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猶憐

第24章 猶憐

第24章猶憐

樓澈怦然心動,樓住她,強忍著想細問的衝動,漆黑的眼眸片刻複雜,終還是輕嘆一聲,樓緊懷中人,饒是剛才那般怒氣也變成了縷縷柔情,心中還有些不甘,恨聲低道:「今日就暫且放過,但是這事,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敢動他樓澈的妻子,眼中寒芒一閃,殺意掠過。

就是在他懷中,也感到冷意襲身,歸晚微縮身子,輕聲答道:「到了時間,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對於這個回答,樓澈並不滿意,還想再問,卻在看到歸晚一臉倦色時猶豫起來,拿起把外衣罩在她的身外,遮住那若隱若現的冰肌玉膚,橫抱起她的身子,冷然吩咐一直垂目站於一旁的德宇:「去備車。」

德宇抬眸,明顯感到樓澈不悅的情緒,想要看一眼歸晚,卻被樓澈厲芒冰意給逼退,不敢再多言,領命向外快步離去。

「夫君,多謝你容忍我的任性,」歸晚閉上眼帘,安心的躲在這一處溫暖中,輕笑打趣道。

聽到這句話,樓澈這才臉色稍霽,露出溫淡的笑容,默然不語,貪戀這一刻的寧靜與溫馨,慢步向人少的官道上走去。

「夫君,你知道當今皇上當初是如何坐上帝位的嗎?」似突然想起,歸晚問道。

「是因為當年太子病逝,而眾皇子中,六皇子最為仁和謙恭,在百姓中極有民望,所以最後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坐上龍椅。」慢條斯理地把當年的帝位之爭說出口,平淡的語氣倒似家常一般。

仁和謙恭?聽到這個詞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歸晚暗嘆,續而問道:「在夫君眼中,當今天子是如何一個人?」

樓澈腳步突然一頓,詫異地立於官道上,臉上表情淡斂:「為什麼你今天句句問他?」想到她今日所問所提都是別人,心頭不悅又起。

「我只是好奇而已,」把頭靠在樓澈胸前,歸晚悄然睜開星眸,看到月色繚繞,惑人心志,輕聲問道,「夫君,如若有一日,我為你帶來無窮災難,你惱不惱?」

大地突然歸於平靜,官道上宮女太監都不敢靠近,只餘一道抱著人的修長人影走於月影下,靜穆的臉上有絲春風拂柳的淡笑,輕抿著薄唇,沒有出聲。

就在歸晚認為他不會再回答了,剛要再次合上眼帘。樓澈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帶來災難?我一生中還未碰到過什麼解決不了的災難。何況……」壓低了聲音,把歸晚抱高,湊到耳根旁,貼上她的臉頰,含笑道:「對你,我甘之如飴。」

我非蓮,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豈是白蓮所能生存,故我非蓮,既染且妖。

潤雨如酥,延綿不息,淅瀝著飄趟過整個京城,南城的古宅外來了四個貴客,一把江南絹綢傘,顯盡了來人身份高貴。宅子偏門一開,探頭出來的老僕張望之下,立刻打開朱紅木門,恭身相請來人入內,隨後謹慎地向門外四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才又輕聲合上門扉。

「公子,你可來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歸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過剛泡好的香茶,親自遞到歸晚手上。

熱氣暖身,單手揮去一身濕潤雨絲,歸晚轉頭相問:「三娘近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順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歸晚身後跟著那如晴如明兩個丫鬟,略顯訝異,進京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們兩跟著歸晚。如晴如明微微一點頭,就算招呼過了,前次因為她們保護不利,致使丟了歸晚,回相府後被嚴厲懲罰后,此時再次跟隨歸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隨形,隨時戒備。

揮退所有奴僕,辣西施這才領著歸晚一行,走上閣樓,珠簾書屏,清新雅緻,倒似一間女子閨房。讓樓盛等在門外,四個女子踏入房內。

「公子,」讓歸晚坐於窗邊,辣西施轉身在書架上翻尋,抽出一本類似帳冊簿子,放到歸晚面前,慢條斯理地報告起來:「這一個多月來,收購了曲州進京路線的商家共兩戶,召武士二十餘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餘人,四人滿腹經綸;召三教九流者,十餘人,各有本領。還有拉攏官員者,名單都在上面了。」事無巨細,都詳盡地敘述來。

歸晚拿起帳簿,粗略地翻閱兩張,重新合上:「三娘做的事,我很放心。」用人勿疑,這個道理她深明。

「公子今日怎麼惦念起這兒來?何不等雨停了再來?」這「公子」做事一向不急不慌,心不在焉似的,這次倒顯得有些主動,對於掌握京城動態方面極為熱心。

歸完聞之一笑,望向窗外,並不作答。聽著淅瀝不斷的雨聲,心中頗是厭煩,從宮中出來,已經有一個多月,卻半點動靜全無,一日一日,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著那雷霆一擊,不鳴則已,一鳴必定驚人。那個異魔似的皇上,哪是易與之輩。樓澈似乎也感覺到什麼,調回如晴如明,全面保護她,在她周圍撒下一道名曰「保護」的網,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歸晚輕逸出一聲似憂似嘆,她非白蓮,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打斷歸晚的悠忽,辣西施拿回無人觀看的帳簿,輕言道,「你讓我打聽的事,已經略有眉目了。」

這句話似乎引起歸晚莫大的興趣,收回投視在外的眸光,眉輕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朝中分有兩派,是眾所周知的事,一派端王,一派樓相,但是這一月來,我們用盡手段,打探了幾乎所有京城官員,才發現朝堂遠非這麼簡單。表面看來,朝中兩大系,其實還有一部分是『保皇』派,端王有皇族特有之權,樓相有處理軍政的決定權,而兵權,則是握在林氏將門手中,林氏家族忠心不二,可以說是當今聖上的真正依靠。」

「林氏兵力都散在天朝南北邊關兩處,皇上要靠這來保護自己豈不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個高深莫測的天子會如此坐以待斃?

「這就是我們打探出來的第二個重點了,」辣西施故意賣了個關子,壯似神秘地說道,「你可知,京中有些官員,看似分屬樓,端兩黨,其實是忠於皇家的不二之臣。」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插到樓,端兩人身邊的?」

「是啊,越調查,越覺得這京城真是龍潭虎穴,深不可及。」辣西施憂聲一嘆,雖然不知道這『公子』到底在防什麼,但是已經隱隱透出與皇城牽扯不清的關係。

歸晚蹙起眉:「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如果真是如三娘所言,這官場上,敵敵我我,真是難辯分明了。

「我聽從你的吩咐,賣斷了從曲州進京的兩家商戶,這兩家本是和皇宮裡做生意的,宮中的許多製品都是通過這兩家的渠道向外界購買,現在已經都暗裡轉到公子的名下了。接觸宮廷好段時間,也能摸索出門道了。」

暗贊一聲好,歸晚浮出笑容,朝堂上的政治是從大著手,而女人的政治,往往是從小處見威,這就是權謀之爭的巧妙之處,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罷了。

看她笑意渲染開,辣西施也情不自禁開心起來,坐在歸晚的對面,笑過之後,憂心又回到心頭,忍耐不住,提道:「公子,你為何非要調查這些?難道……」

這一聲難道后什麼詞也不敢加,只怕看清這一切的根源,自己也難離混沌。

似乎明白三娘複雜矛盾的心理,淡茗清茶,歸晚轉開話題:「三娘,依你看,如果皇上想要獨掌大權,該如何做?」

一震,辣西施一臉驚異地看著歸晚,注意到她似乎只是好奇,而非有什麼企圖,一顆因那句驚人之語而急跳不已的心才稍安定下來,緩答道:「如果真要如此,只有削權和除之兩個辦法。」

「那如果要在極短的日子裡集中皇權,又該如何?」

沉吟不語,辣西施片刻后艱難開口:「只有除之,而且,為了名正言順,最好的辦法是暗殺。」

清吟的笑聲逸出歸晚微抿的唇中,直視三娘,謂然道:「名正言順?暗殺后,一可以向天下宣布病逝之類的理由隱瞞過去,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到別人身上,陷害他人,真是好辦法呢,連后招都如此完美。」

辣西施心中一寒,毛骨悚然,只覺得窗外的雨都滴到自己的心裡去了,攪得她一頭霧水,又有些莫名恐懼。

兩人坐在窗前,淡議論,朝堂紛爭,談笑間,指點風雲。

門口又傳來開門聲,辣西施站起身向下望,一看之下,有些喜悅,轉頭對著歸晚道:「險些忘了告訴你,前幾日,召了個滿腹經綸的高才,點名要見你。」

放到口邊的茶都因為這句話沒有觸口就放下,歸晚支手托腮,薄笑三分:「怎麼?有人要見我?」

「是啊,他一眼看出我不是真正的主事人,點名要見主事人,你看,他此刻到了。」站靠在窗欄邊,辣西施低笑說道。

心念一動,歸晚也站起身,望樓下看去,一看之下,臉色恍然微變,立刻扭頭,回身坐下,笑意斂淡,咕噥輕語:「怎麼他來這裡了?」

聽到她的輕語,辣西施轉身,心頭有些納悶,還沒問出疑問,歸晚卻現出一絲似譏似諷的雅笑:「三娘,打發他,別讓他看出端倪。」

「難道公子認識他?」只看歸晚的動作,就知道深知對方的底細,三娘不免有些好奇。

「不熟悉,但他卻是皇上的不二忠臣……」哀然一嘆,歸晚喝下一口清茶,看著三娘聽令下樓去打發來人,眼神在茶霧中淡離了幾分,「這雨,何時才會停呢?」

「好象還沒走,」辣西施望樓下兜望一眼,感到有些趣味,「公子,這人到底什麼身份?」

「『啟陵之牆』林將軍的軍師,雖是文士,卻在沙場征戰多年,以智謀出名。」歸晚婉婉道出來人的身份,纖掌中轉玩著瓷杯,清茶餘裊已散,在等待中磨耗的耐心也隨之失去了溫度一般。

「他等在後門,這可怎麼出門?」辣西施也感到了事情棘手之處,心裡默默揣測這軍師突然到來的目的。此處近一個月來動靜之大,難道已經引來官方的關注?眸眼一瞅,看到歸晚已經站起身,驚訝不已,「公子?」

顧盼眸轉,語笑淡然:「既然如此,我就走正門,光明正大地出去。」

辣西施略頓之下,笑意浮上眉眼,這前門一個月來,來往人士頗多,「公子」就算正門出去,也不會引來太大的注目,何況此時細雨朦朧,更是天然屏障。忙起身,陪著歸晚一行,來到門口。親自打開綢傘,遞到如晴手中。

「三娘,這裡的一切就交託給你了,」回身淺笑,歸晚慎重囑咐,站在傘下的身姿,因為隔著雨絲點點,如紗隔面,倒有些不真實起來。

檐上水滴成線,三娘離著雨霧凝望片刻,深深一個恭身,身子半屈彎下,口中沒有回答什麼,濕潤的雨,因為這一個行禮,帶上了三分凝重色彩,卻又很快被雨掩去。等三娘再次抬眸時,院中已無人影,空留下紫檀淡香縈繞和如縷如絲的清風潤雨。

歸晚步出院外,入眼之處皆是蒙蒙然的,像是一副墨染的圖。踏著這墨漾的路來到巷口,樓盛早已在馬車旁等候,還未迎上,巷口突然多出一道人影,夾著水滴的雜亂,靠了過來,如晴單手支傘,手如刀,向來人劈去,如明立時反應,手影揮動,隨之而去。三隻手一起打向來人。

如晴如明的武功雖不是最好,但卻勝在默契無間,合作起來更是威力增倍,沒有破綻。可是這些似乎在來人身上失去了作用一般,雨水飛濺,僅僅一眨眼之間,來人架回倆人的攻勢,還是靠近身來。如晴眉一皺,如明反手又想攻上去,卻聽到歸晚清冷的聲音:「住手。」

如明聞聲立刻收手,退回一旁,娉婷肅立,就如同剛才沒有動過一般。

來人也停下手勢,雨水沾濕了衣,沾濕了發,沾濕了眉宇,從那俊朗冷漠的臉部線條上劃下水線,漂亮透明的眼眸里氳著驚疑、無奈、還有些被雨淋濕的蒙然。

「林將軍,」雖然對來人感到一些出乎意料,歸晚依然笑顏相迎。

緊抿著唇,卻沒有逸出任何語句,只是伸手去接過如晴手中的傘,聲音不高不低地吟道:「讓我陪夫人小走一段吧。」

輕頷首,歸晚允之,棄開馬車,漫步走入牛毛酥雨中。

這段路似乎很長,又好象沒有想象中的長,幽靜如許,沉澱了空曠的孤獨似的,在沉靜中慢慢順著雨水流淌進心裡,在心田中盈池著一池的春水,卻又並不平靜,綠波微漾,泛起圈圈漣漪。

他總是帶著一種沉穩的氣息,連站在他身周也會生起一種信任感。眼前迷朦,沒有入目之物,歸晚側過頭,注意到他半身站在雨中,卻把傘穩穩地撐在她的上方,唇畔淡揚笑意,她啟口欲言。

「夫人……」沉默了許久,林瑞恩率先打破沉悶,眼睛盯著前方不動,穩步走著,「前些日子,從曲州進京的兩道商線一夜之間易主,在京城南郊又有人招募高才,軍師偶爾得知,多次提醒我,這是有人在京中另立耳目,此刻雖然還不壯大,但是日後必會成為新的勢力,讓我謹慎防範。」

原本想要說的話沒有脫口,歸晚靜靜聆聽,面色不改,毫無異色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破綻。

「軍師和我在這宅子外已經守侯了四天,今天他告訴我,真正主事的人一定來了。不然,不會毅然將他敷衍打發出來。我做事一向循規蹈矩,所以只能想出守株待兔的法子。」

「真是個好法子呢,」清吟一笑,歸晚介面道。心中不禁暗道,這軍師的確厲害,能從今日三娘的態度上,猜出她來了,才智了得。而林將軍辦法雖舊,卻也是極為有效。

「所以,今日將軍在正門巷口等候,等到的卻是我?」

走出巷口,一條青磚石路跳進眼中,林瑞恩腳步一緩,徐徐停下,轉身對上歸晚,異常堅定地問:「夫人可以解釋一下,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嗎?」

心中料想的也是這個問題,但在聽到的一瞬,還是有點錯愕的意味,歸晚抬起頭,先入眼的卻是林瑞恩堅毅的下巴,然後是那雙即使征戰沙場,殺敵無數,卻依然顯得澈然明亮的眼眸,心下輾轉,悠淡地問道:「將軍是在懷疑我嗎?」

林瑞恩冷淡的表情因為這略帶幽怨的聲音鬆動了一下,卻又馬上隱去,臉上露出猶豫,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忍住了,默然等待歸晚解釋。

暗地一聲嘆,歸晚也感到一絲無計可施的慨然,開口道:「將軍誤會了,這棟宅子是先母的遺物,幼時曾陪伴我渡過一段美麗的歲月,一個月前,已經轉讓給他人,今日我來此處,只是想看看這處處盈滿回憶的地方,順便祭奠先母。」冠冕堂皇的理由,密無縫隙地掩蓋了真實。

聽到了理由,林瑞恩無驚無喜,只是很淡然地輕點幾下頭,深深看了一眼歸晚。

「既然如此,夫人,今日是我鹵莽,多有得罪了。」

搖了兩下頭,歸晚含笑應之,身後馬車輪軲轆聲已經靠近,如晴如明走上前來,帶些防備地看著林瑞恩。

「耽擾了,細雨傷身,快上車吧。」林瑞恩將手中之傘遞到歸晚手中,柔聲輕勸,難得在冷漠的臉上顯出些微的柔軟。

傘柄上還帶有餘溫,歸晚接過的像是一小片溫暖,深邃的幽眸里泄露出一點驚訝和愧意,半掩眼帘,轉頭向馬車走去,本以為有一番糾纏的審問和調查卻以如此簡單的方式結束,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心頭生起一陣無法度測的深沉感。迫使她不得不回頭再望一眼,看向背對著馬車的林瑞恩。

只是一眼而已。

牛毛絲雨中,整個世界都是朦朧的灰青色,可是那個在雨中孤獨站著的少年戰將卻在單一色的世界里現出了獨立的色彩,那樣冷竣的線條在朦朧中清晰起來,歸晚甚至看清了他發上水珠隨發動而微顫。明明是孤獨的,卻又帶著硬朗,明明是熱情的,卻夾著冰一般的隔閡,明明是如此寬容,卻把那海一樣的胸懷層層隱藏起來……

「將軍,細雨傷身。」

一身清冷地任雨滴襲身,突然之間,面上失去涼濕的打淋,耳邊卻傳來悅耳笑語,所說的內容是如此熟悉,林瑞恩驚訝地回頭,對上歸晚淺顰低笑著,撐著傘,遮住了那綿綿不絕的濕意。

沒有知覺地接過傘,也忘了開口道謝,林瑞恩凝望著歸晚踏上馬車,馬蹄揚起,漸漸行遠,半晌無語,終於眼中事物消失於視線中,他才露出一絲極難見的苦笑。

不知站了多久,身後一道喘息的人影飛奔而來,飛濺的雨滴顯出來人的急促:「將軍,是不是已經看到那幕後之人了?」有些興奮似的,蘊藏了得意的后意。

林瑞恩回過身,看到文士急喘的樣子,面無表情,就在文士一大堆疑問顯露在臉上時,終是冷然道:「沒有,沒有看到。」

顯然是不能接受這個答案,文士瞠目以對,仔細在林瑞恩臉上巡視一遍,卻看不出什麼端倪,對自己的才智極有信心,也不甘於承認自己判斷失誤,只能深鎖愁眉,心中盤算著,哪一步出了錯。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抬頭看到了那把綢傘……稠傘?

心中一個一個疑問擴大,文士卻沒有再開口問什麼,眼睛在傘上瞅了幾眼,笑著打哈哈:「既然沒有發現,那就算了,將軍,先回府吧。」老謀深算的眼底沒有笑意,反而更見沉思。

林將軍到底……歸晚一遍又一遍回想當時片段,是那個孤寂的背影太感撼人心,還是當時他接傘時無言吃驚的表情,都讓她難以抹滅雨中一幕的記憶,在回想時,又不僅懷疑,當時的那個理由真的說服他了嗎?還是……

「歸晚,」樓澈無奈地低喚,怎麼她精神如此渙散,幾次分心,讓他莫名有些心慌和微微酸澀,到底是什麼讓她如此惦念,掛記在心?眼底駭芒閃過,他難以容許任何人或物深留于歸晚心中。

歸晚不吝地露出甜美笑容,問道:「夫君剛才說什麼?」

明知對著她的笑容,他無力招架,只能化為無奈一嘆,樓澈重複一遍剛才所提之事:「螢妃娘娘在宮中苦悶,皇上愛護她,決意陪她一起微服出巡遊玩,地點是北郊的楓山,朝中重臣攜眷隨之,君臣共樂。」

手中的貢果聞聲落地,歸晚眨了眨眼,笑容淡去,輕問道:「夫君說什麼?君臣同樂共游楓山?」在樓澈微有驚疑的點頭肯定之時,歸晚心裡有根弦「怦——」地隨之而斷,百感交集於胸,那個鬼魅般的皇帝,心中到底在算計什麼?

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

京城北郊楓山,因滿山紅葉而聞名,每逢秋日,無邊落木蕭蕭而下,染盡半山一片紅的景緻引來不少遊人,故有人詩曰「裊裊兮秋風,楓山樹兮紅葉下。」

這日的楓山似乎更見熱鬧,清晨之際,山下就來了一群貴客,錦衣綢服,金冠玉帶,端的是身價非凡,一路之上,惹來無數注視的眼光。游山者紛紛揣測來者的身份,莫不以為是京城中的王孫公子攜美同游楓山。

一行人坐在山下茶鋪中休憩,解渴,談笑,打趣,打算稍作休整,再上楓山。

「這楓山的景緻果然非同一般,」輕晃手中紙扇,鄭鋶含著溫和的笑問旁人,「各位覺得如何?」

其實此次隨行官員都多半是常年居住京城,此處風景早已看過,但是當今皇上如此相問,無不裝出開懷笑意,爭先稱讚,以和皇上雅興。

與管修文同科的探花,一向苦於無表現的機會,此刻逮到奉承的良機,立刻上前,正顏說道:「我素來認為天下三景,缺少了楓山,實是一大遺憾。」

眾官訝然,官場之中,阿諛奉承、綹須拍馬之風素存,但是點到即止,不留痕迹才是其中精髓,這新科探花說話如此浮誇,眾官都心中暗笑,冷眼相看,等著看他如何出醜。

看到眾人的注視,探花心中得意起來,連聲音都高了三分:「楓山紅染一片,其景瑰麗,堪與天下三景媲美,可是立三景之時,居然沒把楓山列入其中,豈不怪哉?我提議皇……公子可以在此提筆一書,將楓山列入四景中。」

鄭鋶淡笑不語,眾官竊竊低笑,這三景是天下人所封,楓山雖美,卻也差之甚遠,現在強加其一,怕要貽笑大方,偏偏這探花不明就裡,還頗為揚揚自意。

「劉公子所言極是啊,」薄唇勾笑,樓澈如夜般的眸對上探花,讚揚道。

聽到樓澈之語,探花更是喜笑顏開,等到當朝樓相的賞識,還怕以後不能平步青雲嗎?嘴裡謙虛:「哪裡,哪裡。」

「其餘三景都有名士所提之賦文而揚名,既然你對此處的風景如此誇讚,不如這樣,你留在此處,提筆賦文一篇,等我們下山歸來,不但遊覽了楓山之景,還可以欣賞你的妙文,豈不更好?」

聽到這裡,也明白了樓澈的話外之音,臉色一僵,忽白忽紅,輕呢道:「可是……這個……」

「來人,準備筆墨紙硯,讓劉公子好好做文。」一聲吩咐,旁邊喬裝跟隨的侍衛立刻上前,此次皇上眾卿微服出遊,所帶之物都有侍衛和家僕拎抗,聽命取出筆墨紙硯,放在一側。

此刻眾人哪裡還忍得住,哄然而笑。

看到劉探花一張醬菜似的臉色,實在有些滑稽,笑意上涌,歸晚也感到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心裡可舒暢了?」樓澈側頭對著歸晚低語,幽瞳中柔意起。想起今晨開始,歸晚似有所憂,郁色籠罩,讓他心疼不已,總想著能逗她開懷,博卿一笑。

輕點頭,歸晚莞爾,可憐這劉探花,不明所以的被樓澈當眾戲弄。含笑轉眸,卻撞上螢妃注意這裡的眼神,似幽似怨。而旁邊的鄭鋶也是微微帶笑,完全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歸晚笑意暗斂,秋風迎面,竟有了一絲寒意。

他到底在謀算什麼?

一行人笑談過後,除了那劉探花,眾人起程順山路盤旋而上。

本是秋高氣爽的好天,萬里無雲,碧空如洗,一路歡聲笑語,隨著時間推移,歸晚也漸漸放下心來,君臣同樂的一天轉眼飛逝而過。日落西山,半留餘輝,已是到了下山時分。

「皇……公子,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聲音尖細的李公公輕聲提醒。

「是呀,」一旁有人插嘴,「說不定,下面的劉公子已經把賦文寫出來了,我們下山欣賞一下也是雅事。」眾人又是一陣哄然。

原路而回,眾女眷都有些疲累,行走時速度減慢,走到半山腰,平日養尊處優的高官都感到腿酸腳軟,只能在原地停腳稍做休息。

「奇怪……」吏部尚書嚴綱一邊捶著腿,一邊喃喃語道。

幾人轉過頭來,一個高個的官員納悶問道:「嚴老在看什麼?」

嚴綱舉手對著不遠處的人影說道:「你看,此刻已近傍晚,為何還有人上山來?而且來了這麼多人。」

幾人望著山路看去,果然來了一群之多的人,高個的官員諷笑道:「大概是有人興緻高,想要欣賞夜景,也未嘗不可啊。」順言笑者多人,這些官員平日就趾高氣揚,時常拿人取笑也不覺有何不妥。

一群人越來越靠近,一眨眼之間,已來到山腰處,即使坐在稍遠處的皇上和近臣也都發現了,林瑞恩走近些許,仔細打量來人,觀察片刻,肅然正色,冷喝道:「小心防備。」

侍衛聽令立刻圍上成圈,剛才還調笑嬉戲的官員也都臉色一白,往皇上身邊退去,那囂張的態度剎那無影無蹤。嘈雜之聲頓消。

直到那群人接近,原來是一個土財主帶著群氣勢洶洶的家丁衝上山來,嘴裡還大喊著:「給我把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抓出來,看她能躲到哪裡去……」一邊咒罵不停。

早對這種事司空見慣,想必是那土地主的妾室之類跟人私奔,逃進山中。眾人鬆了一大口氣,不禁埋怨林瑞恩小題大做。剛才的緊張立時鬆弛,嬉笑怒罵之態復萌。

土財主一行與皇上一行切身同路而過,就在眾人看笑話般正感有趣之時。

驚變突起。

僅僅只是一瞬間,土財主模樣的人突然轉頭,手中一彈,一把灰色的煙霧往皇上一行人撒來,靠在前方的官員,來不及呼喊,便已經暈倒在地。反應快的幾人紛紛向皇上靠攏,以求尋得庇護,李公公似乎完全被驚呆了,脫口大喊了一聲「刺客!護駕——」

場面頓時有些亂,那群家丁打扮的人拔出刀劍往休息隊伍的中心衝來,侍衛快速做出反應,包圍成圈,擋在皇上與眾近臣的面前,與喬裝的刺客刀劍相接,一時間,金戈之聲混亂。

暗殺?這一個念頭飛快閃過歸晚的腦海,一怔之下立刻側首看向樓澈:「夫君?」

看到這群刺客勇猛非常,侍衛的保護圈越縮越小,樓澈黑眸中讀不出情緒,伸手輕撫一下歸晚的臉龐,轉頭喝道:「保護夫人。」樓盛等三人聽令上前,手持兵器嚴整以待。

殺斗之聲眨眼已經貼近耳際,樓澈眸光略掃全場,突然看向一個躲在皇上之側一臉驚慌的官員,嘴邊浮過一絲淺笑,對著那官員高喊道:「皇上……小心刺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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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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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猶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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