如何?」
擺出一絲恭敬之色,樓澈說道:「先讓使臣說清來意,再行定奪也不遲。」春風拂過,自有種安定人心的溫然。
皇上點點頭,同意這個做法,揮手讓早已在殿外準備許久的弩族使臣進殿。
從殿外慢慢走進一個異族男子,身材壯碩,臉色剛毅,一看就知道算個英雄人物。態度不卑不亢,腳步有力,走到殿中心,向著皇上鞠了一下躬。
旁邊的嚴綱看不過去,訓斥道:「見了吾皇,為何不行跪禮?」
使臣臉色正然,鏗鏘有力地答道:「非是吾皇,為何要行跪禮?」態度間有種大氣,讓人不敢小瞧。
嚴綱正想再說什麼,被皇上一揮手打斷了,皇上看著來使,問道:「你遠道而來,為了什麼事?」
「我奉王子之命,特來此請求和解。」
剛才的揣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朝堂頓時又熱鬧起來,一片議論之聲四起。
使臣看到眾人竊竊私語,皇上有些錯愕的樣子,又接著說道:「王子準備了三樣禮物送給天朝皇上,以表求和誠心。」
聲音傳遍了大殿,眾人都回過神來,看著使臣,皇上也有些不解和迷惑,弩族好戰,天性野蠻,是天朝一直以來心腹之患,就像身上的毒瘤,割不去似的,一直以來只有弩族搶掠邊疆地區,天朝還從沒有從弩族那得到過什麼。
猶豫不決地又望向樓澈,見到樓澈穩然點頭,眾大臣也並不反對,便開口道:「把東西奉上來吧。」
聽到這句話,使臣站到一旁,用弩語對著殿外高喊了一聲,門外傳來人聲,在眾人驚異的眼光下,搬進大殿四個箱子。
奇怪的是,第一個箱子奇大無比,足有半人高,合八人之力才抬進殿中,與之相對的,是第二個箱子,只有一個巴掌這麼大,截然的反比讓眾人都感到新奇。而第三個是個用厚布遮住的方形物體,第四個是個一尺多長,六寸寬的盒子。
不是三樣禮物嗎?怎麼有四個盒子?眾人的腦海都閃過這麼個疑問。
不等大家揣測,使臣就命人打開第一個大箱子。剛打開,一陣清新淡薄的香氣傳了開來,眾人都望箱子中望去,箱子里竟然放著一截樹樁。一時間,大殿內鴉雀無聲,甚至有人發出失望的吁聲。
使臣臉色不變,昂然說道:「這是千年童仙木。」話音剛落,大殿內一片抽氣聲起。
這童仙木是世上最難找的希世植物之一,在弩族生活的那片大地上也不多見,這種樹具有通血化淤,延緩衰老之神效,據說還能解毒,拿這個木頭做的椅子桌子,木碗都是世上難求的寶貝,何況這是千年的童仙木。第一份禮的確貴重。
眾人不語,看到如此貴重的寶貝,也都相信了弩族求和的真誠,但是還是有些不解,天朝對弩族並不佔軍事優勢,弩族的求和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等殿內大臣反應,第二個只有巴掌大的盒子已經打開,裡面是個紅色的短笛。看到這個,眾人又是疑惑,但這次沒有人發出怪聲,隱約猜到這個東西看似平常,也應該很有來頭才對。
第一個有反應的是林瑞恩將軍,盒子剛開,他就一震,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個短笛叫萬消笛,是控制蟲物的笛子,弩族最難對付的除了他們比天朝更壯實的體形和彪焊之外,就是對蠱蟲的研究了。和弩族做戰,經常會遇到能控制毒蟲的高手,真是防不勝防。而這隻萬消笛的功效就在於,只要它響起聲音,蟲子都會退去。的確是件寶貝。
聽到使臣對萬消笛的解釋,眾人都高興起來,想不到這麼個小小的笛子,能解決這麼頭疼的問題。
喧嘩聲中,第三個盒子打開了,先是撩起罩著盒子的布,盒子上竟然布滿小孔,再打開盒子,大殿上離盒子近的幾個大臣看清盒中東西,都嚇得倒退開,還有個大臣尖叫出聲。原來盒子里竟然防著一隻蠍子,通體發綠,詭異恐怖。
眾人無不心驚,只有樓澈,端王,林瑞恩和幾個武將,還有管修文紋身不動,穩如泰山。使者輕蔑地一笑,朗朗說道:「這是我弩族去年的蠱王,叫『碧雪蠍』,只要吃了它,就能百毒不侵。」說完,他順手把盒子合上。
眾人如釋重負,抬頭看向皇上,皇上面色也有些發土,啟唇微笑了一下,輕柔地說道:「謝謝貴王子的好意,朕心領了。」說完,讓人把箱子盒子全拿下,可憐拿蠱蠍盒子的太監,腳都抖了。
箱子盒子一拿光,大殿頓時又豁然開朗起來,眾大臣也輕鬆起來,臉上都掛著笑意,略有些不解的看著第四個盒子。
見眾人都打量著第四個盒子,使臣說道:「天朝的皇上,王子為了表達誠意,送來了弩疆三寶,皇上能否也送給弩族一件禮物,以表誠意呢?」
皇上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看到使臣還有話說,他停口,等待使臣的話。
使臣舉起拳,行了個禮,緩緩道:「我弩族王子想問天朝要一個人。」
皇上一楞,眾人也是一楞,暗道,要是他要的是林瑞恩這個最大的敵人,難道我們也要給嗎?
在眾人疑惑不定的時候,使臣解釋:「是一個女人。」話音一落,眾人表情開朗起來,原來只是要一個女人。
右手邊的一個武將笑出聲來,大聲道:「不要說一個女人,就是一百個女人也沒什麼問題啊。」聽到他這話,大殿內笑聲哄然。
自古和親並不是什麼奇事,用女人換和平也不算什麼大問題。想到只是一個女人,換來和平,大殿上的人都鬆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弩族要提什麼苛刻的條件。
使臣走到第四個盒子面前,伸手打開盒子,這個盒子與眾不同,比前三個盒子都要珍貴的多,用的是上好的玉梨木,邊框上還鑲有一圈珍珠,從盒子上,就能看出弩族的珍視態度。
盒子打開,裡面原來放著一卷捲軸,使者小心翼翼拿出捲軸,在大殿上徐徐打開,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去。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用這兩句詩來形容畫中人是最合適的了,畫中是一個男裝美女,淺笑盈盈,玉姿仙態,顧盼生輝,風情無限。
眾人驚訝之中,不由沉醉於畫中美人,突然聽到一聲輕呼,大臣們紛紛回神,站在左首的樓澈臉色巨變,陰沉難測;而右首的端王則是勾起興味的笑容,林瑞恩也是一臉恍然,複雜無比,大殿中一時氣氛詭異,稍有頭腦和見識的大臣都感覺不對勁。而有眼光的大臣也因為畫中有些熟悉的絕色,猜出了畫中人的身份。
畫中人是
……是歸晚……
畫軸全然擺在眼前時,樓澈一眼就認出了畫中麗人,臉色禁不住就是一變,神色複雜,陰晴不定,看著捲軸,顯出不快之色。
朝堂上喧嘩之聲不減,眾臣交頭接耳,一是對畫中美人驚嘆不已,二是對她身份感到好奇。少數大臣默不作聲,其中少數在皇宮宴會上驚艷一瞥,難以忘懷之人,看著樓澈的面色,不敢獻言。
站在右邊的武將剛才站出來說話,離捲軸最近,此刻看到畫,移不開眼神,嘖嘖稱奇,說道:「弩族倒是有眼光,居然要這麼個絕色美人兒。」說完,對著使臣笑了兩聲,大讚弩族王子眼光不差。
看他傻楞仍不知大禍臨頭的樣子,站在上首的兵部尚書輕喝道:「大殿上不要喧嘩。」眾人這才漸漸靜下聲來。
就在安靜時刻,端王突然笑出聲來,在一片各有心思的眼神中,獨然道:「有眼光的何只是弩族王子,我們樓相的眼光也自獨到的很啊。」
聽他話裡有話,眾人側耳,看看樓相的臉色,又看看端王的神情,兩邊都不是好惹的人,知明識趣的大臣都選擇不出聲。
坐在龍椅上的皇上也好奇不已,看眾臣的反應不一,可惜他離畫距離遠了些,看不清楚,當下招手,讓使臣把畫拿近,仔細向畫看去,一怔之間,脫口而出:「這不是樓卿……」頓時住口,往左首第一位看去。
樓澈春風一笑,臉色溫和,回過身,對著伸臣說道:「弩族來使可把畫卷留下,本朝會斟酌給以答覆,來使在京休息兩天。」說完一揮手,不給人回答和拒絕的機會。
弩族男子有些錯愕,一時不知說何話,見到殿旁侍衛走上前來拿畫,猶豫半餉,把畫一收,開口道:「此畫是王子心愛之物……王子交代必須畫不離身,天朝如果要照畫找人,可以讓畫師臨摹幾幅。」說完,把畫珍而重之地放入盒中。
端王忍不住笑出聲,似乎心情特別好似的:「貴王子還真是有心之人啊。」說完,向樓澈瞥去。
皇上也感到氣氛緊張,一觸即發,召來身邊太監,柔聲道:「先送來使休息,讓畫師臨摹一幅畫卷。」
看著來使大步流星地離去,大殿內神色各異,安靜地不可思議。
皇上先輕咳了一聲,打破沉悶,看到眾人眼光都轉過來,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淡笑一下。
那右邊的武官不明所以,大聲說道:「皇上,只要找到畫中人就行,現在就可以貼黃榜找人了。」邊關征戰多年,終於有了和平的希望,心中頗為激動,恨不能立刻和親緩解邊關之急。
聽到這話,明眼人都是微微變色,連皇上也不能介面,倒是端王一臉戲謔,說道:「呵呵,那就要看樓相的意思了。這畫中人,樓相不是正好認識嗎?」
大堂中更靜,一部分從沒見過歸晚的大臣聳動不已,紛紛把眼光投向樓澈。樓澈平靜地一笑,聲音如常:「天下物有相似,人有相同,難道畫的一定是真人嗎?只要找到於畫七分相像的人既可。」
「據我所知,這幅畫恰巧跟真人一般模樣呢。」端王不依不饒。
滿朝無人做聲,只有那右排的武將,驚訝不已,傻傻問道:「是誰?」
端王轉過身,面對著樓澈,狀似無心地提道:「除了樓相家中嬌嬈,還有誰家女兒有此等風姿?」
一語道破機關,徹底捅破這層紙,大殿無人再敢開口,大臣們面面相覷。尤其是剛才口無遮攔的武將,更是臉色發白,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頓時冷汗淋淋。
面色不變,樓澈依然用那種讓人舒心的溫和聲音說道:「我樓澈連自己的妻子都認不出了嗎?要端王來提點。」
大殿中人人都知道樓澈動了真怒,這個年輕丞相是出了名的笑裡藏刀,面含春風,談笑間將敵人置之死地。整個大殿,也只有少數幾個大臣敢在他面前直言,而敢反駁的,也許只有端王一人。
端王冷笑一聲,不再開口,轉身面對皇座,樓澈眼光一掃全場,笑語道:「見過我樓澈之妻的人,盡可告訴我,畫中人可是吾妻?」
一股攝人之氣流露開來,瀰漫大殿之上,眾人紛紛低頭,以避鋒芒,無人敢直言。林瑞恩皺起眉,深思一會,終於還是緊抿雙唇,什麼也沒說。
忽然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畫中人和樓夫人有些相像而已,剛才是有些弄混了,」注意到樓澈轉眸看來,忙又開口,「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搞錯了。」
朝堂上也不知誰先附和這種說法,一時間,人人都陪著笑臉說道:「果然是弄錯了」
「樓夫人的畫像怎麼會落在蠻人手裡呢」「就是啊」
「我見過樓夫人,根本跟畫中人完全不一樣嘛」
聽到如此議論,樓澈微微一笑,不與置評,側過身子面對皇上。
皇上見到如此情景,一怔之下,神情複雜,平靜地問道:「眾卿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又是一個棘手問題扔下來,經過剛才的事,誰又敢在此刻站出來,一致的默不作聲,朝堂的靜默極為尷尬。
就在這莫名詭異的氣氛中,右列的最後一個絳色身影站了出來,躬身站著,清亮的聲音帶著種質地透明的感覺,讓人精神一振:「皇上,讓微臣去辦這件事吧。」
纖長玉挺的身型,清透的氣質,新科狀元猶如朝堂中一股清新的風,看到他走出來,眾人都舒坦了一口氣,想他是樓相的門生,就沒有多大的問題了。
樓澈轉頭,看著右邊最下首的管修文,眼裡驚疑一閃而過,重新打量這個少年,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似乎從沒有看透這個少年,從沒有注意到,他的身上也隱藏著些微的危險氣息。
皇上嘉許得點點頭,看著這個少年俊才,也覺得非常滿意。頭向左一偏,詢問樓澈的意見。
樓澈默一點頭,大殿上有一半人鬆了口氣,皇上立刻吩咐管修文處理此事,想來此事也只能找個與畫中人六、七分相似的人送過去,事情也算完美解決了。
今天的朝會時間似乎特別漫長,也總算是安然度過,皇上一走,眾人也就三兩散去,樓澈正想舉步向殿外走去,後面傳來端王的聲音:「那畫中麗人真是非同一般,風姿無雙,難怪弩族要千里迢迢來京找人了。」
腳步一頓,樓澈停下身,側轉過來,默然看著端王,深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端王冷然一笑,說道:「難道樓相不覺得畫中人動人非凡嗎?堪與樓夫人一比。」
大殿上還有些許沒有走的官員,都把眼光投注到兩人身上,樓澈與端王素來不合,兩人已是一山不二虎之趨勢,這次端王挑釁也是情有可原。
樓澈淡然一笑,沒有任何話語,冷冷看了端王一眼,轉身離去。眾人都是不明所以,隱隱有些失望,本以為兩人會在這裡來一次龍爭虎鬥。
只有端王站在原地,神色陰鬱,情緒不定,定定地站著樓澈離去的身影,在他心裡,湧起一種不安感,真正感受到樓澈的脅迫,那種沒有破綻的溫潤春風般的笑容,讓他泛起一陣毛骨悚然,還有那臨別時別有深意的一瞥……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春意雖然遲遲,但畢竟還是來了,」歸晚似笑非笑地低吟道,翩然一轉首,看著來人,問道,「哥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來人有著一張很平凡的臉,與英俊瀟洒幾乎一點都不沾邊,讓人無法聯想到對坐的兩人竟是同胞兄妹。余言禾笑了,平凡的臉顯得正直和真誠:「我在遠行之前,想來看看你。」
歸晚笑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異,眼底一絲落寞稍縱即逝,幽然問道:「一定要走嗎?」
聽到這話含著藏不住的傷感,余言禾頗有些詫異,堅定地點了兩下頭,表示自己的決心,續又喚道:「歸晚……」後面的話,竟然說不下去,悲傷浮上心頭,在他樸實的臉上表現得尤為深刻。拋下歸晚一個人留在京城,他有著說不完的歉意,可是這些無法宣之於口。
「我明白的,」阻止對方再說下去,歸晚勾起一道嫣然的笑容,說道,「我不明白的是,哥哥為什麼選晉陽城。」那裡明明是皇后的故鄉……不想深入去想這裡面的含義,因為其中有一種讓她感到心驚的預感。
「……皇后現在的處境很困難,歸晚。」平淡的一句話,卻像春雷一般,落地有聲。
蹙起眉,歸晚淡淡說道:「那和哥哥沒有關係。」心裡排斥著這個話題,一種久違的無措感又浮上心頭。
「怎麼會沒關係,歸晚,你明明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一想到他那無緣的姐姐在宮中的日子,他的愧疚就會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娘親的臉又浮現眼前,那個不曾對他有過任何疼愛的母親,在臨終前,溫柔的話語,他一刻不敢忘懷。
歸晚緊抿雙唇,不發一言,想起在營帳中和樓澈一番話,心就有點酸澀的味道,不想和他為敵,在政治上,他是多麼可怕的敵人,在感情上,和他為敵,她是多麼的為難和神傷……忽然想到什麼,她驚異地問:「哥哥是怎麼知道皇后的身份的?」
「娘過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余言禾臉上泛起苦澀。
「哥哥,」歸晚的聲音略略揚高,凝視著面前這樸實無華的面容,提醒道,「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後宮是女人的後宮。這不是你能插手的問題。」
「歷來後宮和朝堂息息相關,現在螢妃的氣焰已經不不可一世了,皇后的位子能保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歸晚不語,失神地看著眼前人,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沉默了許久,依然猶豫不決,到底該怎麼選擇?無論怎麼選似乎都是錯,選擇哪個都會後悔,要削弱螢妃的勢力,又談何容易,樓澈又會如何?一個一個的疑問在心裡成形,迫得她慌亂起來。
看出她的猶豫,余言禾從袖子中取出一張小紙條,攤開放在歸晚的眼前,歸晚接過,瞥過紙上的字,楞住了,那娟秀過人的筆跡,分明出自皇后之手,字面殷紅,是封血書,小小一張字面上,寫著:保江山,保皇兒,保國丈。筆筆勾心,字字動情,微微顫動的筆劃中流露出皇后的心痛。
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皇后凄艷的笑容,她俯身跪在自己眼前的場景,她哭著請求自己保護她的兒子和父親時的悲切,她笑著說要保護江山的堅定,想著想著,心也跟著酸起來,歸晚苦笑不已,現在又怎能舍下在深宮中流淚哭泣的姐姐呢?
「這是去護國寺前,皇後送出宮的,在我這放了一個月了,前幾日,好不容易又從宮中傳出一張紙條,你看后,自己決定吧。」在歸晚沉思之時,余言禾又拿出與前一張相同大小的紙條,遞了過去。
竟然有種不敢承接的感覺,小小的紙條,如此的沉重,沉吟半餉,歸晚還是伸手接過。展開一看,裡面是半首詩:春風自恨無情水,吹得東流竟日西。
把兩張字條放在一起,歸晚片刻難言,把紙揉成一團,她抬首看向余言禾:「哥哥你已經決定了嗎」
沒有回答她的話,余言禾只是定定得看著她,眼裡一片溫柔。
時間似乎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歸晚幾乎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半年多來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重溫,她在尋求答案,從鳳棲坡回來的一個月,她養病生息,躲開了是是非非,知道皇后的位子得以保住,她鬆了一大口氣,同時間她找來幾位負有盛名的當代謀略家,學問家,努力學習權謀之術,難道自己的潛意識也在為未來做準備嗎?
怎麼想也沒有結果,歸晚放棄地輕嘆一口氣,注意到哥哥仍在等自己的答案,她展開笑容,既然沒有答案,那就以後慢慢尋找,也許能找到一條兩全其美的方法。
見她笑容中擺脫了陰影,知道她有了答案,余言禾也輕鬆起來,看著歸晚走到書桌前,拿出筆,研起墨,頗為不解,走上前,看著歸晚拿出紙,在上面寫了些什麼。他剛要湊前,紙已經遞到眼前,歸晚笑語盈盈地說道:「哥哥臨走之前,想辦法傳給皇后吧。」
余言禾啞然接過紙,定睛一看,上面短短兩句:
芳菲過盡何需恨,夏目蔭蔭正可人。
送走了哥哥,歸晚一個人靜坐在書房之中,靜謐的環境中,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寂寞和孤獨,因為哥哥的一番話,一些本來逃避的問題再也無法迴避,前途茫茫,她看不清未來是什麼樣的了。
正在沉思間,一真喧嘩聲從門外傳來,她站起身,打開門,剛想開口問,就看到樓澈站在門外,雅彥的笑容中帶著不可琢磨的深意,身後跟著一眾侍衛,還有兩個玲瓏乖巧的丫鬟。
微微驚訝,她開口問道:「夫君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樓澈看著歸晚從書房走出來,輕皺眉,向後面的侍衛打了一個手勢,看著侍衛散開,他走到門欄邊,擋住歸晚的視線,召來丫鬟,取過一件披風,溫柔地披在歸晚身上,如水溫純的聲音說道:「身體才剛好不是讓你要注意嗎?」
看到歸晚從屋內走出,秀美的臉蛋紅粉緋緋,引人遐思,情不自禁低頭在她臉上輕吻一下,才觸到她凝脂細膩的臉龐,一種淡淡的清香傳來,受到蠱惑似的,密密輕輕的吻散落在歸晚的側臉,脖頸。
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遞到全身,歸晚偏頭躲開,自從鳳棲坡回來,樓澈就多出很多這種親密的行為,讓她無所適從,心有點慌,餘光一瞥,注意到兩個丫鬟還在後面,頓時有點羞意,臉色紅暈。
樓澈輕放開歸晚,注意到她眼光處,淡笑說道:「這是我為你挑選的丫鬟,以後伺候你飲食起居,」
歸晚一蹙眉,心裡頓生疑惑,她貼身丫鬟一直以來就是玲瓏一人,府中仆婢也是成群,現在突然多了兩個貼身丫鬟,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隱約覺得有什麼事發生了,轉過眼光,看到剛才的侍衛散布到了各個角落,分明是把整個庭院加強了護衛,內心更是疑竇重重。
兩個丫鬟走上前,跪在歸晚跟前,開口道:「我是如晴(如明),見過夫人。」兩人不單動作一致,說話一致,就連語音語調都如出一轍,歸晚也暗暗稱奇,不知道府中竟有這樣訓練有素的丫鬟。
看到歸晚似乎並不拒絕這樣的安排,樓澈的心定下一半,一從朝堂出來,他就做了一系列準備,要好好保護眼前的女子,她似乎總是很容易地牽扯到他的心,影響他的情緒,而且情況似乎日漸嚴重,他笑了笑,暗道,難道寵愛也會上癮的嗎?
吩咐兩個丫鬟起身,歸晚百轉心思,想起剛才給皇后寫的字條,想起樓澈在朝中護著螢妃,一時心情複雜。
樓澈拉著歸晚去飯廳用晚膳,一路上,歸晚發現,相府的保衛的確比平日森嚴許多,更加確定心中所想,果然是有事發生,而且看樓澈的行動,莫非此事還與自己有關,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到是什麼事,輕輕搖了兩下頭,她笑自己想得太多,現在不是糾纏此事的時機,現在想的,該是如何瞞過樓澈的眼睛,幫皇后確立地位
直到安寢時分,她依然在思索這個問題。其間兩個丫鬟果然伶俐乖巧,凡事一點就透,絲毫不差玲瓏,只是不喜言不喜笑,如同木頭造的人一般,讓歸晚有些不習慣。
躺在床上,她思緒如潮,反覆思索問題的癥結所在,也在考慮未來的兩全之策,既能幫助皇后,也不用對螢妃造成傷害,沉思許久,依然很亂,暗嘆,難道世事如此殘酷,根本沒有能夠兩全的方法?
正在頭腦混亂之際,一股淡淡的暗香傳來,聞入鼻端,感覺身體輕飄飄然,思緒漸沉,舒服得令人嘆息,腦中閃過一道模糊的概念,隱隱覺得這香不對勁,沒等她反應,黑暗已經完全籠罩過來.
在朦朧的夢中,似乎有人在她的床邊徘徊,是誰?
不對,不是夢,歸晚猛地睜開眼,坐起身,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受到驚嚇,歸晚一聲低呼出口,還不等她完全反應過來,那黑影向門外竄去,見他一閃而過,歸晚剛舒了一口氣,就聽到門外一陣打鬥聲響起,知道是黑衣人遇到侍衛,歸晚走下床,步到門口,向外望去,一陣冷風撲面,才發現自己一身冷汗淋淋。
抬眼向庭院中看去,才發現黑衣人和兩個人纏鬥在一起,那兩人竟然就是丫鬟如晴和如明,黑衣人固然武功高強,兩個丫鬟竟然也絲毫不差,招招狠辣,半點不拖泥帶水。三人的打鬥聲傳開,不一會兒,侍衛像雨後春筍般多了出來,把黑衣人圍在其中,歸晚冷眼旁觀,越看越覺得奇怪,她並不懂武功,為何會覺得那黑衣人的動作似曾相識.似乎在哪見過。
漆黑暗夜,三道人影在相府中庭打鬥不休,一眾侍衛把三人團團圍住,歸晚凝神看著戰局,即使她絲毫不懂武功,也看出如晴,如明兩人配合默契,合作無間,想不到樓澈居然會給她兩個如此厲害的丫鬟再把眼光轉向黑衣人,她疑惑更深,從舉動來看,這神秘人並不想傷她,那麼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思緒翻滾不已,她忘神地站在房門口,忽然身上一暖,多了件外衣,側過臉,對上樓澈略帶擔憂的眸子,柔和溫暖的聲音傳來:「進屋吧,小心著涼。」原來他也給打鬥的聲音吸引而來,對著樓澈搖頭示意,她站在原地不動。
樓澈為歸晚披上外衣,幫她理了理稍散亂的頭髮,輕握住她的手,覺得有些冰冷,心下暗惱,忽然踏前半步,遮住歸晚大半的視線,輕一揚手,做了個簡單的動作,侍衛們動作奇快地散開布成一個扇型,舉起了準備好的弓箭,一致對準黑衣人。
看到這樣的陣仗,歸晚也猜出,不久之後,黑衣人只怕要變成刺蝟,暗嘆一聲,轉身想要回房,就在轉身之際,黑衣人一個突兀的動作吸引了她,黑衣人正把如晴逼退兩步,突然伸手在懷中掏出一根一寸來長的飾物,隱有淡銀光芒閃過,歸晚一怔,這個東西,她不可能忘懷,是弩族的蠱毒.
黑衣人拿起短笛在嘴邊吹了一下,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如氏兩丫鬟和一干侍衛都驚異不已,記憶回潮,歸晚一聲驚呼出口:「不好。」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話語,樓澈一皺眉,對著侍衛命令:「全部退開。」眾侍衛聞言,往後退開幾步,保衛的圈子頓時擴大不少。正在眾人不解之時,一陣「嗡」的聲音迫近,直往中庭而來,黑暗中眾人定神一看,竟是一群不明蟲類。
誰也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種事,眾人慌亂起來,就在忙亂之時,樓澈冷喝一聲:「點火把。」聽到這樣的指令,畢竟是平日訓練有素的侍衛,頓時冷靜下來,不一會兒,中庭已經亮起多個火把,有如白晝。蟲子大都怕火光,此刻燈火通明,蟲子消失不見蹤影,就連黑衣人也趁亂逃走了。
如晴,如明及一干侍衛都齊聲跪在原地,不敢動彈,樓澈容色平常,看不出情緒,溫然一笑,開口道:「沒事了,下去吧。」聽他一言出口,眾人都鬆了口氣,立刻離開中庭,頃刻間,中庭又陷入黑暗之中。
樓澈轉身,看著歸晚隱在陰影中清艷的側臉,柔聲勸慰:「不要擔心,我會處理的。」
淺淺地勾起一道笑,歸晚不語,眼神落在中庭,只覺得漆黑的茫茫然一片,似乎連她的心也沉落下去,無邊無際。
陪站在原地,樓澈面無表情,思緒如潮,想起白天才發生的事,夜晚居然有弩族人闖入相府,莫非是朝中有人泄露.
此後一夜,歸晚無法入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