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第二百八十九話 圓月祭典（下）
雪在傍晚時分便已經有所停息，現在的晚風要比之前的更加透涼，吹拂在山沿邊的雪草穗上，增添了幾分蕭瑟之意。
宸洛望著夜空有些出神，第一時間沒注意到此時有一個倩影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他們都沒有說話，彼此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安逸與寧靜，直到宸洛慢慢發覺到，自己的右邊肩上多了一份帶著重量的溫暖。
「聆薇，你……怎麼來了？」看著一旁把頭輕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美麗女孩，宸洛竟一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我想來陪陪你，也想讓你陪陪我。」羽聆薇輕聲細語地說，似乎很享受宸洛的臂膀帶給她的堅實依靠感。
自從經歷了那次的噬心寒魄，宸洛和羽聆薇二人之間的聯繫變得尤為緊密，很多時候，他們都心意相通，彼此都能清楚地體會到對方的內心感受。再後來，他們共同經歷了這麼多，從華月學園的危機，到音瀾的蛛獸侵襲，再到翠晶森嶺的險境……
一直以來，他們都在彼此守護著對方，不離不棄，從未遠去，他們都是彼此心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宸洛，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能和你一起，過著普通的生活，沒有任何憂慮……」羽聆薇柔聲細語地說著，像是迫切想要藉此機會向宸洛傾訴她平日里所留藏的一切心聲。
「就像那些戀人一樣，每天都能過戀人的生活，做著戀人之間會做的事，將來……我們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擁有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們一起看著他長大，再一起慢慢變老，一起每天看著夕陽的落下……」
羽聆薇臉上不禁滿帶著幸福的微笑，她所描述的這一切，是何其的美好，也是她心中最大的期許。
隨著她的話音漸漸弱下，臉上幸福的笑容也隨之消退，換來的卻是不想掩飾的憂傷與失落之意：「可是我……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醒來后，發現有你在的一切都只是個夢，夢醒時分，我就失去了你……」
以前，在羽聆薇的心中，能夠一直這樣陪伴在宸洛的身旁，便是她此生最大的滿足。可是在經歷了那麼多的是非過後，她的心中卻越來越缺乏安全感，每一次的遭遇都會讓她感到莫名的懼怕，懼怕會失去宸洛，再回到多年前時的那個自己，孤獨弱小而無助，失去生命的光彩。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裡，被遺棄，被遺忘。
這份恐懼感在音瀾的那次蛛獸危機中最為強烈，因為那時她親眼目睹了宸洛身體一側被蛛絲貫穿，面色蒼白，生命垂危，就好像死神隨時都有可能將宸洛從她的身邊奪去。
無論今後會發生什麼，會遇到怎樣的危險，羽聆薇是都會永遠地陪伴在宸洛身邊，與他共同面對一切。但是她現在其實更希望能遠離與避免那樣的一切，回到現實世界，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她承認自己這樣的想法很自私，因為宸洛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失去了他，她將一無所有，就連生命也失去了意義。
在傾聽了聆薇心中的期願后，宸洛一開始還感到有些小小的意外，他沒有想到聆薇在這個時候會對自己訴說出這些話來。後來，他開始理解了她內心真實的情感流露，並慢慢地去感受它。
「你說的這些確實是一個很美好的夢，一個必然會實現的夢。」良久，宸洛作出了回應，微笑的語氣中透露著深深的認真之意，同時伸出了手，將她攬擁在懷中，「我不會離開你的，就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也會是一場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
宸洛從不會也不敢輕易為一個人許下承諾，除非他確信自己一定能做到履行自己的諾言。現在的他，也無法對羽聆薇真正地許諾，他也無法預測未來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但他很清楚，身為星宮宿主，背負著守護這個世界的使命，必然要做好面對一切的覺悟與準備。
最終等待他們的，究竟是黎明的曙光，還是被完全吞噬的黑暗，宸洛自己也根本無法預知。
羽聆薇所期許的這些，宸洛又何曾沒有夢想過？只是他未能像她那樣，期許著那麼久遠的將來，因為自己也和聆薇一樣，害怕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醒來后的世界，變得那般空虛。
就像比鄰星，它是距離太陽最相近的恆星，雖說是比鄰，卻也遠在天涯。需要跨越數光年的漫無巡遊，而最終在無限的輪迴中孤獨隕落。
「等這個世界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回到我們自己的世界，一起過我們想要的那種生活。」宸洛為羽聆薇輕輕拭去眼角的淚，重新將目光望向遙遠的星空。
一顆幽藍色的彗星拖拽著絢麗的長尾，飛速劃過了夜空，像是寄予了無數人心中的小小祈願，在燦爛的繁星中隱去。
……
……
又度過了一個深黑的長夜，迎來的是透白的日光。為了避免邪靈之力的肆意擴散，族長憫虔讓整個神鹿部族的人在昨晚進行了守夜儀式，也就是所有人一整晚都需要保持精神的清醒狀態，即使出現睏乏之意，也不得讓自我陷入昏睡意識當中。
此次的守夜儀式十分有必要，它不僅可以避免邪靈夢魘在夤夜時分對他們精神魂力的侵蝕，還是確保第二天圓月祭典的順利進行。沒有山妖叫聲的淺層保障，為了保全更多的人免受邪靈侵害，守夜儀式是他們最佳的選擇。
宸洛四人身為外來者，一般不會有遭到邪靈之力侵害的威脅，所以也就沒有必要與這裡的人共同守夜。況且昨天一天發生的事讓宸洛感到幾分倦累，他便獨自在賽托的床上入睡了。
直到第二天醒來，宸洛只感到精神有些恍惚，根本不像是休養了一整晚的樣子。他想起來，晚上自己貌似做了一個很迷亂的夢，迷亂到他根本記不起夢裡到底出現了什麼，越是去回憶便愈發地頭疼。
「難道那種東西對我也產生效果了么？」宸洛皺著眉，輕微拍打著自己的頭腦。
看來被鎮壓在這玉魂原之下的邪靈力量要比宸洛想象中還要可怕，外泄的邪能日漸增強，前些天晚上還根本無法對自己造成任何影響，現在卻已經達到這樣一種地步了。倘若再這樣留在這裡，身為外來者的他們估計也無法倖免於此。
熬過了最危險的深夜，今日的天明時分卻成為了神鹿部族人補充精力的開端。對於夤夜時的邪能入侵，守夜確實是一種很有效的應對決策，但絕非長久之計。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他們不可能長日如此顛倒晝夜，所以這最後一場圓月祭典就成為了神鹿部族最後的希望。
經過一下午的完善準備，時間已經接近夜色落幕，神鹿部族將迎來屬於他們的歷史性一刻。這是最重要的一場祭典，他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圓月祭典儀式的整個流程並沒有多麼繁雜，首先需要進行儀式性的鋪墊，也就是先進行相關術式的引導，將祭壇與蕃霖神木之間的橋接通道開啟連結，這一步是為了確保信奉之力的注入與傳送；之後，由祭司首引導所有的族民，依次登上祭壇，供奉出自己最崇高的信奉之力，並退下祭壇；最後，待到所有人完成信奉之力的傾注后，祭司術士們再次吟詠特殊術式，關閉連結通道。
此時，宸洛四人已經跟隨賽托兄妹二人，一同來到了祭壇之外。天色還未完全昏暗，這裡已經陸續聚集了三百餘人。放眼望去，整座神鹿祭壇尤為壯觀宏大，呈標準的六稜柱台形，每一個邊角上都豎立著一根筆直的雕紋長柱，上邊還刻印著許多奇異古老的圖形符號。
最引入注目的便是位於祭壇正中心的那棵蒼天巨樹，每一片枝葉都極其粗大，雖是在這常年冰天雪地的環境下，此巨樹卻依舊枝繁葉茂，泛著微光，整體之上還盈繞著幽藍色的流光，在夜色下更顯聖潔光彩，猶如神光附體。
那就是蕃霖神木，數十年前鹿神降臨玉魂原后，所留下的神種蘊發而生的神木，是鹿神在星象世界的象徵，亦是神鹿部族人所必須世代守護的神物。
在蕃霖神木之外，祭壇上還有一圈巨大的圓形溝壑，將蕃霖神木圍繞在內，形如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圓形溝壑內外還布有六道小溝渠，分佈由祭壇的六角長柱方位向中心的蕃霖神木引注。圓月祭典開啟前，由十二名祭司中每兩名分別站在祭壇的六個不同方位上，隨時等候位於中心的祭首下達術式吟唱的指令。
靜靜等待了夜幕的降臨，布滿繁星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輪圓月高懸，月光也遠比平常更加皎潔明亮，映照在蕃霖神木之上，似乎與之幽藍色的光輝形成了絕佳的融匯。
祭司首亦是在此刻揮舞手中閃爍白亮光芒的權杖，讓周圍的那十二名祭司正式進行交接術式的引導。而後隨著術式的吟詠，祭壇六棱邊角上的長柱也在此刻充盈起一道道細長的光流，順應著其間的紋路，在頂端處升騰起了一團幽藍熒焰，與蕃霖神木之上的流光十分相近。
與此同時，三百多名神鹿族人一同附下身，作跪拜之勢，向象徵鹿神的蕃霖神木投以最虔誠的敬畏之意。同樣的，光流依次順循著祭壇六個方向上的小溝渠快速匯注入中心最大的圓形溝壑，再分流引注而入，最終與蕃霖神木完成了相接。
這還是宸洛四人第一次參與規模如此盛大的祭典，像這樣的儀式，宸洛通常只會在電視電影里看到類似的原始祭典。而如今卻是親身體驗，著實有很強的心靈震撼與視覺衝擊感。
當然，他們外來人士並不是真正地參與到祭典當中，根據神使的旨意，他們只能夠站在遠離祭壇的位置，與蕃霖神木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出現意外狀況。
「現在想想，還真是挺湊巧的，什麼大事件都剛好讓我們遇上了。」望著眼下的那座大祭壇，宸洛不禁無奈一笑道。
先是音瀾之都每四年一屆的音樂盛典，之後是麗媛之都每十二年一次的女王之宴，現在又剛好是為期二十四個月的最好一場圓月祭典。宸洛實在是不知道，這對他們而言，到底該說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呢？
「但願今晚一切都能夠順利吧……」四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禱著。畢竟如果真要說起來的話，前兩次他們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這一次的圓月祭典，恐怕同樣不會簡單。
宸洛不由得再次仰起頭，遠遠凝望夜穹之上那輪光亮的圓月，像是在凝望著極空的深淵。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