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沉醉又何妨

第16章 沉醉又何妨

第16章沉醉又何妨

傍晚時分,曲州驛站內內一片熱鬧,曲州本是商業重城,人流複雜,此刻暫歇之處,高談闊論,人影晃晃。

驛站長喝了兩杯酒,興緻高昂地站在大堂處和人划拳,突然耳朵被拎,喊痛不已,回頭一看,是自己的夫人,忙陪笑:「夫人,你怎麼下來了?」他的夫人在整個曲州都是有名的,被稱為「辣西施」,以貌美和脾氣火暴出名。

「小崖子喊你幾聲了,你只知道划拳,正經事不做」眾人看他夫妻兩吵起來,都哄然而笑,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夫妻相處之道,也順便做為曲州茶餘飯後的笑談。

正在兩人忙碌吵架時,一個小二跑進大堂,嘴裡嚷嚷:「老爺,夫人,門口來客人啦。」

辣西施一個白眼扔過去,喊道:「有客人你不會往裡帶,盡站著瞎嚷嚷什麼.」

話音剛落,門口走進八個面無表情的壯漢,兩兩分開,四人一排分開站在大堂口,大堂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一致地盯著門口看。

八人剛站定,後面走進來三個人,先前兩個動作表情都出奇地一樣,像是清秀的少年,仔細一看,脂粉味又太重,竟是女子裝扮而成,眾人疑惑不解,再向最後一人看去,呼吸頓時一窒。

華光流彩,清俊絕美,一身淺藍淬染白葉的衣裳,玉冠銀絲束髮,銀色髮帶飄揚發間,雅秀身姿尊貴非凡,淺笑不離唇,左耳上,一串黑暈珍珠的耳飾及肩,隨著人的動作輕晃,流光異彩,映襯著她清艷無雙,明暗間,異魅非常。

明知對方是女子裝扮而成,眾人仍是有種不能呼吸之感,這種超越了性別的邪美,大堂中,無論男女都被震撼得不能言語。

如晴走上一步,對著大堂中央的驛站長和辣西施道:「我們想要二樓半層的房間。」一語打破沉靜,大堂才又恢復人聲。

辣西施忙連點兩下頭,眼睛忍不住歸晚身上飄去,暗想天下還有這等人物,口裡殷勤道:「有,二樓有貴賓房,平時沒人住,正好給各位享用。」揮手叫來正在發獃的小二,一邊帶路向樓上走去。

歸晚疏淡一笑,舉步向二樓走去,打量周圍環境,頗為滿意,心念悄悄一轉,已經胸有成竹,就在此地,她要借悠悠之口一用。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

時近夏至,寒意已消,清晨也暖意照人,辣西施被人從夢中吵醒,一臉的不耐和煩躁,散漫地從樓上走下來,嘴裡暗暗咒罵:「也不讓人睡個好覺,一天比一天來的早。」

走在前面的小崖子聽到了,回頭笑嘻嘻地道:「自從樓上住了『公子』,我們這一天比一天熱鬧了。」

飛快瞪了他一眼,辣西施埋怨:「多什麼嘴。」心下茫然一片,五天前的夜晚,那個絕美的「少年」住進來后,驛站的確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那個不知姓名的貴客來了之後,頭兩天邀請了曲州城的文人雅士品茗談文,後來兩天,沒有邀請,來的人也趨之若騖。對這種趨勢,辣西施不喜反驚,有種不安感悄悄籠罩心頭。

她閱人無數,卻怎麼也猜不透這貴客的身份,但是從這兩天的舉動來看,她覺得事情並沒有品茗談文這麼簡單,但是癥結在哪,她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夫人,到啦。」小崖子輕浮莽撞的聲音把她驚醒,望大堂一看,頭也泛疼起來,莫非天下的書生都跑到這驛站了嗎?

偷偷哀號一聲,她打起十二分的笑臉,對著大堂黑壓壓一片人頭招呼:「各位,今兒個起這麼早?」

大堂內大半的文士抬起頭,看著樓上緩緩走下的人,一個高瘦的書生打扮起身還禮:「夫人,『公子』起來了嗎?」

大堂內誰也不知道那貴客叫什麼名字,甚至有人連『他』的面也沒見過,雖然知道對方極可能是個姑娘,但是聽隨從一律稱呼『公子』,於是『公子』這個詞成了他的專用。

臉上掛著職業的笑容,辣西施回道:「『公子』早起的時辰,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再早來等候也沒用啊,你們還是過一個時辰再來吧。」手輕揚,勸慰他們回去,可惜大堂內的人毫無反應,任何人都沒有想走的意思。

輕嘆一聲,辣西施回頭對著小崖子喊:「快去給大夥準備早餐,省得過會沒力氣『會文』。」想來對著這些木頭腦袋再說也沒用,連招待的心情都消失無影,辣西施回頭就往樓上走。

走過迴廊,就到了貴客住的半層,停下腳步,她暗自思索了一會,這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果不其然,看到如晴如明兩個丫鬟拿著焚香朝花廳而去,想必是在為等會的會客做準備,她走前三步,對著如晴喊道:「晴丫頭,你們『公子』可起了?」

聞聲,兩個丫鬟都轉過頭來,看到是辣西施,都露出甜美笑容,大概是因為辣西施為人豪爽直快,如晴如明和她短短時間內就熟絡起來。如晴首先招呼:「公子起啦,在花廳呢。」辣西施忙走上前,和兩個丫鬟靠攏,三人說說笑笑,往花廳而去。

進入花廳,就看到八個壯汗面無表情地圍在花廳各個角落,辣西施見怪不怪,她早就發現,貴客的身邊片刻不離人,不是兩個丫鬟就就是八個家將打扮的人,有種戒備森嚴的感覺。

「是三娘來了嗎?」脆如琅玉的聲音響起,隔著帘子傳了出來,語氣不急不緩,平穩帶有節拍,聲聲扣入心扉的感覺。

辣西施本名三娘,只是許多年沒有人叫喚過,此刻聽到,竟有如同夢中的感覺,急忙回道:「『公子』,是我來了。」走近帘子,在距離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這五日來,『公子』會客都隔著門帘,決不許有人走近五步之內,五步,成了鐵一般的規矩。

「三娘不是外人。」帘子里的人影輕輕發話,兩個丫鬟聞言立刻上前,把帘子捲起來。

直面對上簾中人,三娘無可抑製得暗贊一聲,對方的絕代風華,即使同為女人,也不得不臣服其中,笑語道:「『公子』今日起得倒早。」

欣賞地看向辣西施,歸晚嘴邊划起秀麗弧度,她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直爽的態度,格外喜歡:「三娘起得也甚早。」

「這些書生一日來得比一日早,我也是迫不得已,」說完,悄悄注視『公子』的態度。哪知對方只是淡然一笑,沒有任何明顯表示。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的情緒湧上心頭,辣西施嘆息一聲,忽然聞到一股清淡如花的香味,轉頭看去,帘子另一邊的桌上放著一壺酒,香氣似乎從中散發出來,她一生極愛酒,忙不迭開口問:「『公子』,這是什麼酒,這麼香。」

「梅花酒。」

「梅花酒?就是用梅花釀的吧,難怪香氣如此清幽。」讚歎著,辣西施喜道。

手不經意地撫過酒壺頂,歸晚沉默片刻,像是回憶什麼:「既然三娘如此喜愛,拿去喝吧。」把酒往外輕輕一推,讓如明遞給辣西施。

心花怒放,辣西施嘴裡叨念:「這可怎麼好意思,這不是奪人所好嗎?」忽而又抬首道,「『公子』早膳還沒用,就喝酒嗎?」

「不是喝,是聞。」懶懶地解釋道,歸晚笑看著辣西施喝了一大口酒。

最里香氣盈滿,滿足地咋了一下嘴,辣西施調侃道:「聞也能飽嗎?」

「可不是,我本以為聞了就能醉三分,誰知還是如此清醒。」半是玩笑地回答她的問題,歸晚眉睫輕揚,純真之色立顯。

微微楞了一下,辣西施大笑起來:「『公子』真是說笑了,要把一壺全喝了,才有可能醉吧。」

歸晚也隨著她笑起來,三分輕狂流露眉間:「三娘已經醉了.」像是感嘆般的語氣讓辣西施一震。

臉色一正,再一次打量起對面的人,辣西施正經地問道:「『公子』怕醉嗎?」

「怕,」歸晚坐直身子,眼眸深沉不見底,「酒這東西,不是要半醉半醒才有滋味嗎?」

「沒有全醉,又怎麼知道全醉的感覺不比半醉好呢,『公子』沒有聽說酒這玩意是解憂之物嗎?不醉又怎麼解憂?」

聽了這話,歸晚露出迷茫之色,輕聲把辣西施的話重複了一遍,似有所悟,似有所悔.想了半餉,又豁然開朗起來,清揚的聲音更現透徹,輕吟道:「清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接著的半壺酒怎麼也喝不下口,辣西施怔怔然地看著『公子』,只覺得她一舉一動都糅合了自如的美態,一聲一吟都能催入人心,像輕風似的引人跟著她起舞,沉醉其中而不自知,剛才她略帶傷懷的感受此刻就清楚地傳遞過來,影響到自己的心情,暗暗定了定神,她笑道:「『公子』好雅興。」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題,歸晚感慨道:「我原以為眾人皆醉,我獨醒,想不到,原來是眾人皆醒,我獨醉啊」優柔的聲音淡淡的在空氣中傳播開來,不在意任何人的傾聽,抬起頭,看到辣西施蒙然的表情,歸晚忍俊不禁,倩兮一笑,轉了個話題道,「三娘不妨和我說說,最近外面在流傳什麼。」

心神突然被拉了回來,辣西施暗暗稱奇,這個『公子』面貌多變,忽惱;忽笑;忽嗔;忽愁;心思讓人難以琢磨,行為更是不能以常理推測。聽到她的問題,她開口徐徐道來,最近外面開始流傳歌謠,唱的的是紅顏禍國,君王愛美人不愛江山。

聽著辣西施詳細敘述這兩天外面突然多起來的流言,歸晚神色半明暗,似笑非笑,分不出是喜是憂,是歡是愁

站在帳台邊打著帳,一邊招呼著離開的客人,辣西施心思飛轉,腦中不斷回憶著今天早晨在花廳的談話,總覺得那『公子』深沉難測,結束談話時,她問『公子』,覺得那些歌謠是對是錯;『公子』淡笑一聲,反問,世上之事哪有盡對盡錯,各人盡顯本事而已。

各顯本事嗎?笑著搖搖頭,暗想自己也被『公子』迷惑了,和她的一句話,自己今天一天心神不寧。

抬頭一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伸個懶腰,走出帳台,辣西施正想喊打著瞌睡的小崖子關門,望門外一看,幾匹馬和一輛馬車停帶驛站外,看來又有客人上門,重拾笑容,她站在門口,等著招呼客人。

下馬下車,走過來竟有六個人,笑容更濃,心裡盤算著,這兩天,驛站等於發了一筆橫財,看著人走近,她的笑容僵在臉上,來的六人打扮古怪,與天朝大不相同,分明是弩族人,天朝素來和弩族敵對,她的驛站還從沒招呼過弩族人,走上前一步,擋住他們的路,她笑著道:「各位,我們驛站已經沒有房間了。」

忽然發現六人中有個明艷的女子,對著自己燦爛一笑,還來不及品味這個笑容,肩膀一酸,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沉淪

「塔娜,動作不要太大,小心讓人發現了。」一聲輕喝出自一年輕男子之口,比天朝人高壯的身形更顯得他英偉不凡,一雙鷹般的眸子透出利芒,帶著渾然天成的霸氣和軒昂。

「王子放心,現在大堂中幾乎沒人了,不會發現的。」被叫塔娜的女子嫵媚一笑,更顯得明艷無雙,動人非凡。

幾不可見得點了一下頭,他神色複雜地看向樓梯,在這樓上,就住著「他」吧,那個月夜下救了他又打算害他的人,那個讓他無法放懷的人,那個讓他迷惑不已又恨得咬牙切齒的人

驛站中正在打瞌睡的小崖子此刻還懵然不知,六個陌生人闖入驛站之內。

只有大堂口兩個燈籠,被風吹得搖晃不已,燈影錯落,明暗相疊,把漆黑月色襯地邪異非常

第五天了……已經是第五天了嗎?

手指在酒壺上輕輕敲打,有節拍的,緩緩的,指間傳來冰質的涼感,歸晚感到舒心的適意,鼻間縈繞一股清淡的香味,漸漸模糊了她清醒的意志,神情略顯恍惚地看著酒壺,她倩笑輕嘆,難道自己醉了?

那個離開時口口聲聲會速去速回的人,此刻仍然沒有出現……說不出心中是失望還是惆悵,她笑得依然暢懷,只是覺得心裡隱隱窒悶,在不經意間糾纏……

手指敲打著壺蓋,突然間發出一聲輕鳴,歸晚剎那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用大了力度,笑笑,放下手中的壺蓋,把酒壺蓋上,也關住那清淡誘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暇思,望向帘子外,書生都走了,只有如晴如明還端站在花廳等候。

歸晚掀開帘子走出花廳,抬頭一望,天色竟然已暗,累了一天,該是休息的時候了,她淡笑著揮手示意回房。

如晴如明並排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八個侍衛,一眾人向二樓房間走去。

正上樓梯之際,二樓上一個姑娘迎面走來,面色蠟黃,動作緩慢,竟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樣子,手裡端著兩盆菜肴,往樓下走來,樓梯甚窄,如晴如明只能側身讓她,正偏身之際,那姑娘看到眾人,似乎受到驚嚇,腳下傾滑,失去平衡,往樓梯下栽下來,如晴如明同時伸出手,一左一右從旁扶住她,兩盆菜肴頃刻打翻在兩人身上,兩個丫鬟怕傷到身後的歸晚,眉輕皺,不躲不讓,讓菜醬湯水飛濺一身。

那姑娘發現闖下大禍,連忙傾身賠罪,不住地點頭哈腰,如晴如明見她可憐,也不忍多加責備,好在只是弄髒了衣服,並沒有受傷。

一眾人回到二樓,八侍衛各自散開回房,歸晚忙吩咐如晴如明去換衣服,看著兩個丫鬟拿出衣服飛快地往洗浴房而去,歸晚不禁莞爾。走進房間,倒了一杯茶,一低頭,發現自己的外衣上也飛濺到幾滴菜醬汁,輕蹙眉,放下手中杯子,她走進內間,解開腰間玉扣,一根錦帶從腰上滑下,她緩緩脫下外衣。

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襲上心,歸晚明顯的感受到房中還有第二個人的氣息,停下手,正疑惑著,突然聽到身後喝茶的聲音,心突然一驚,急跳幾下,她一陣心慌,慢慢回頭望去。

是他!

耶歷坐在桌邊,拿著她剛才倒的那杯茶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嘗,看到這一幕,歸晚只覺得荒誕不已,腦中片刻空白一片,隨即感到了危險的氣息,輕抿一下唇,她猶豫要不要叫喊出聲,把侍衛召來,隨即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耶歷的態度太悠閑了,讓她有種摸不透的感覺。

「你的侍衛現在都來不了了,不用費心思了,」耶歷悠閑地喝了一口茶,視線緊緊盯鎖住歸晚,半含欣賞半含複雜,「許久不見了,余晚小兄弟。」

這聲稱呼拖長了音調,從他略帶生硬的口音中說出來,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歸晚微怔之下,心下百回千轉,平穩一下情緒,她平靜地淺笑嫣然,狀似久違好友:「原來是耶歷大哥。」

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自如,耶歷臉色驟然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我還有命再次看到你。」

「耶歷大哥不是尋常人,又怎麼會有不測呢?」鶯聲婉然,歸晚笑意不改,不退反進,她走前兩步,緩步到外間,視而不見耶歷的冷竣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壺和杯子,自顧自倒了一杯茶,遞到耶歷眼前,笑語,「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耶歷大哥海涵。」

凝視著眼前的茶,耶歷說不出話來,本來腦海中的預想與現在情形相差太大,眼前的人兒開門見山地倒茶賠禮,讓他有些不能適從,看著茶葉在水上漂動,心情更加複雜。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重傷,也是這個俊美「少年」端著一杯參湯站在床前的情形,心裡某處被觸動了一下,他伸手接過茶,一飲而盡。

看他茶水下肚,歸晚心稍稍一定,在桌子另一頭坐下,和耶歷同桌而坐,閑話家常似的:「耶歷大哥半年不見,風采更勝,相必當初的傷全好了吧。」

聽她聲聲動人,句句真心,耶歷片刻怔楞,冷然的表情少許鬆動,輕輕回了一聲「恩」。

兩人靜坐著,歸晚自如地談天說地,耶歷的臉色也平復下來,兩人猶如回到了在閣樓養傷的日子。

看到耶歷似乎不再計較,歸晚暗暗鬆口氣,一邊聊著天,一邊飛快地轉動心思,想著脫身之法。

耶歷內心也並不如表面平靜,看著眼前的歸晚,混亂的感覺攪得他難以思考。他被眼前人出賣過一次,逃也似的回到弩都,這半年以來,他一刻無法忘懷這個女子,心裡時刻惦念,只要見到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他叫人畫下她的畫像,由於是口述容貌,這副畫整整畫了兩個月,換了十幾位畫師,才畫出讓他滿意的作品。當時還被兄長戲謔道,不像畫仇人,倒像是畫心上人。

心上人嗎?偏頭看著她春花如笑,心頭陣陣悸動,原來以為自己見她只為了報復,今天一見,才知道錯的厲害,原來,只是再想見她一次……

「想不到你竟然是樓澈之妻……」正想著,話已經脫口而出。

一震,歸晚臉顯錯愕,自己並沒有說過身份,為何他會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耶歷大哥真是神通廣大。」似有讚美,似有感嘆。

深深凝視她,耶歷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極寵愛你。」

被他眼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歸晚輕笑淡問:「耶歷大哥到底什麼意思?」

「他沒有告訴過你,我千里送畫的事嗎?」話音剛落,手驟然一伸,隔著半張桌子,抓住了歸晚的皓腕。

眨眼之間,手腕被人緊緊抓住,歸晚暗驚,手腕一掙,竟然紋絲不動。惱意上來,考慮到此刻情況,她不動聲色,說道:「說得我糊塗了,到底是什麼事?」隱約覺得有人把自己的行蹤泄露給耶歷,不安感襲上心頭。

耶歷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湊到歸晚面前,歸晚受驚之下,騰然站起身往後退,可惜手腕被抓住,耶歷一個用力,把她帶入懷中,在歸晚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惱意更濃,歸晚笑容中隱含冰意:「即使你是弩族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懷中人的怒意,耶歷笑笑,揶揄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呢……」看著她,忽又道,「生氣的樣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淺笑又揚起:「耶歷大哥到底想怎麼樣?」

「我們弩族人可不像天朝人這麼深沉奸詐,」暗暗冷諷一聲,耶歷說道,「我們想要的,都直接搶過來,而我現在……」半句話含在嘴裡,無限旖旎,語帶曖昧……

一偏首,對上的竟然是耶歷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歸晚怔住,半啟口,發不出聲音來。

「歸晚…歸晚……你叫歸晚是嗎?」耶歷靠在歸晚臉頰一寸距離處,輕喚她的名字,柔情無限,忽視懷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軀,他嘆道,「居然連名字都騙我。」

聽到他嘴中輕喃自己的名字,歸晚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則千山萬水,耶歷怎麼會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後就叫索格塔吧,跟我回弩都后,你就是索格塔了。」肯定的語氣顯示了他堅定的信心。

好個霸道的蠻人,居然連名字都幫她改了。歸晚眉輕揚,定然說道:「耶歷大哥說笑了,我是樓夫人,怎麼可能去弩都呢。」暗含警告,這裡還是天朝的中心城鎮,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褻瀆的。

輕輕笑出聲,耶歷忍不住掬起她几絲頭髮,看到黑緞青絲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種滿足感:「我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怎麼會貿然而來……索格塔,跟我回弩都吧,我會一輩子愛護你的。」

心一顫,歸晚楞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曾經也有人似乎也這麼承諾過。暗嘆一聲,她出聲提醒,聲音冰徹不含感情:「只要我失蹤三天,所有官道都會嚴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弩都的。」

「不試試如何知道?」耶歷的臉上顯齣戲謔,把歸晚樓緊,在她耳邊語道:「跟我回去吧。」

惱意上揚,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陣頭暈,身體控制不住向後傾倒,完全地沉入耶歷的懷中,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心慌起來,知道事情失去先機,她落於下風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耶歷樓著她,輕言勸:「他能給的,我一樣會給你,不要掙扎,痛苦的只會是自己。」手撫過她柔嫩的臉頰,眼裡滿是柔情和堅定。

微張口,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歸晚的心往下一沉,只能任他把自己放在床邊,看著他走到門口,朝門外一招呼,走進來一道人影,竟然就是那樓梯上面色不好,還摔了一交的女子,不禁也嘆息一聲,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被設計在圈裡了。

那蠟黃面色的女子走進屋,對著歸晚左看右看,從上打量到下,露出笑容,開口道:「王子好眼光。」

耶歷浮現淡淡的笑:「時間不多了,莫娜,快點給她換裝吧。」

面色蠟黃的女子點點頭,開口道:「等我準備一下。」又走出房門,不一會兒,端著臉盆走進來,又往床邊走來。

一看到她的臉,歸晚怔然,衣服沒換,那張蠟黃的臉居然變的明媚動人,哪裡還是剛才那病態的樣子,馬上知道這才是她的真面容,也意識到她是一個易容的高手。

想到耶歷身邊帶著能人,分明是有備而來,放棄掙扎,任那叫莫娜的女子在她身上動手腳,心裡暗暗思考,看來只有見機行事,另想對策了。

「娘娘,這裡風大,您身子弱,請您回宮吧。」宮女妙葉的聲音巍顫顫,焦慮地看著眼前的麗人,婉聲地規勸。

聲音在耳邊輕輕飄過,一點都沒有傳達到腦里,姚螢無意識地點點頭,卻一步不動,失神地望著宮牆之下。

無聲地哀嘆一聲,妙葉不再出聲,站在螢妃身後,靜然地看著這位深宮寵妃,眉宇深鎖,內心感慨起伏。從螢妃初進宮時,她就伺候在旁,很過事看在眼裡,明在心裡,只可惜不能宣之於口,不然她一定會規勸這個絕色女子,世事不能勉強,放了別人才能放了自己。

時間地流逝像是銼刀一般磨去姚螢的耐心和信心,漸漸的產生了慌亂的情緒,難道他真的不來了?輕輕搖頭,她甩去心中荒謬的念頭,暗自告訴自己,今天早晨已經傳來他回京的消息,他不可能不來.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安慰自己,懷著如此複雜的心情,她靜默等候著。

妙葉看著螢妃越現蒼白虛弱的臉,想起她已是懷有身孕的人了,咬咬牙,打算走上前,無論如何把螢妃拉下來,正想著,突然看到螢妃眼眸睜大,原本就形狀優美的唇更是勾起好看的弧度,臉上驟然間光彩四射,燦爛動人,妙葉竟是一楞,無法反應。

「妙葉,他來了,我們快回宮等他。」笑著嫣然回頭,眩花了身後一干侍女和太監,姚螢喜滋滋地說道,臉上的笑顯得純真動人。不等別人反應,姚螢從宮閣的台階走下,領先向景怡宮方向跑去。

妙葉忙跟上,嘴裡還來不及喚螢妃慢點,小跑在最前方的螢妃突然停下,轉過頭來,竟是有些愁容,妙葉不解,耳邊已傳來螢妃的疑惑聲:「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看螢妃問得如此認真,妙葉老實回答:「不醜,奴婢還沒見過比娘娘更美的人呢。」而且因為風而吹得稍有凌亂的頭髮,顯得螢妃別有風流韻態。

可惜宮女的回答沒有給她帶來半點自信,伸手輕撫一下頭髮,螢妃吩咐道:「快回宮,我要整理一下儀容。」轉頭立刻加快速度向宮內走去。

女為悅己者容,這話一點都沒錯。這麼想著,妙葉緊跟在後。

熏爐的淡香飄在空中,沉沉鬱郁,引人沉醉似的,整個宮殿因為宮女侍衛等人的迴避而越發空暢,靜謐,沉暗。樓澈走進景怡宮的內宮,眉心暗鎖,臉上如常掛著淡笑,朝著內宮處不急不緩,不高不低的喊道:「臣樓澈見過娘娘,娘娘萬安。」

聲音沉穩地傳入,長長的簾闈突然被人撩起,一個宮裝麗人慢步走了出來,衣服本是天下最好的錦緞,最巧的針綉,如果其他人穿了,衣服必會奪其人的光彩,而螢妃穿在身上,卻更顯得麗質無雙,傾國傾城。

「你終於回來了。」語帶埋怨,似責似喜。

淡淡掃過眼前人,樓澈語調平靜無波:「臣才離京三天而已。」

「三天?」似乎對樓澈的冷淡感到悲傷,姚螢輕搖頭,柔美的聲音竟有些顫動,「這三天比一年還長啊。」

不置可否,樓澈沉默不語,肅然站在內宮靠門處。

臉上飛快閃過不安和愁郁,轉而又倩兮一笑,姚螢嬌聲呼喚:「澈,你進來坐。」

「臣不敢造次,娘娘身懷六甲,還請保重身體,現在看到娘娘安然無恙,臣心寬慰,望請告辭。」樓澈恭了恭手,就打算轉身離去。

「慢著。」一聲嬌喝猛然出口,連姚螢自己也給驚了一下,她楚楚然道,「你以為我以病痛之由把你騙回來嗎?你氣惱我嗎我真的沒有騙你。」聲聲如泣,無限悲涼,想要挽回一些她逐漸失去的東西。

仔細地盯著她那堪稱我見猶憐的容顏看,樓澈鬆動了點表情,柔聲勸慰:「我並沒有責備你,也不是氣惱你.」只是後悔而已,為什麼在曲州城外冒然趕回。

聽到他的回答,看到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她沒有釋懷,反而更見悲傷,低聲道:「你已經不在乎了嗎?對我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嗎?」

被她那幽柔的聲音觸動情懷,樓澈苦笑:「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不要多想了,保重身體吧。」

「我為什麼要保重,為什麼?我為什麼要為不愛的男人生孩子.」情緒幾乎有些崩潰,被長時間的猜忌,思念折磨的心疲憊不已,在這一瞬間失去了偽裝的理由,不顧及任何儀態,不在乎剛才整理的儀容,姚螢放聲哭泣。

被眼前的情況,所震,樓澈眉緊鎖,走上前,看著已經淚流滿面的姚螢說道:「螢兒.你冷靜下來,我要和你談談。」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窘迫,姚螢也有些羞愧,深吸口氣,哭聲漸歇,楚楚之態立現,平復下激動的心,柔情地看著樓澈,等待他說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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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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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沉醉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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