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宮風雲(一)
第21章後宮風雲(一)
皇宮的世界是與外面隔開的,這裡的華麗,迷離,靡靡之聲,之色,之情,都是脫離了世俗的標準一般,散發著罪惡的甜美,引誘著人走過道德界限。
百官席間一文士輕搖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搖著頭,低語暗嘆:「禍水殃國,想不到竟然還有兩個。」大口灌下一口酒。
「將軍。」壓低聲音喚身邊人,卻發現林瑞恩只耳不聞,眼神渙散,百感交集似的複雜。文士蒼涼一笑,嘲諷的成分居多:「將軍,你忘了,我曾說過,女人的美麗一旦成為武器,那就是可怕的事情,引來的必然是慘劇嗎?」
身軀一震,林瑞恩回過頭來,浮現出愧色,苦笑一聲:「軍師提醒的正是,受教了。」不敢再把視線投注在那邊,別過臉,正襟危坐著。
「皇上。」一聲悠長的聲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頭,往皇後方向看去。
盈盈輕拜,皇后雖沒有像歸晚,螢妃那樣傾國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態嫻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種雍容華貴之感,啟口道:「皇上,我對樓夫人的風姿十分傾慕,能否讓她與本宮同席。」
皇后本就後宮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點頭,左下首突然驟然一聲:「不行。」
厲聲回絕,四下嘩然,百官停下手,看向當朝首輔。
樓澈看向皇后,語氣緩和下來:「皇後娘娘美意,可惜歸晚身弱,照顧娘娘多有不便,還請恕罪。」嘴裡說著恕罪,態度上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皇後有些訝異,沒有表現在臉上:「是本宮考慮不周。」樓澈實權在手,連皇上都要忌讓三分,她又怎麼會在這種小事上與他過不去。
雖然意料中是應該這樣結尾,此事還是帶給百官小小的震驚,對今天樓澈的舉動頗不解。雖然手握重權,樓澈平時決不會與皇家有任何衝突,更不會攜權相脅,今天為何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當面頂決剛重掌鳳印的皇后。
只有林瑞恩隱約間猜到了樓澈的心思,雖然是君臣同樂,但是那皇座的玉階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階,是君,站在階下,就是臣。樓澈再有權,也不可能走過那道檻,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今日之事,如果發生在以前,歸晚坐到皇後身邊也不是意義重大的事,但在經歷了君莫亭那詭異的一幕後,想必樓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歸晚踏上那玉階半步。
一手執蠱,一手在席間輕輕把歸晚的手握住,樓澈調整呼吸,平復著有些亂的心神,隱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輕輕轉動手中酒杯,剛才是怎麼了?一想到歸晚要踏上那玉階,他就剋制不住地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歸晚的手抓地更緊些,覺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亂,酒喝多了嗎?
普通一場宴會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插曲,變得暗涌潮動起來,即使歌舞伴興,席間眾人妙語連珠,也掩飾不住玉階上後宮紛爭的氣味,和階下政治風雲的暗流。
「李公公,你先去錦祥殿等著,我和樓夫人有些話要說。」站在暮色中,皇後轉頭對身邊太監吩咐。
肥胖的臉上光滑無比,抬眼瞬間一閃而過詫異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皇後娘娘。」帶頭向前走去,不一會兒,拐彎走入其他宮殿之內。
歸晚看向故意和宮女隔開距離的皇后,輕問:「又有煩心事嗎?」
「這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無一日太平。」感傷的語氣出自口中,皇后連笑容里都有了幾分疲憊,可惜被黑暗吞沒,就這樣被隱藏了。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連說話也防著所有人?」歸晚漾出似諷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氣里陰柔難測。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皇后慢慢地挪動著步伐,看著這宴會散后就冷清的官道,有了種人走茶涼的感受,「你可知道,剛才的李公公是你夫君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把他遣走,我們今天所說的話,只怕連語氣,明天都會如實地傳到相府去。而這裡的宮女,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靜無聲,好半晌,歸晚才幽幽開口:「已經重掌鳳印,為何還是這樣舉步維艱?」
「鳳印是死物,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在這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例,沒有實權的鳳冠,跟普通頭冠有何不同?」哀哀一嘆,一國之母道出宮中隱患,黑暗中看不清歸晚的表情,也不見她介面,蒼然一笑,「我這鳳印能重回手中,已是萬分慶幸,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
突然停下腳步,一雙玉般縴手伸到皇后臉頰前,輕輕撫過,承接了一滴炙熱的淚珠,歸晚似嘆息地陳述:「為何落淚?」
伸手握住歸晚的手,皇后壓抑不住涌動的情感,聲音戰慄著:「妹妹,在這後宮,我已無一日可以安睡了。」
在這麼沉寂的夜晚,歸晚聽到了十幾步外宮燈里蠟燭燃燒的聲音,嘶嘶的吞吐聲一般,心底一陣涼意,把手從皇后溫熱的掌里抽出,淡淡道:「要想安睡,先得平靜自己的心,太過奢求,只會使自己不安。」
皇后苦笑出聲,澀澀的味道染開,哀然說道:「歸晚,我已是身為母親之人了,你體諒我的心情,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拼一拼啊,誰讓他生在帝王家呢。皇上獨寵螢妃,已經不再臨幸其他妃子,就算她此刻流產,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以後的事?」急促的話語像在申明什麼一般。
剛才的那聲「妹妹」不知有幾分真實情誼,歸晚一笑了之,但是此刻的這聲「歸晚」,她卻不能漠然視之,這聲語氣像極了在世時的母親,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更讓她有了一種錯覺,一聲哀嘆在心底化開,這聲呼喚觸動了她的傷懷。
「歸晚?」以為她沒有聽清,皇后再次輕喚。
「好了,你現在只是欠缺的是後宮實權而已。」晃動袖擺,歸晚又重新邁開步伐,優雅的步調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異聲,「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皇後跟了上來,要說感謝的話,又覺得會褻瀆了歸晚,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嚨中,沉積在黑暗裡。
兩人相對卻無言,走不多時,已經看到了偏殿,燈火通明,人聲傳動,兩人停下腳步望去。
看了許久,歸晚揚起笑,輕問皇后:「那兩個妃子是誰?」
「是麗妃和印妃,聽說祖上是親戚,所以在宮中常結伴。」想以前,皇上對她們倆,一個嫻熟,一個嬌媚極為喜愛,現在卻也落得個獨守宮殿的下場。
歸晚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一會,驀然感嘆道:「這皇宮之中,倒各個都是人物。」
「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厭,只是在這後宮中能存活下來,也頗不容易;那個麗妃孱弱溫淑,在宮中倒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一一為歸晚解釋,詳細無比。皇後轉過頭,卻發現歸晚根本不在聽似的,盯著前方看。
「那個公公是誰?」玉指一點,歸晚指向前方正奔波著的一個紫袍太監,偏頭作出請教的樣子。
皇后一眼看去,卻認不出,想必是宮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要搖頭際,旁邊的貼身宮女開口道:「那是德宇,樓夫人。」
「哦?」歸晚眉輕挑,顯出興趣的樣子來,示意宮女繼續說。
「德宇好象是十四歲進宮的,在御乾殿當差,已經在宮中十年了,據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家出生的,可是家裡太窮了,他平時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給他的弟弟妹妹們過日子。」宮女把她所盡知的都說了出來,德宇雖然是個小太監,但是長得眉清目秀,人緣又好,宮女們都很樂意幫他一把。
歸晚似笑非笑,抬頭仰望一下烏黑的天空,半點星辰都沒有,有些失望,回頭道:「皇後娘娘請留步吧,後面一段路就由那個德宇為我帶路吧。」
皇后輕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看中那個小太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身邊宮女前去叫喚,她凝視著歸晚道:「你失望了嗎?我竟也是個為爭權奪利使盡手段的人。」
聞言,歸晚回眸注視皇后,突然發現,她似乎真的瘦了,體諒地一笑,悠然道:「富貴權勢,誰又能漠然視之呢?我沒有資格批評你。你就放寬心吧。」
聽到她這麼一番話,心靈得到了救贖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沒了,皇后低泣:「歸晚.」看到走遠的宮女帶著紫袍太監小跑而來,忙以袖遮臉,掩去失態。
宮女和德宇走近,先向皇後行禮后,又向歸晚請安,果然是文質彬彬的樣子。
由偏殿到官道馬車停放處不遠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領著路,心裡有些納悶,不清楚為何這樓夫人要他帶路,不敢稍有無禮,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進宮幾年了?」悠長的聲音在沉沉的昏暗中顯得異常突出,能沁入心底去似的。
腳步不停,他依然維持著同一的速度走著,嘴裡答道:「十年了。」
「家裡人生活好嗎?弟弟妹妹們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吧?」歸晚含笑低問,這有些涼意的通道也因為這句話平添三分溫情。
不由地緩下身軀,德宇明顯怔了一怔,隨即又低頭,恭敬地道:「謝夫人關心,都還好。」
輕輕一聲嘆息逸出口,歸晚眸光顧盼流轉,似有愁苦攏上心頭,德宇抬頭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突然很想開口問對方,有何不愉快之處,這衝動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邊,冷汗淋漓滲出來,在大殿,他早就見識過這樓夫人帶著魔性的絕美風姿,此刻面對,才知有多動人心魄。他已經六根俱凈,不算男人了,還有種情緒被她牽動的感覺。
在宮中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事透著詭異,忙不迭後退一步,肅然地低頭。
讚賞地看向對方,歸晚暗忱,自己果然找對了人,剛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條不紊,靈活機動,說明此人心思縝密,又機警伶俐,此刻一看,竟還謹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輕笑一聲,她婉然道:「進宮十年,仍然只是個小太監,不覺得委屈嗎?」
不等他搖頭,歸晚接著道:「只要能在宮中得勢,就能給家人多些依靠,難道這不是你當初進宮的初衷嗎?李公公得我夫君賞識,短短几年已經是總管了,難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嗎?」
這聲音本來就有種安定人心的悠然,聽到耳里,只覺得心輕飄飄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給煽動了,宮廷鬥爭的慘烈不是一般人能經受的,抬眸間,忽然看到歸晚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適的樣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對方,輕攙著歸晚的手腕,溫膩細滑之感握到手中,一涼之間,從歸晚手上滑落了什麼,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借著暗朦的宮燈細看,是一串珍珠手鏈,在宮中煉出的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這是價值不匪的珍寶。
「德宇公公,我同皇后情同姐妹,她一人在宮中,寂寞無助,還請公公多多照顧。」說完,歸晚竟輕輕行禮,不給他機會把手鏈還回。
德宇哪裡敢接受這個大禮,慌張起來,內心苦苦掙扎,他家境貧寒,為了家裡生計,出賣了一生,此刻,難道又要為了財寶出賣靈魂了嗎?手裡的珍珠鏈還帶著歸晚的餘溫,從手心裡傳遞來,溫熱他心的同時,又刺了他一針,看著面前這盈盈女子,知道她軟硬兼施,還用上了心理戰術,幽幽一嘆,只在心裡說道:罷了。
就讓靈魂沉淪在這孤寂的黑暗中吧。
「樓夫人,有什麼吩咐就說吧。」連聲音都因為下了決心而堅硬了幾分。
波光流轉,歸晚嫣然一笑,異魅流露,清艷無雙:「公公,記得今日之事不可言與第二個人知曉,以後公公自會平步青雲,在宮中多多照拂皇后,宮中的其他動靜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話音一頓,她接道,「我想公公應該很清楚才是。」
德宇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透,點頭答應。
「公公,最重要的一點,你千萬記住,此事不可讓樓相知道。」
微微一楞,德宇看著對方,想了片刻,捏著手中鏈子,毅然地點了點頭。
這裡說完,兩人若無其事地向前繼續走,心情頗為複雜,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歸晚不言不語,直到來到偏殿外,看到馬車,歸晚含笑回頭道:「謝謝公公送到此處,歸晚感激不盡。」
知道她這聲感激不盡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著歸晚遠去。
「怎麼這麼晚,皇后又拉著你說話了?」樓澈站在車旁,溫潤的眼神裡帶著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動著。
歸晚越走越近,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取而代之是一種落寞和沉寂,看得樓澈一慌,忙問:「怎麼回事?」
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反問道:「夫君大人,知道後宮是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這個女人啊,總是有著琢磨不透的行為模式。
低低淺淺的笑化開,歸晚笑語:「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問題都該女人來解決的地方,你知道嗎?」
樓澈啞然,不知如何介面。似乎隱隱有所不安。
笑容淡淡地消失於唇邊,歸晚轉眸,望向來時的方向,顯出好無辜的樣子,低問:「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應該稱為什麼,你知道嗎?」
樓澈心微微一悸,伸手輕樓住歸晚的肩膀,知道她心裡有了結,還沒有勸慰,歸晚卻抬起頭,水漾的眸子里深幽無比,輕聲道:「那稱之為『罪』。」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誘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稱之為什麼?
稱之為「罪」.
樓澈放下手中的毛筆,凝望著桌面上的公文,思緒有些空蕩,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從宮中回來的那個夜晚,歸晚虛渺的話語。一股子煩躁從心頭竄起,「啪——」地一聲一掌合上公文,閉上眼睛陷入沉思,卻聽到屋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逐漸靠近,倏地在門外停下。
「爺?」老管家帶些喘息的聲音響起,試探性地喚道。
眼皮半點沒掀,平靜地似乎沒有聽到聲音,好半晌,樓澈慢慢睜開眼:「什麼事?」
「爺,門外御醫殿,秦洵,秦大人求見。」管家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長時間的等待已成為習慣似的。
嘴邊勾起一絲戲謔的笑,低沉的笑聲逸出口:「說了什麼事嗎?」
「爺,他說有重要至極的事前來稟告。」主子的心思和情緒一向很難猜測,但是根據十年來在府中伺候的經驗,今日的主子,心情絕夠不上一個好字。
「重要至極?」輕哼伴著笑出口,來這裡求見的,哪一個敢說不重要的,考慮片刻,聲音復則溫潤,「讓他進來吧。」
腳步聲再次遠走,不一會兒,兩道沉穩的腳步聲轉回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在外響起:「老臣秦洵拜見丞相。」
老管家走上前,打開房門,樓澈還維持著那個休憩的姿勢,俊雅的臉上帶起春風一笑,眼裡的深沉冷意卻半點未減:「秦大人請。」
秦洵點了點頭,慢步踱進房間,對眼前優雅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賓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張椅,正襟危坐著。
丫鬟遞上熱茶,輕煙飄起,頓時室內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迷漫開。
樓澈慢條斯理地茗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局促不安,神態緊張的有絲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聲情吟的杯盤相撞聲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過來:「這麼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
四周一環顧,發現管家的丫鬟全退走了,房內只有樓澈與自己兩人,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唾液,艱難地開口道:「樓相,這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笑紋泛開,眸光更見深沉,樓澈稍抬正身子,露出興味的表情:「到底什麼事?」
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額間的汗,秦洵現出惶恐,內心微微掙扎,做出回憶的表情,緩緩講述:「樓相,兩個月前,螢妃娘娘流產了,當時微臣是御醫殿的守值,負責給娘娘調整身子的,照規矩,凡是御醫殿用過的方子都要在事後處理掉,那一日,我去找螢妃娘娘保胎方子的時候,卻發現方子不見了,這我就著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開藥的地方,希望能從拿葯的情況把方子拼出來,等老臣到了開藥的地方,卻發現,原來放杜仲的地方,被換上了藏紅花。」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都顫抖起來。
聽到這裡,饒是樓澈也禁不住臉色一變,陰沉莫測,皺起眉,語意冰冷地問:「你確定嗎?」
秦洵渾身戰慄不已,急忙申辯:「當然了,這件事,我已經藏在心裡有一個多月了杜仲和藏紅花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做御醫多年,怎麼會連這都搞錯,事後,我也很擔心,又不能找人訴說這件事,後來我去找配藥的太監——小林子,問這事,才知道他調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斃,連死因都還不清楚,屍首就被拖走了。」
對於這件宮廷秘聞,他越想越心驚,食不下咽,夜不安寢,足足兩個月,受盡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聽到配藥小林子的死訊,嚇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氣來把這事告之樓相,不管如何,當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樓相就是第二人選,此事也不能冒然告之皇上,只怕龍顏大怒之下,自己也會被牽涉其中,最後只能來找樓澈了。
把整件事聽完,樓澈的臉上卻沒有了表情,溫雅的似乎沒有聽到一樣,秦洵卻感到一種比剛才大了十倍的壓迫感,有種連呼吸都不感張揚的感覺,如冰似的鋒利從不言不語的樓澈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內的壓抑,秦洵開口:「樓相.」
「秦大人,」低沉地開口,樓澈斜瞅了一眼秦洵,銳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頭,「這件事,目前有幾個人知道?」
汗水又從額上划落,他卻已經感覺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這個貴公子樣的男人身上,不敢絲毫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幾日前我曾去找配藥,送葯的太監詢問,又找過處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測出幾分。」
冷哼聲出口,樓澈低笑出聲,有心人?這宮中到處都是有心人,被秦詢這麼一問,只怕宮中已經有人揣測出其中奧妙了。
「秦大人,這件事,你是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樓澈的話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大喜,困在心頭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終於能睡個飽覺了,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奉承幾句,匆忙地離開相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離開,樓澈泛出難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管家。」
話音才出口,院子里隱蔽之出,管家已經走出來,恭身道:「爺。」
「讓人帶信給刑部,讓刑部尚書立刻來一趟,再傳信進宮,今天傍晚,我要進宮,讓內院總管李公公聽侯差遣。」簡潔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樓澈顯得有點陰晴莫定。
答了一聲是,正要轉身,突然有被樓澈叫住,一轉頭,卻看到樓澈盯著花園看,看一會後,問道:「歸晚呢?」
「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晚膳前回來。」
聽到答案后,露出困惑的表情,見不到歸晚,他頓覺有些不安,回過頭,把腦中雜念揮除,言道:「做事去吧。」
他和歸晚之間的問題,就等到這件事之後再來好好解決,畢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曲州驛站的老闆娘辣西施,此刻坐在馬車上,心神飄得老遠,反反覆復地思考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從兩個月前,遇到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公子」,她的命運似乎也變得奇怪起來。
那個「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呢,突然的出現,神秘的失蹤,為了她的失蹤,整個曲州都遭遇了官禁,為了此事,自己度測了許久,都沒有猜出那位「公子」的真實身份。幾日前,卻接到了「公子」的請柬,為了心中那無法解答的疑問和困惑,她決定來京城再見那位」公子」。
突然耳邊傳來車軸停止的利聲,辣西施眉角輕挑,還沒開口,車外已經傳來一聲清脆的:「是曲州驛站的三娘嗎?」
一掀車簾,辣西施看向車外,馬車停在一個僻靜的街角,一棟東西廂房連座的房子就在眼前,環境靜幽,空氣中還傳來淡淡的紫藤花香氣,看起來倒不是毫宅,而是普通富商的房子,紅漆的大門口,站著一個黃衣的丫鬟,明麗秀氣,韻度非凡,微笑著站著凝望自己。
跳下馬車,辣西施用那種獨特的爽直招呼道:「姑娘,這裡是.」
款步走前,玲瓏施了個簡禮:「是三娘嗎?請先跟我進屋吧。」似乎知道對方會跟上,一點頭,禮節周到地往前領路。
辣西施稍稍打量四周環境,忙跟上,一進門,紫藤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呼吸間,吞吐的儘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這宅子里的東西廂房周圍一圈,種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時的季節正是紫藤花艷開時,花瓣被夏日的涼風一吹,散落下來,落了一地,踏入宅內,竟像走在紫雲之上。
發自心底地暗贊一聲,她跟著玲瓏饒過廂房,來到中庭,鶯聲入耳,聞聲看去,腳步頓下,再也無法挪動。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無歸期.」鶯聲婉爾,清揚流暢,一個女子背對著三娘和玲瓏一個人站在中庭中唱著戲。
涼風似起,颳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轉著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濕地飄落在唱戲人的頭上,肩上,裙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隨著唱戲人的動作飛舞著,跳躍著,唱戲人卻不知道似的,一個人水袖舞動,聊寂地唱著,雖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態,那優美如水的風韻,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漾開,清透,靈動,雅緻,編織成了一道看不到的網,把無意間闖入的觀客攏住。
一步,一搖,一甩袖,「人去樓空空寂寂,往日恩情情切切」歸晚一轉頭,瞥到了來人,盈然一笑,水袖圈轉,自如地輕擺,揮去散落周身的紫瓣,朝著兩人走來:「三娘遠道而來,我怠慢了。」
還被剛才的美景攝了魂魄一般,悠然一嘆,辣西施也笑了:「直到今日,我才服啦難怪你能在曲州自由控制言論。」她苦思多日,才想明白其中的玄機,為何「公子」要找書生論文,為何她失蹤后,突然間曲州颳起了一陣學子上書的熱潮,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傑作吧。
「三娘是聰明人,果然瞞不了你。」走到一旁,脫下身上的戲袍,歸晚不吝地讚揚道。
聽她直言不諱的承認了,辣西施倒有了一些懷疑:「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三娘認為我是什麼人?」有一絲戲弄,歸晚側頭作出虛心求教的樣子。
辣西施沉默一會,終是放棄了,嘆道:「猜不出,莫非你是宮中之人?」想來她針對宮中,難道也是宮中人?
不置可否,歸晚一笑置之,在庭院的迴廊邊坐下,示意三娘同坐,看到她身子坐穩,這才又開口:「三娘,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可否?」
「『公子』你神通廣大,連你就不能辦的事,難道我還能幫上忙?」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但也猜出對方絕不是普通人。
「這事,只有三娘能辦,」歸晚嘆道,似有無限的無奈,「三娘人脈廣博,我要請三娘住到這房子里,招攬人才,匯總消息,做京城的耳朵和眼睛。」
請三娘來也是情非得以,相府的情報網只有在樓澈的授意下才能展開,此刻要做的事,與樓澈是背道而馳,唯一的辦法,只有自己培養羽翼了。
見辣西施不吭聲,歸晚淡笑:「三娘怕什麼,怕不可預知的未來嗎?」
「我不怕未來,」辣西施緩緩道,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剛才『少爺』唱的是什麼戲,真好聽,少爺會唱戲?」
見她依然不改口喊自己「公子」,知她是個重感情和念舊的人,也不逼她,歸晚莞爾答道:「我唱的是孔雀東南飛。我娘親從小就教我唱戲,說是,人生如戲,只有唱齣戲里的味道,才能笑看人生,還能培養動作的優美。」
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現在辣西施的臉上,暗忱,難怪這「公子」一舉一動都帶著自如的美態,原來是這樣培養出來的,也不免對她母親產生好奇,什麼樣的母親教育出這樣非同一般的女子,心裡同時湧出衝動,想要留在此處,這念頭一生出,便有些收不回來了。
見她臉色複雜,也揣測到她的幾分心思,歸晚續道:「要三娘做的只是籠絡人脈,並非什麼壞事,三娘在曲州也厭了,何不換個環境試試?」
七分已經被她勸動,三娘最後還有些猶豫:「可是我家人」
「玲瓏。」歸晚聞弦知雅意,輕喚身邊丫鬟。玲瓏走上前,從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疊銀票,放到三娘面前,柔聲說道:「已經把三娘的家人從曲州接來了,兩日後就到京城了,這是三萬兩銀子,給三娘做資本,在這裡收攬人才和消息。」
完全的震住了,辣西施對眼前笑意濃濃的歸晚生出一種莫測感,前面一片茫茫然,一狠心,伸手接過銀票,口中應承:「放心吧,這事我會做好的。」
見她收下了,歸晚也稍舒一口氣,看向身邊盒子,心頭百回千轉,娘親留給她的財富,現在開始發揮其獨特功效了,能為宮中的皇后出一些力,也是娘親最後的希望吧?
這也是我的底限了,能幫的,能做的,這就是底限了,暗嘆一聲,歸晚淺笑著看向院子,目光卻失去了焦距。
突然間,從門口跑來一人,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在玲瓏耳邊耳語一番,同時在她手中塞了張小紙條,玲瓏揮手讓他退下,慢步走到歸晚身邊,遞上紙,輕語道:「宮中德宇公公的急信。」
纖纖玉指打開紙條,沉吟片刻,歸晚笑意一斂,怔然出聲:「藏紅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