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交換

第18章 交換

第18章交換

夜晚很快到來,皇宮內已火光點點,歌聲陣陣,熱鬧非常,歸晚坐在房間內,任由莫娜打扮,好一會兒,莫娜才露出滿意的神色,讚歎道:「這一定是我一身中最滿意的傑作。」

歸晚笑語介面:「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無可奈何的旅行。」撇過莫娜複雜的臉色,她看向門外,現在開始,她要獨自面對變數,面對危難,並且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即使它是如此美麗非凡.

常聽說弩族人擅長歌舞,如今親眼見識,歸晚還是感到驚嘆不已,踏出宮殿,才看到宮內的草坪上點起篝火處處,每個篝火旁都圍著載歌載舞的人群,不分男女。視線兜轉一圈,看到一個人最多也最熱鬧的篝火,猜到那就是王族所在,她慢慢走去。

耶歷早在歸晚走出宮殿一刻起就看到了她,雖然喝著酒,談笑風生,而眼光一直默然注視她的行動,半刻不離,心裡暗暗警惕,他似乎越來越放不開她,明知她是有夫之婦,而且她的丈夫是天朝首輔的情況下,仍然帶她回來,本來帶有些政治目的的行動也因為日漸的沉醉而忘記了,更致命的一點,他已為她意亂情迷,而她卻半點不為所動,心裡不禁對她的丈夫有了嫉惱之情,難道那天朝權相真有如此魅力?

坐在篝火旁正中的弩族之王看到耶歷的異樣,順著他的方向看去,半眯的眼睛里似乎利芒一閃,隱在了黑夜的火光中,他朗朗笑語:「耶歷,這就是你從天朝帶回來的珍品嗎?」

「是的,父王。」耶歷喝了一口酒,辛辣從喉口一衝而下,他卻渾然不覺。

「果然難得一見的絕色,」快慰地稱讚一聲,老弩王顯得精神奕奕,忽而眼底寒意一閃,「但是還不足以拿我們的大業來換。」

冷厲的聲音讓耶歷驀然一震,看著父親的臉,無法回答,舉起酒,又大茗一口,有些苦澀的味道吞入腹中。

篝火的烈炎掩蓋不了老弩王的聲音,周圍一圈人全都靜下聲來,順著弩王的眼神看向款步前來的歸晚,都是一剎那的呼吸停頓,這粗獷的大地何時見過如此精緻的麗人,在眾人唏噓不已的情況下,歸晚已經來到篝火旁。

老弩王對她的自如和鎮靜也佩服不已,笑著招呼:「姑娘的風采比之草原的明珠有過之而無不及。」

歸晚對弩族人口開漢語並不驚奇,弩族為天朝統治近二百年,弩族人民個個能說漢語,雖然在前一代弩王的反抗下,已經脫離了天朝自為一國,但是漢語仍是弩族的語言之一。淡笑這一屈身,行了個簡單的禮,表達對弩王的尊敬,歸晚婉然開口:「弩王的英鍵也讓草原的飛鷹遜色不少。」

忍俊不禁地大聲歡笑,老弩王的眼中更見激賞:「如雲風雅,如雪皓潔,如風颯爽,難怪我兒子會傾醉姑娘,如果我再年輕二十年,也定不會放過姑娘。」

已經習慣了弩族人豪放熱情的態度,歸晚一笑置之,看到老弩王笑意並未傳到眼底,她靜等下文。

「姑娘是天朝的金枝,這次來到弩都,一路顛簸之苦,本王心存愧疚,但是不得不在此感激你。」

意識到對方別有含義,歸晚就著剛才下人搬來的長椅坐下:「弩王客氣了,雖然一路上受到如此『特殊照顧』,能領略到此等風光,我也感到榮幸非常。」

「我並非客氣之詞,之所以感激姑娘,是因為姑娘的出現為我弩族帶來了生機。」

靜默片刻,歸晚莞爾一笑:「我不記得我為弩族做過什麼。」

「你並不需要做些什麼,你的存在已經為弩族做出了貢獻。」老弩王如此說道,聲音洪亮,一臉的桀驁。

因為琢磨不透對方的意思,歸晚已經帶了些慍色,如雲淡笑的臉上平靜如常,試探地問道:「願聞其詳。」

「我已給姑娘的親人傳了書信,想必現在姑娘的親人已經準備了厚禮,從京城動身來接姑娘了吧。」

歸晚怔然,百回千轉,想不到能聽到老弩王親口說出回去的話語,對他產生一種鄙夷之情,用這種類似綁架勒索的行為,哪裡是一國之王的作為。同時也泛起糊塗,到底要交換什麼東西,竟要把她千里迢迢綁來弩都。

只有耶歷苦笑連連,他私心帶她回來,本來還只是傾慕的感情似乎已經變得濃烈,炙熱得他難受無比,胃部一股熱浪湧上來,他倏然起身,不顧眾人訝異的眼神,一把抓住歸晚的手腕,對著老弩王,斬金截鐵地宣布:「父王,我不同意。」

一道道疑惑和古怪的視線投射在他身上,耶歷不與理會,低沉的聲音裡帶著堅定:「魚與熊掌,我都要。」銳利之勢如刀,王霸之氣如虹。

除少數人外,多數人都露出不解,老弩王不說話,盯著他,陰晴莫定的眼裡不見喜怒。

耶歷側過頭,定定地看著歸晚,哪怕只有一點,給點感情也好,鼓勵也好,他願意為她背負一切。

一怔之間,猶豫剎那,她甩開他的手,不去看耶歷的表情,對著老弩王道:「我在此遊覽風光,等待家人到來,這次弩王和諸位的厚情款待,我自銘記在心,下次定當回報。」

「不行,」耶歷驟然出聲,鎖住她的視線半分不動,「不行,我不會讓你走的……」

隱然的淡笑飄在嘴邊,她帶著冷意看著他:「我的天空不在這裡。」拋下一句含義不明的話,她不再理會眾人,轉身離去,沒有半刻猶豫和停頓。

京城,夏日的熱情已經逐步展現,只有相府的院子里,似乎還留著春末的寒情。

一道身影飛奔進內院,暗影一閃,一根長矛攔在月牙門前,侍衛的不冷不熱的聲音顯得異常機械:「內院止步,不得隨意入內。」

來人氣喘不已,一張臉早已漲得通紅,斷斷續續道:「有……有夫人的消息。」

一向冷靜的侍衛聽到這句話也露出驚喜之色,暗想,夫人的消息來了,這相府的苦日子也應該到頭了,猶豫一下,把長矛一收,情不自禁脫口問:「真的是夫人的消息嗎?」

急著喘氣,來人只能拚命點頭。

「快進去吧。」侍衛露出罕見的笑容,立刻放行。

來人頓時一鼓作氣,又開步向內跑去,大喊著:「夫…夫人有消息了。」

夏日灼熱的氣息一下子撲進了相府的院子,相府熱鬧起來,一個月來因為樓相的沉鬱和怒氣引起的死寂被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給打破了……

清風悠然穿過相府內院的書房,帶動檐上透質的琉璃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回蕩著優柔的餘韻,室內一片的寂靜無聲,琉璃鈴空留下滿室清冷的吟嘆。

一位衣著華貴,清雅俊彥的男子坐在書桌前,稍嫌幽冷的眼眸凝神在桌上的紙條上,緊抿的雙唇讓溫澤的面容平填幾分寒意,右手緊捏著一串黑色珍珠耳飾,雖然不發一語,但是身上隱透一層攝人的威嚴。

前來報信的人站在書桌旁,額上已經流下汗珠,他卻感到身上一陣發冷,不敢動手抹汗,只怕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被桌前那位年輕權相的凜冽氣勢所傷。

樓澈緊捏手中耳飾,微冷的觸感從手心中傳來,直透進心底,連帶著扯動他最深層的思緒……

第一次看到她戴上這串珍珠耳飾是在年末之時,那種華光流彩的異魅,讓人過目難忘,此刻耳飾已經回來了,她卻仍遠隔千里之外,想到這裡,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強。再次瞥過桌上的紙條,輕輕一聲冷哼出口,濤天怒火湧上心頭。

弩族想用歸晚來換取戰馬的種馬,看來此次的弩族災害真的已經是嚴重非常了。伸手把紙撕的粉碎,樓澈站起身來,慢步走到窗檯邊,凝視著窗外一片翠綠,百感交集於胸,難以釋懷。

什麼時候已經是夏日炎炎,難道是他遺忘了時間?腦海中似乎只停留在曲州城外那一天,想不到一別之後,竟然就這樣失去了她的一切消息,乍聞她失蹤時是什麼心情,是怒?是驚?是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只知道,即使要把曲州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來。

而她竟然就這樣消失了,即使半個天朝戒備森嚴,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蹤跡,這一個月,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就連螢妃流產,學子抨擊朝政,肆意批評皇上寵妃這些大事,他也無法凈心處理,似乎蒼茫間,他失去的是半個靈魂。

花園裡沒有了她的身影,耳邊不聞她輕聲笑語,她的嬌,她的俏,她的笑,就這樣消失在空氣中,在他已經習慣並且沉醉之後,突然消失於他的世界之中。

這種苦澀地無以復加的感覺,他刻骨銘心,讓他嘗盡了患得患失的心情,這種心情,應該就能稱之為愛吧?樓澈無言地苦笑了一下,他曾在新婚之時就和她明言,許諾不能愛上對方,兩個人身上就像劃下了圈,名之曰「不能愛」,可是不知不覺間,他走出圈子,泥足深餡,而她,卻似乎仍在圈子裡彷徨徘徊……

一陣狂放的笑聲突然響於室內,站在一旁已經快要雙腿麻木的報信人驀然一驚,睜大雙目,含著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樓澈,心頭一陣發慌。

樓澈狂笑出聲,把一月來的沉鬱一盡傾吐,既然發現了歸晚所在之處,他不會有片刻猶豫。憶起弩族求和,尋找畫中麗人,一幕幕的拼湊起來,眼中寒芒一閃,胸中列焰肆起。居然拿他樓澈之妻做交換,他定要弩族付出慘痛教訓。

「爺……相爺……」抖抖縮縮地輕喚,報信人耐不住壓抑的氣氛迫然開口。

「樓育,讓相府的禁衛準備,一個時辰后,隨我起程去弩都,現在立刻去兵部調幾匹戰馬種馬。」

「相爺……難道要答應他們的要求嗎?可是……這樣的話……」

「居然把歸晚當成交換條件,難道我會輕易放過他們……」樓澈清淡的話音裡帶著絲絲笑意,渲染在空氣中卻扭曲成陣陣陰騖的厲氣,報信人心咯噔一跳,即使明知他要對付的對象並不是自己,也被他這陰冷的隱意給逼出冷汗。

輕咽一口唾沫,他輕聲吞吐出聲:「可是,不答應的話,夫人不是危險……」

樓澈清冷的笑聲不減,似乎在嘲笑對方的無知:「政治的可愛之處就在於,在這個世界,並不是等價的交換…有時可能是人財盡失。」

不敢再多問什麼,為寒冷氣勢所震懾,他恭身一拜,緩緩退出書房,壓迫感頓時消失,暗暗鬆了口氣,悄悄望門縫中張望,明明是那張如沐春風般雅俊的容顏,為什麼會有那種擴張似的冰冷空間感?剛才那種被刀抵觸似的壓力像是虛幻一場,唯一真實的憑證就是額際的冷汗,不敢再多想,他掩上門,快步退去。

再無任何干擾,樓澈拿起珍珠耳飾,凝神細望,沉吟不語,放下片刻,他走到桌前,放下耳飾,提起桌上閑置的筆,打算要給皇上留一封書信,讓人即刻送入宮。略一思索,他正猶豫用什麼樣的借詞,卻發現無意識間,他已在紙上書下寫下幾個字,等看清紙上的字,忍不住露出一絲春風笑意,紙上赫然四個字:

吾妻歸晚

赤足坐在羊絨毯上,歸晚擺弄著眼前的各個飾物,沉靜的臉上有絲不易捉摸的狡黠之態。

走進屋內,莫娜驚奇不已:「你在做什麼?夫人。」自從那日晚宴之後,弩王下了嚴令,人人都知道這位天朝女子是貴賓,任何人不能怠慢。

歸晚抬起頭來,巧笑倩兮,體現了許久不見的歡欣:「在思考這幾日該如何消磨。」

「夫人何不去弩都逛逛,想必全城臣民都爭著想一睹你的風采吧。」莫娜笑道,這幾日來,歸晚幾乎拉著她問了所有弩都的情況,甚至細枝末節也不放過,一副對弩都極感興趣的樣子。

沒有立刻開口回答,歸晚裝似思考地拿起手邊的東西,瑩瑩淡光引來莫娜的注意,她耐不住好奇地盯著歸晚手中東西看,那些都是當初從歸晚身上取下的飾物,可是此刻看來,怎麼構造略有不同?

歸晚注意到她的好奇,也不阻攔,任她看個仔細,等莫娜拿到手中,又覺得自己多心,這明明就是當初的飾物,並沒有絲毫不同。移開眼光,她重新看向歸晚。

歸晚依然掛著淡笑,盈然道:「既然無事可做,那我們就去弩都一逛吧。」說完,站起身,一臉的期待之情。

看到她這樣高興的情形,莫娜忙站起身,在歸晚的提意下,兩人穿著男裝走出房外,在莫娜的陪伴下,兩人順利離開宮殿。

離開宮門些許,走入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莫娜有些興奮地向歸晚解釋一些弩族獨有事物,卻發現歸晚似乎心不在焉,轉頭問道:「這裡沒有你的家鄉美麗嗎?為何你不開心。」

「這裡和天朝各有千秋,我很喜歡,」淡然的笑顏中透出蒼涼的味道,歸晚側著臉輕問,「但是我被作為交易物品帶到這裡……怎麼也無法把這裡當成自己的故鄉呢。」

聽到這話,莫娜露出慚愧之色,弩族人向來好戰,這次卻因為災害的緣故,損失大量戰馬,兵力的下降,是弩族面對外敵的戰力嚴重匱乏,所以才要用一個女人來交換戰馬的種馬,而由於耶歷王子的私心,卻把這個女子綁回弩族,甚至還想把她納為己有,這種行為的確顯得有些卑劣。

才想說道歉的話,一回頭,卻對上歸晚春花乍放般的笑臉,一怔之間,她正想問原由,手上突然輕輕一刺,身子一酸,含在嘴裡的話變成輕輕一聲呻吟,人已倒了下去,勉強提起神志,她感到意志正在快速模糊。

歸晚蹲下身子,看著她快要閉上的眼帘,柔聲輕道:「這種葯並非只有弩族獨有哦。我的家鄉也有,本來放在身邊只為防身,想不到要用在你身上,你好好休息,無論如何,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了,我們這也是扯平了。」

優美的語調伴著莫娜的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站起身,再一次檢查身上所有飾物,歸晚待在原地片刻,雖然幾日來打聽了弩族的所有情況,也做了詳盡的計劃,但是她仍要仔細思考,步步為營,才能真正離開這裡。

抬頭仰看了一下天空,歸晚露出淡笑,輕甩衣袖,她辯清方向,轉身離去。

「歸晚,你要記住,世事如棋,千萬不可有一步偏差……」絕艷的臉靠近歸晚眼前,上面竟凝著楚楚淚珠,凄涼中卻帶著堅毅。

伸出小手,卻怎麼也夠不到眼前人的臉,淚水,凄涼,絕美,似乎都模糊起來,歸晚頓時慌了,嘴裡呢喃:「娘親,娘親……你怎麼啦?」為什麼平時洒脫直爽的娘親為何露出如此悲涼的神情?

「……再美的容顏也終有一日會變成紅顏白骨,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感情更是短暫如同煙花。以後千萬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娘親……你不要再哭了,」小小的手終於碰到母親的臉,輕輕抹去那滾燙的淚水,歸晚笑著安慰對方,「我以後決不輕易相信別人,娘親不要再哭泣了。」

美婦終於露出絲淡淡笑顏,拉起歸晚的小手,往前走去,嘴裡輕輕吟道:「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刻斷人腸……歸晚,我給了你世間女人都企求的近乎完美,但是我從小教你淡漠情感,你可懂我的苦心?」

「只要不愛上別人,就不會痛苦,只要淡漠感情,就不會有傷心……」聲音漸漸緲淡,隔著紗霧似的,越來越朦朧。

娘親……不要……不要再傷心了……

「娘——」一聲尖利的聲音劃破空氣,驀地從黑暗中驚醒,歸晚急促地喘著氣,心還涼涼的,不規則地跳動著,慌亂地不可抑制,背脊上沁出微汗,深深呼吸一口,調整一下心態。抬頭一看,一張慈愛蒼老的臉在眼前擴大。

「姑娘,你怎麼啦?」老婦靠過來,布滿皺紋的臉上儘是關懷之情,「是做惡夢了嗎?」

渙散的眼神回過神來,歸晚露出寬慰淡笑,輕聲道:「沒事。」一開口,才發現嗓子竟然沙啞了。轉頭注視四周,車輪聲陣陣入耳,低頭一看,馬車廂內還有三人躺著,姿態各異,似乎沒有被驚醒的樣子。

暗暗鬆了一口氣,歸晚輕輕靠向車壁,平復了情緒,一天來的種種晃過眼前。迷倒莫娜之後逃脫,根據前幾日打聽的,她一個人挑人少的路往弩都的西城而去,那裡是天朝弩族混居之地,也是她最能隱藏的地方。換上布衣,用布遮住容顏,即使如此,她仍然覺得不安全,直到碰到這個商隊和戲班,她用了一條銀色絲帶才得以買通戲班主,帶著她一起起行。淡淡一笑,她不自覺伸手撫過袖口,她的銀色絲帶都是樓澈請能工巧將用白金絲和天蠶絲編織而成。本身價值不論,世上也許只有七根而已。

絲帶再珍貴,也不可能比自己的安全更珍貴,現在,要不擇手段回到天朝……

在袖口處輕輕一揮,思緒又有些混亂起來,剛才的夢境又纏繞心頭,多久了……從沒有再做過這個夢,為何突然間又想起了過去,苦悶和郁澀淡淡在心中化開,難道是自己面臨險惡境地,所以才又想起了過去……

不能信任任何人……在世間,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娘親的話一遍遍猶在耳邊,心卻感到痛起來,針刺似的,從心底蔓延開來,眼瞳無焦距地看著一處,歸晚苦笑,娘親啊,不能信任任何人,我是多麼的孤寂啊.

我的天空到底在何處呢?

「姑娘,你可是想起家人了?」老婦的聲音突然又響起,打斷歸晚有些沉鬱的思路。

「是啊,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歸晚幽幽的一笑,儘管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那聲音里的飄渺,顯得頗不真實。

「姑娘,等天快亮時,就進入天朝和弩族的交界地帶了,然後再走兩天,就到天朝邊境了。就可以回家了……」老婦滿懷期望,刻意壓低的聲音掩不住激動的心情。

「姑娘,你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見歸晚沒有說話,老婦一個人說起話來,「遇到煩心事,也別著惱,不能決定的事,就靠心去決定。有時候,理智和感情的衝突,要看自己的心是怎麼說的……」

「心……」嘲諷似的低喃一聲,想要開口反駁,卻說不出話,驀然想起某個男子曾對她說過,滿足她所想,那時的情形突然鮮明地出現眼前似的,她倏地一驚。

「姑娘,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老婦好像睡不著,拉著歸晚嘀咕個不停,「怎麼一個人上路呢,要知道,女人出門,沒有男人不行啊……」

「路上的確不是很安全,」聲音突然發自下方,低頭一看,才發現,車廂內躺睡著的三人已經醒來,聽到歸晚和老婦的談話,都坐起身來其中穿著黃衣的女子說道,「如果沒有特殊情況,誰會一個人出門。」

看見她一個眼神瞥向自己,歸晚往陰暗中退了少許。

車廂內的女人再也睡不著,坐在一起聊起天,本來還有些孤寂的空間頓時被撐滿。

正在女人唧唧喳喳的喧鬧聲中,那個黃衣女子突然回頭看著歸晚,問道:「你呢?」

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歸晚一臉茫然,自覺道:「什麼?」

「我們在問你,你怎麼會一個人上路呢?」

沉默片刻,自然不可能把實情相告,歸晚婉然回答:「我是不想成為其他人的負擔,所以才一個人出來。」

見三人不解的表情,只有那老婆婆若有所思的不語。歸晚閉起眼,不再多說。

她為何要獨自逃出來,其實理由很簡單,她不想成為樓澈的負擔,弩族把她綁來,耶歷壓抑著不敢對她多有冒犯,這都說明一件事,他們要交換的必定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也許關係到民族國家,她只做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不要成為樓澈的負擔。

如今最重要的是回到天朝,把消息擴散開,不要讓樓澈去弩都交換。

我的價值由我自己決定,不由任何人來擺布我的命運……歸晚默默在內心肯定的說道。

正在車廂內熱鬧起來之時,外面突然雜吵聲一片,本來還只是一點,突然擴散開一般,漸漸變大,車廂內馬上安靜下來,歸晚不解,輕問道:「外面怎麼了?」

幾個女人的臉色似乎隨著聲響變大而倍顯緊張。黃衣女子爬到車口,輕輕打開車門看了一眼,回過頭來,臉色煞白,正經道:「好象遇上馬賊了。」

兩到驚呼響起在車內,黃衣女子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厲聲喝道:「慌什麼,安靜。」

車內又恢復平靜。這馬車本是商隊和戲班的尾部,打鬥聲似乎還沒到眼前。

「太危險了,我們趁現在快跳下車吧。」其中一個女人提議道,表情慌張,連說話都有些不連貫了。

「跳下去就能活了嗎?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荒野,不跟著車隊,肯定死在半路。」黃衣女子再次出言喝止,表情有些不耐,「現在沒有別的方法,把錢財快拿出來,放在一起,現在有沒有能灰或泥之類的東西?大家弄些塗在臉上。」

被她的冷靜態度感染,幾個女人忙亂起來,紛紛拿出錢財,不知從哪找來一些黑色的粉末,黃衣女子首先抓起一些,塗抹在臉上,還把頭髮弄散,頓時變得蓬頭垢面,見到歸晚沒有動靜,她一把拉過她,說道:「不想活了嗎?」抓起灰正要抹上去,突然看到歸晚的臉露在微光之下,一怔之間?闋×恕?p>「你……」回神過來,她張口不知如何說,又抓了大把黑灰,往歸晚臉上塗過去,塗的非常仔細,一邊囑咐道,「等會千萬跟在我身後,別張揚。」放下手,還覺得不放心,又往歸晚身上灑了一些黑粉,這才轉頭專註其他人。

外面的聲響似乎更響了,也更靠近了,幾個女人團團坐著,面面相覷。歸晚也有些心慌,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現下更覺得彷徨無助。

這兩天來的精神緊繃,她覺得好累好累,此刻面臨危機,什麼都無法思考,亂成一團之中,那模糊的身影又回到腦海,那個發誓要保護她,寵愛她的人……

如果,如果真的能再次回到天朝,能再次回到他身邊,她突然湧起一個想念,如果真能回去,一定要問他:

你愛我嗎?

你能愛我嗎?

能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愛我嗎?

因為我的靈魂……太孤獨了。

黑暗中沒有聲響,只有車內人緊張急促的呼吸聲,歸晚卻覺得平靜下來,整個心境到了一種清明的狀態。

車門突然響起急拍聲,幾個女人同時看過去,「喀——」地一聲,車門被打開了。

馬車門發出巨響,車內眾女都感到車內一陣震動,「哐」的一聲,車門從外被打開。眾女都往後縮,瑟瑟發抖,不敢多有動彈,歸晚在黃衣女子身後,向外看去,車外站著三個高壯男子,臉色兇狠,帶著肅殺之氣。

「出來,全部出來。」三人中站在靠前的男子厲聲喝道,看到車內都是女眷,倒也沒有動手,只是嘴裡吆喝。

五人按照次序慢慢下車,黃衣女子第一個跨出車門,五女中還有一個嚇得腿軟,下車時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三個壯漢不耐煩起來,呼呼喝喝地帶著五人走到車隊中央。

天色還沒亮,商隊和戲班的隊伍站在一起,眾人面色似乎都不好,商隊主和戲班主更是面如土色,幾個受傷的車隊護衛似乎都受了傷,躺在一邊哀號,卻無人理睬。

一路走來,歸晚低著頭,跟在黃衣女子身後,所經過處因為發生過搏鬥而顯得凌亂不堪。處處都有斑斑血跡,看得人膽戰心驚。五人被趕到女眷站立的地方,一大群的女人相互依偎圍成一團,低低的啜泣聲浮動在空氣中,攪得人心煩意亂。

馬賊們也圍成圈子,把眾人圈在其中,舉著高高的火把,點亮了半邊天空。

「錢只有這些嗎?」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一個又瘦又小黑衣人,站在中央,對著低頭求饒的戲班主和商隊主大聲問到,一幅不敢相信的樣子。「真的只有這些了,這次弩族大災,賺不了錢,我們才回天朝的……」看見對方不肯相信的樣子,商隊主都快哭出聲來,肥碩的身軀此刻佝僂成一團,「真的沒有了。大俠饒命啊。」

一旁的戲班主早就傻眼了,抖縮著不敢言語。矮小的黑衣人見狀,低沉咒罵一聲,跑到一個看似首領的壯漢面前,耳語一番,不知說了些什麼,那壯漢站起身,向中央走來,其他的兄弟們看到他的來到,紛紛向後退開讓出道。

壯漢走到中間,對著戲班主和商隊主打量幾眼,被他那銳利陰沉的眼神一瞪,戲班主再也支撐不住,一聲不吱地暈了過去。眾人都不敢出聲,女眷群中似乎發出輕呼,又馬上隱去。壯漢很快瞥過暈倒在地的人,走到地上堆積財物的地方,粗略地觀察地上的金銀珠寶。

「這些盜賊似乎是搶財並不殺人,我們的運氣算是不錯了。」黃衣女子對著身後的歸晚輕輕說道。

歸晚回之一笑,低聲道:「好象是的。」

看到歸晚被塗黑的臉上似乎沒有那種特別驚慌的神色,不免有些好奇,暗想對對方到底什麼身份。

就在兩人低語時,站在中央的壯漢看過地上財寶正欲離去,忽然回過身,再此細看地上的財寶,蹲下身,挑起財寶中一根銀色絲帶,露出淡淡的詫異和尋思。眾人都有些不解,他不對其他財寶感興趣,卻只挑了一條不起眼的絲帶,的確奇怪之極。那壯漢沉思一下,揮手召來身邊手下,讓其中一人兩頭拿緊絲帶,他抽出大刀,在一陣驚呼聲中,往絲帶的正中,一刀狠揮而下。

絲帶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像眾人意料中那樣一分為二,眾人都是一楞,繼而一陣低聲的喧嘩。連黃衣女子都是一臉驚異,喃喃輕道:「那是……天蠶絲吧。」

歸晚輕抿唇,就著火把的光亮,細細打量那個壯漢,四方國字臉,臉色嚴厲,與一般盜賊倒是有一些不同。心裡微微有些緊張,歸晚蹙起眉,凝神打望。

壯漢大聲喊道:「這是誰的東西?」聲音洪亮,一下子傳遍了空曠的荒野,眾人聞聲都不敢出聲。互相張望中,都不約而同露出害怕的神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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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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