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劫
第19章夜劫
躺在地上的戲班主這時才悠悠蘇醒過來,被這麼一喝之下,又渾身顫抖起來,看到那壯漢手中絲帶,慌張起來,一個勁地搖頭,嘴裡念念有詞:「不是……不是我的……」
禁不住在心底暗罵一聲,歸晚苦笑,這戲班主不打自招,真是蠢不可及,想到自身安危,她向後靠了稍許,完全隱藏在黃衣女子之後。
壯漢厲眸閃過,看向地上的戲班主,問道:「是你的?」
「不是……不……是的,是……」在壯漢的魄力下,戲班主話不成文,一時否定一時肯定,突然被壯漢充滿寒意地一瞪,他顫慄不已,嚷嚷道,「是別人給我的,不……能算我的。」
「哦?」富有意味地露出一絲冷笑般的表情,壯漢把刀收起,「這麼名貴的白金天蠶絲帶,什麼樣的貴人帶在身邊?」
戲班主聞言,立刻向女眷堆里張望過來,歸晚給他時,正是半晚,天色灰暗,而且蒙著面,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雙比繁星更美的眸子給班主留下極深印象,此刻保命要緊,他忙在人堆里找尋起來。
歸晚臉色塗灰,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何況此刻天色未亮,火把的光亮又離得偏遠,戲班主緊張無比,哪裡還認得出,茫茫一顧,面色更是蒼白,嘀咕出聲:「明明是個……女人給我……明明……」
壯漢顯出不耐煩的表情,戲班主更是緊張地戰慄不停,就在眾人以為戲班主死定了之時,遠處傳來隆隆聲,輕輕地逐漸變成巨響,眾人都有些慌亂起來,不知今晚還會遇上什麼事。
黃衣女子細細聆聽了一會,臉色變換,複雜之色盡現,低語出聲,也不知是說給歸晚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這是軍隊的馬蹄聲……」
聲音明顯是從來的方向傳來的,歸晚心倏地一緊,臉色也有些泛白。
比歸晚臉色更差的也許就是馬賊們了,聽出是正規軍的馬蹄聲,頓時緊張,胡亂拾起地上珠寶,打算倉皇逃命。商隊卻好似遇上救星般,發出開心的歡呼聲,本來還是輕輕的,看到賊人們打算逃跑時,這聲音就開始變大,蔓延成一片。膽子大並且受傷輕的商隊護衛也壯了膽子,竟有幾個跑上前,想奪回被搶走的東西,場面頓時混亂起來,變得不可收拾。
黃衣女子回過頭,對著歸晚說道:「估計是弩族官兵到了……」突然瞥到歸晚的臉色,納悶道,「怎麼了?」
「也許官兵到了,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歸晚笑笑,苦澀成分居多。
誰知黃衣女子聽了,黝黑的臉上露出甜美笑容,喜道:「你也是嗎?真巧,我也是。不如我們趁亂想辦法離開這裡吧。」
抑止不住現出驚訝的表情,歸晚看著她,想起她之前的表現,的確不像尋常女子,微微沉思,突然耳邊傳來一聲高呼的慶幸之聲,抬頭向那看去,一支弩軍已經在不遠之外,商隊中有人驚訝道:「這是耶歷王子的軍隊啊。」
輕輕一咬牙,歸晚對著黃衣女子點了點頭,以一種堅定的語氣說道:「好吧,我們試試。」
聽到回應,黃衣女子欣慰地一笑,迅速拉起歸晚的手,在慌亂的人群中,找尋方向,嘴裡一邊解釋:「這裡去玉硤關,騎馬只要一天的路程。我們趁亂搶匹馬吧。」話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個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個慌亂逃竄的盜賊給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暢無比的動作,歸晚一怔,隨即又跟著她往前不斷地跑,耳邊聲音嘈雜,眼前人影錯亂,在無法分辨混亂的情況下,歸晚只能選擇信任眼前的黃衣女子。
弩兵已經很快來到車隊后尾,和部分馬賊戰成一團,而弩軍的主力卻分散開來,在混亂人群中四散兜轉,似乎在尋找什麼。
黃衣女子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回過頭,帶了絲狡黠的笑容,問道:「弩軍在找什麼?是不是找你?」
回之一笑,越顯甜美,歸晚莞爾順了順氣,促然回答:「你呢?為何也要逃跑。」如果說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這個黃衣女子的行動,也顯出她身份極其可疑。
沒想到歸晚默認之下,還反問自己,黃衣女子反身一腳,踢倒眼前一個馬賊,一手抓過馬的韁繩,回頭看著氣喘不已的歸晚,冷靜說道:「非常時刻,身份問題就扔一邊吧。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歸晚忙上前,黃衣女子一縱上馬,再把歸晚拉上馬背,她雙腿一夾馬肚,馬揚蹄飛跑,沖了出去。在混亂的人群中奔跑,卻又顧及馬下人們的安全,馬速並不是很快。
就在歸晚心稍寬之時,一道極其響亮又激動無比的聲音傳進耳里:「索格塔……」這聲音穿透了半個荒野,竟然壓過了重重人影,直刺進歸晚的耳朵里。
在顛簸中回過頭,歸晚向身後弩軍方向看過去,在車隊尾部的弩軍當首,就是耶歷,他一臉的焦急和憤怒,還有一種複雜的讓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耶歷高舉馬鞭揮下,打散馬前人群,正奮力向前衝過來。
歸晚微微有些慌,沒有想到自己塗黑了臉,還是沒能逃過他的雙眼,眼看他急速之下,已經把距離越拉越近,歸晚拉拉黃衣,大聲說道:「後面快要追上來了。」
黃衣女子沒有回頭,逆著風回答,聲音還是鎮定如初:「不會讓他追上的。」
聽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樣子,歸晚心定下來,抱緊黃衣女子的腰,偏首回頭看,隔著半個荒野,亂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耶歷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燒起來的情感,那種掙扎、沉淪、和不甘的複雜,即使在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況下,也深沉地傳遞開來。
眼看距離一米一米的拉近,耶歷大聲喊道:「索格塔,你回來……」
黃衣女子微側過頭,在慌亂中還笑嘻嘻道:「你叫索格塔?月之神嗎……有趣。」一瞥之下,耶歷竟然已經接近到了十米之內,正了正臉色,黃衣女子空出一隻手,入懷掏出一樣東西,往著身後的地上,一把撒去。
歸晚眼前一花,只覺得黃衣女子手裡散開花朵一般,一顆顆綠色的圓球往耶歷的馬下而去。身後的馬一聲嘶鳴,歸晚不禁回頭,就看到耶歷的馬發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跳又蹦。距離立刻又拉開。
「索格塔……你不可以走,」耶歷一邊緊拉韁繩,一邊嘶聲大吼,發了狂似的還想趕上來,聲音緊繃顫抖,飽含動人心弦的慌張。
不想聽,聲音卻還是一意孤行地鑽進耳朵,歸晚略微有些震動,看著這位異族王子一臉的倉皇,在風中顯得模糊起來,此時,馬已經穿過人群,眼看就能向著東方放蹄而去,空氣中一道銳利的氣流好像流星一般,向著馬上的兩人刺來。
歸晚還沒反應過來,手臂涼涼的感觸一閃而逝,一支長箭貼著衣料飛過。心下大駭,她立刻回頭。
不遠處,幾個弩兵已經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標,把手中弓箭舉起,對準了歸晚的方向。
耶歷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亂起來,大怒喊道:「住手,給我住手,誰都不可以傷她……住手。」
眾弩兵都感到奇怪,這本是弩族抓捕逃犯的好辦法,此刻卻被命令不能舉箭,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大多數弩兵聽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動,而其中一個士兵聽到命令后,反應不及,手中的箭已經離弦而去,穿透了風,射向馬上人。
他放下手,轉頭一看,耶歷已經下馬,怒氣沖沖地向這走來,從沒見過這位軒昂王子如此大怒過,心一慌,還來不及開口解釋,耶歷已經一刀揮來。
眾人都被那一瞬間士兵噴洒出的鮮血震撼住,在空中灑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猩紅的血雨散開,那士兵甚至連那驚訝的表情還沒表達出來,已經被耶歷一刀切斷了咽喉,屍身「砰—」地一聲從馬上墜下,震醒了周圍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說了,不許傷害她嗎?」陰冷無比的聲音出自耶歷之口,手中的利刀上,絲絲血流順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耶歷臉上帶著邪佞和暴怒,還有一絲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著那匹馬消失在荒野的大陸上。
風刮過的呼嘯聲響了許久才停歇,一聲長鳴於耳,馬停了下來,歸晚深深呼吸一口,緩過神來,自從落鳳坡度過生死之劫后,她對騎馬產生一種畏懼感,非是危急關頭不敢輕易騎馬,稍定了定心,黃衣女子已經翻身下馬,仰著頭看著歸晚,笑語:「危機暫時解除,可以下來休息一會。」
跟著下馬,歸晚環顧四周,此處已經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無垠,風刮過時,有種動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隻輕柔的拂過大地的手,連帶著,拂過面上的風也帶著自然清新的味道,猛然間進入眼帘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機還沒完全解除的此刻,歸晚也有種沉醉的感覺。
「這裡是離玉硤關最隱蔽的一條通道,被稱做『綠海』,很美吧,」看到歸晚的表情,黃衣女子忍俊不禁,開口徐徐解釋。
輕點頭,歸晚微笑答道:「的確很美。」
微風又一陣吹拂過來,綠海一片翻騰,黃衣女子閉起眼,也跟著歸晚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氣,睜開眼,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轉頭看著歸晚,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弩族耶歷王子會追你?你應該是天朝人吧。」
「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讓我不知如何回答呢。」歸晚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問你吧,」黃衣女子走近歸晚,盯著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弩族的姦細嗎?」
沒有立刻回答,仔細地再次打量對方,歸晚斟酌再三,截然說道:「我不是,」忽而一頓,反問道,「你呢?既懂武藝,又有膽色。你到底是誰?」
黃衣女子和歸晚對視半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在女子身上少見的爽朗在她身上體現出來:「我猜你也不是。」鬆了一口起,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適愜意的樣子。
「我叫林染衣,是天朝將門之後。」簡單的一介紹,她扭頭,看著歸晚。
歸晚自如的一笑,想起兩人曾共同經歷生死,對她也少許有些信任感,微微啟口,正欲介紹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臉色一變,突然從草地上竄起身,拉著歸晚就跑。
林染衣拉著歸晚來到雜草最茂盛之處,把身子一蹲,拉著歸晚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沒她們兩的身影,低聲對著對晚說:「有人。」
沒有一絲的吃驚,歸晚把身子的重心壓低,建議道:「還有剛才的綠球嗎?扔到草地的必經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馬兒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處,的確不是最好的辦法,伸手入懷,又抓了一把綠色球體,一把撒在剛才行馬壓過的草地上。
馬蹄聲果不其然響起,只有一匹馬快奔而來,順著剛才歸晚,林染衣行馬而過的痕迹而來,走到綠球灑落的地方,馬突然胡亂嘶鳴,馬上人吃了一驚,不明所以,緊拉韁繩,還來不及控制馬,林染衣已經跳起身,手舉如刀,向著馬上人的脖子砍去。
馬上之人在慌亂之際立刻做出反應,避開這一攻擊,棄馬而下,同時抬腳,連環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變通,一個轉身,向著來人下盤砍去,來人立時退後一步,兩人都未得手,各自後退,看向對方,林染衣訝異不已。
連歸晚都有些吃驚,原以為是弩兵追上來,想不到竟是那馬賊頭目。
馬賊頭目退後,眼光在歸晚和林染衣兩人之間來回穿梭,見到歸晚和林染衣的防備之色,突然顯出無奈的表情,猶豫再三,他從袖口拿出一條銀色絲帶,詢問道:「這絲帶是誰的?」
這時提出這種問題,不免顯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歸晚都不知如何做答。歸晚更是泛起荒謬之情,馬賊頭目追上來,竟然只為問這麼一句話,的確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從袖中抽出一條一模一樣的絲帶,答道:「是我的。」
本來還有些懷疑的心情,在看到絲帶時,眼前一亮,那馬賊走上前,就著三步距離,不理會林染衣擺出的防備姿勢,就地一跪,恭敬無比地道:「小人樓盛來遲,請夫人恕罪。」
樓盛跪在草地上,片刻過後,綠色的草浪不斷拂過,耳邊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忍不住抬頭,看到歸晚似有猶豫似有迷離的神情,低頭一想,明白了其中顧慮,從腰間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舉過頂。
看到樓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樓字盤旋牌上,一縷溫暖之情緩緩湧上,歸晚終於舒心一笑,說道:「不必多禮,請起吧。」
簡單地答應了一聲,豁然起身,早聽聞相爺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見,卻見到歸晚臉上居然塗著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層,樣子狼狽無比,只有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帶了些透澈的質感,燦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樓盛移開視線,稍稍整理思路,彙報道:「相爺已經連夜兼程趕往玉硤關了,兩日內就可抵達。夫人隨我前往玉硤關吧。」
聽到這裡,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終是忍不住,開口嘟囔道:「相爺?你是樓相之妻嗎?」
歸晚輕點頭表示肯定,一旁的樓盛恭敬地搶言道:「夫人,不能在此處多停留,弩軍似乎沒有放棄,不久就會追上來的。」
提到弩軍,剛才那一箭貼著衣袖飛過的感覺似乎又竄上心頭,歸晚從脊椎處透出涼意,首肯了樓盛的建議,在林染衣也並不反對的情況下,等待她讓發狂的馬平靜下來,三人兩馬,向著東方放蹄而去。
樓盛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帶領著林染衣和歸晚穿過綠海,整整一天一夜,終於趕到了玉硤關城門下。
身體已經疲倦至極,看到玉硤關三個大字,歸晚卻有一種親切的解脫感,經歷了近一個半月的旅途,終於回來了,還在感慨間,城門已經大開,一小隊首城軍跑出城門,看到三人,紛紛散開,排成隊列,白羽鎧甲,青騰軍靴,修長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從城內緩緩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將軍。
稍帶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時,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瞬時給人一種撥開雲霧看到陽光的感覺:「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瑞恩,讓你擔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揮著手中鞭棍,笑著大聲喊道,「我回來了。」
不僅是林瑞恩帶有笑意,就連旁邊的士兵們都現出會心的笑容。大家歡愉之時,林染衣拉過歸晚,介紹道:「這位是樓相夫人,我們患難與共,從弩都一起出來的。」
林瑞恩轉向歸晚,在眼眸對上的一瞬間,笑意微斂,眉輕皺,隱蘊著縷縷的心疼,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樓夫人……」後面半句哽在喉中,無法成言。
輕點頭示意,歸晚莞然:「總能在危急之時遇到林將軍和你的親人,歸晚真是幸運至極。」總在非常時刻碰上他,在不知不覺間,多他已經多了一份難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邊淡淡漾開一個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現出極其罕見的溫柔表情,正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他驟然臉色巨變,一個箭步沖向前,手輕輕一勾,樓住她后傾下墜的身軀。
歸晚漸漸地心安下來,一天一夜趕路造成的疲倦感因為精神的放鬆而突然襲上全身,視線蒙然,從一點開始模糊,擴散開來,身子一輕,向後倒去,最後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藍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雙很溫暖有力的大手,支撐住她,讓她得以安然沉入夢鄉。
在歸晚突然暈倒之時,樓盛和林染衣同時都想伸手攙扶,還沒及時反應,林瑞恩已經衝到眼前,把歸晚樓在懷中,面色鐵青,竟顯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抱起懷中人,向著城門內跑去,把一干楞住的人拋在腦後。
眾士兵驚訝不已,樓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著城門的方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神情沉鬱,一則是驚,一則是憂。
柔柔的溫和光亮透進眼裡,歸晚徐徐睜開眼帘,對上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這眼瞳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暖之情,柔和了這冷將軍的臉部線條,淡笑如風,歸晚低喚道:「林將軍?」
才想舉起手,勾纏之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抓著對方的手,歸晚羞頷地一驚,立刻鬆手。
手中悵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復那種有點冷冰的模樣:「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恩。」歸晚低低應了一聲,輕輕一動身子,似乎已經康復了一大半,看著林瑞恩,心中無限謝意,「有勞將軍了。」
「哪裡,夫人客氣了。」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從她口中聽到謝謝兩個字似乎並不是自己所願。昏迷中,她好象睡得並不安穩,最初捏著前來為她凈身的丫鬟的衣袖,當他把她的手從衣袖上鬆開時,她卻輕轉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甩開,他卻猶豫再三,最後只能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並不大,卻好象一個箍,把他層層套住,無法掙脫,說不清楚什麼感受,也許這一切,只是在為他留在這裡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內無聲,歸晚對周圍稍一四顧,這才發現身處軍營之中,偏過頭,注意到這種奇特的氣氛,無聲地近似詭秘,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嚴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掙扎些什麼。
對著一室的沉靜,歸晚就在苦苦思考話題之時,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咕嚕之聲。
林瑞恩錯愕片刻,隨即忍不住低笑出聲,剛才的詭秘一掃而空,他轉身拿過早已準備好的糕點,端到歸晚面前。
對這精緻的糕點闊別已久,一路奔波也沒顧上膳食,歸晚融開滿足笑容,開始專註地吃起糕點。
看著她慢慢進食,糕點一小口一小口進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隨之一點一點的高興起來,只要看到她笑,就覺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狽,他就有心痛的感覺,明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他還是無法控制這種日趨複雜的心情。
陽光灑進室內,猶如披上一層金色薄紗,窗外絢麗動人的景緻無人欣賞,黑髮如漆,清艷雅緻的女子坐在床前進食,而白羽鎧甲的少年將軍托著盤子,不懂累似的維持著一個動作,只有那雙眼睛里,不時流露出專註神采。
「相爺,」一看到遠處急速馳馬而來的人影,守在軍營外的樓盛立時跪倒,恭敬地迎接。
「歸晚呢?在這裡嗎?」爾雅的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焦急的神色,樓澈帶些緊張的問。
知道樓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急趕而來,本想勸他多做休息的話語也說不出來,樓盛指指最中央的大營,說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
按耐不住有些激動的情緒,樓澈頭也不迴向著主營帳快步走去。
從沒見過樓相如此模樣,樓盛倍感吃驚之餘,突然想起,營帳中還有林將軍在,清早在城門口的情景無意閃過腦海,直覺告訴他,其中糾纏著微妙的感情。忙跟上樓澈,低喊道:「相爺慢走。」
沒有聽到樓盛的叫喚,眼裡似乎只有那營帳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來到主營帳前,微一使勁,在樓盛還來不及攔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營簾。
很少見到歸晚這樣的笑顏,不帶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純發自心底的歡愉似的,在金粉般陽光的映襯下更是光彩照人……樓澈餘光一掃室內,愉快的笑容頓時滯殆,在走進營內一瞬間,臉上的表情隱去,拍拍身上的灰塵,遺露出一身雅貴之氣,悠然道:「看來,此次又多虧了林將軍。」
聽到了聲音,林瑞恩回過頭,沒有驚訝,正色答道:「樓相客氣了。」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背著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測。
慢步踱到床邊,從盤中挑起一塊精緻的糕點,放到唇邊輕咬一口,似有回味,輕諷道:「原來軍中的糕點都如此美味嗎?」
聞言,林瑞恩臉色有些不自然,難以開口解釋這些糕點是為歸晚特意準備著。
「將軍準備周到,是我麻煩將軍了。」發現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謹,臉上的溫柔也在樓澈進門時斂去,歸晚不自覺地開口打破沉悶。
不與置評,樓澈唇邊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轉而凝視歸晚,其中複雜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輕撫上歸晚的臉頰,觸摸到那細膩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膚,神情變得充滿愛憐,輕呢道:「瘦了。」
那絲絲心疼在空氣中化開,連陽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渾身不自然的緊繃,林瑞恩忽略心頭逐漸翻開的酸澀,豁然站起身,動作簡潔帶有種力量感:「樓相遠道而來,我不打擾了。「將軍。」被那清揚的聲音停住身形,林瑞恩回頭,看到歸晚盈盈笑容,還有一聲誠心的「謝謝你。」
冷竣的本質掩不住那一瞬間的鬆動,林瑞恩露出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逝,點了點頭,掀起營簾離去。
營外的陽光依然非常的燦爛,林瑞恩卻無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轉身之際,看到林染衣站在不遠處,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現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臉的正經,甚至帶著難得一見的嚴肅,輕輕道,「我要和你談談。」
營帳里因為林瑞恩的離去,突然出現一種沉寂狀態,許久沒有見面,歸晚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單獨相對,卻無法開口,微啟的唇划起絕美弧度,淡笑不語。
樓澈的手在歸晚的頰邊流連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帶著透明的脖頸處,感覺血管里血液輕輕流過的觸動,輕輕一嘆,用上些力道,勾住歸晚的脖子前傾,同時低頭,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紅唇。
歸晚還未有任何反應,被頸部力量所牽,抬頭已經對上了那雙深邃,幽沉,複雜難解的眼眸,裡面似乎還氤氳著層層迷霧,縷縷柔情.錯愕間,溫濕柔軟的感覺已經在嘴裡融開。唇齒相戲,勾纏輾轉,與樓澈溫文爾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裡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時才被鬆開,歸晚輕啟唇,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聲輕吐,樓澈又追上來,親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溫柔,糾纏不清似的吸吮,把歸晚的呼吸輕嘆一盡吞噬。
「你好美」許久才鬆開歸晚,貪婪地凝視著她酡紅的臉蛋,輕言讚歎,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要把她烙印在心中,聲音卻因為深吻之後沒有平復,略帶沙啞,透出濃濃情慾。
沒有酒,空氣中卻帶著讓人沉醉的甜膩感,歸晚深深呼吸,熱氣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臉部,回視著樓澈專註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對方的態度變化。
「歸晚,」清清沙啞的喉嚨,樓澈的眼神漸復清明,「你看,我好像愛上你了。」
身子輕輕一震,歸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顯得有些飄渺:「讓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不能移開眼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還在彷徨,我可以等,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可是你決不可以愛上其他人,知道嗎?」語氣因為含著不確定因素似乎更顯堅定不移。
「我不會問你和弩族王子之間的糾葛,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來處理。」
他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別人把眼光停留在歸晚身上,那種不屬於他的專註,讓他不安,讓他厭惡,極力想抹殺那種存在,他的妻子,絕不許任何的意圖染指。
「王子,再過去,前方就是玉硤關了,已經是天朝境內,我們還是撤退吧。」一個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來彙報。
陰沉著臉色,冷然不語地注視前方,雖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卻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稱為「鐵壁」的玉硤關,心裡沉沉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有些舉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進了,據說半個月前,林瑞恩已經從京城調到邊關,鎮守在前方,這次我們帶的兵也不多,還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勸這固執的王子,士兵顯得苦口婆心,前幾日王子的暴怒樣子還在腦海中留下深刻影響,偶爾想起就覺得膽寒。
心裡一遍遍地掙扎,耶歷手裡更用上了勁,手背處青筋暴起。追了兩天,還是沒有追上她,難以表達的不甘從胸口泛開,堵得他極不舒服。本來的計劃全給打亂,交換也無法繼續進行,而她也離開了,狠狠一咬牙,耶歷喝道:「立刻傳書給父王,告訴他,我們在玉硤關外三十里駐營休息,隨時待命。」
士兵驀然一驚,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連他都知道此刻不宜開戰,為何王子會下達這個命令?還想再開口相勸,卻看到耶歷鐵青的臉上滿是陰騖,流露出的殺氣,靠得近些都會被傷到,想了又想,終於閉上嘴,前去傳達命令。
不一會兒,在玉硤關外三十里處,弩族軍營已經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個荒野。
戰事即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玉硤關。
玉硤關內的軍營,已經是炎炎夏日,由於此處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並沒有在此處留下痕迹。帳營外,站著兩個俊昂男子,白羽鎧甲的年少將軍伸手把手中軍報遞給那淡笑如風的樓澈。
輕瞥過軍報上的內容,樓澈顯得漫不經心,一身青紋錦衣,配上他清俊雅彥的面容,倒似一個在軍營閑逛的貴公子。
「這就是緊急軍情?」譏諷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軍報,平靜的語氣沒有起伏:「看來弩族似乎打算開戰。」
年輕的權相笑了,頗為張狂的笑意中隱帶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靜了.」
「此次他們兵力並不強大,這一仗勝敗已是定數。」想起歸晚狼狽從弩族逃回,隱約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機。
沉默不語,樓澈似在細細思考,斯文雅俊的臉上依然微笑著,這樣的笑容里卻帶著危險無比的氣息和不帶感情的冷然:「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們開戰。還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吧。」
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林瑞恩皺起眉,陳述道:「這是擊潰他們的好時機。」
「我自有辦法讓他退兵,總有一日,再做個了斷。」
「何必要再等待時機?此刻不就是最好時機?」實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問。
「雖然現在弩族的兵力不濟,但是我國也正處修養國力的非常時刻,沒有必要和他們多做周旋。」樓澈笑意更濃,看看天色,已是歸晚進食時刻,舉步向著主營帳走去,和林瑞恩擦肩而過的一瞬,開口道,「何況今日開仗,打敗他的將是林將軍你,那個男人,我要親手打敗他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