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終是有緣故人歸①
當朝太子朱泓鈞已經十五歲了,此刻對著親自來問候他政務處理如何的趙元稹,依舊如同個七八歲的孩子似的,手足無措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緊張的不行,見自己處理的奏章某頁被趙元稹多掃兩眼,立刻手指就能局促的茶水都端不穩,心如擂鼓。
被當朝太子敬畏的趙元稹,如今正坐在太師椅上,身上穿著正二品的紅補子朝服,綉著兩隻仙鶴雲飛,氣勢非常,背脊挺直,十分認真,清俊的臉上稜角分明也帶著微微的魄力。
趙元稹手裡捏著當朝太子的摺子,看了半晌,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緒,很快就抬手放在旁邊候著太監捧著的盤子裡頭。
那頭的朱泓鈞還未歇口氣,就聽趙元稹徐緩的聲音起來,對旁邊的伺候筆墨的太監命令:「把太子殿下的課業拿來給我瞧瞧。」
朱泓鈞從九歲就被老皇帝交給趙元稹輔導課業了。
那時候的趙元稹還只是個新科狀元,而朱泓鈞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能在大內活下去就不錯,甚至也覺得他的父皇絕對不會把帝位給他,畢竟他的上頭還有個正室皇后所出的大哥,外家了得不說,心思手腕也十分厲害,朝臣門都歸附他。
而他僅僅是個宮女所出的庶出皇子,要身份沒身份,要外家沒外家。
所以在趙元稹來之前,他連著四書五經都不知道,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每天就想著怎麼填飽肚子,她的母親的確十分得寵,偏偏因為畏懼皇后,將他交給了三所負責,更多的心思都在想著什麼扶持外家,讓她在後宮立於不敗。
甚至於他還在被太監宮婢欺負,被罵是個爹不要娘嫌棄的皇子。
可趙元稹的到來,給他帶來了人生的光芒。
這位臨時欽點的夫子,僅僅花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讓他在宮內宮外有了名望,親力親為的叫他讀書,把著他的手叫他寫字,還安排了不錯的太監宮女伺候他的起居,又讓皇后軟口回到了親生母親的宮殿生活,讓他最快速的得到了一個皇子應該有的一切地位。
緊跟著短短的半年,他開始在朝堂大放異彩,甚至於讓老皇帝都開始三五日召見詢問課業,他想要一切這位夫子都會儘可能的滿足他,在夏日圍獵都會設法讓老皇帝帶上他一道去,對朝臣彰顯他的身份和地位。
再過兩年禮部尚書的嫡子盛衡又被下旨來督促他讀書,每日除開去御書房伺候筆墨,大朝會旁聽朝政以外,他幾乎都再也不能同最開始那般天天見到趙元稹了,但是從朝臣和老皇帝對他態度絲絲的轉變,他就知道,這位夫子不停的都在為他謀划。
朱泓鈞從十一歲開始,便是知道自己可能會是備選的儲君了。
所以不管外人在怎麼在他的跟前詆毀趙元稹是個心計深沉毒辣的小人,他都十分尊重這個救他出了泥潭的人。
比起盛衡那位督促學業的溫和老師而言,朱泓鈞更懼怕這位已經混到首輔位置的老師,雖然這兩年很少涉足東宮,但每次過來總是能讓他戰戰兢兢的話都說不清楚。
這一次,朱泓鈞很清楚他來的原因,穩了穩心神,便主動對著查看他課業的趙元稹,斟酌的開口,語氣柔和,細細的聽還能感覺帶著點商量的語氣:「柳才人的事情我已經照著老師的吩咐做了。」
柳才人是他乳母的女兒,算是他青梅竹馬長大的宮婢,本想封個側妃的,他覺得只要不是正妃其實都是妾侍,不過名頭好聽些罷了。
結果一向縱容他的盛衡直接把趙元稹搬了回來,不是他攔著,當時都能直接鬧到御史台上摺子,若非是他主動低頭,這位柳才人怕是已經被弄死了。
「您是太子,是儲君,更是將來的帝王,您身邊女子多謝子嗣也會繁茂,江山才能穩固,到底您年歲還輕,還是應該明白姻親會給您帶來的權柄。」趙元稹抬眼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他對這位太子學生說實話完全沒有用心教導的,看看楊寶元就能知道。
趙元稹更多的用這位東宮儲君平衡他的權勢,當然他也不可能去做什麼通敵叛國的事情,在大事上面還是對他教導盡心了的,總不能用心的讓人覺得自己比他親爹還好。
他不會去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國家看似是在帝王的掌控下,其實更多的是在多方朝臣的運作平和的,前朝文和帝二十八年不上朝,依舊沒有滅國,朝政也始終掌握在手中。
雖然外頭的人都說他趙元稹不用心教導當朝儲君,以至於如今朝廷內外都用楊寶元和他做比較,但皇帝嘛更多不是和臣子斗,是要學會高瞻遠矚平衡朝局。
趙元稹對這位學生女人堆的事情絲毫不關心,端起太監遞過來的茶盞翻了翻茶蓋,低頭輕輕的吹了吹,見著太子局促的等著他開口,才道:「您的長子可以是庶出,但正妃之位——」
「我堂堂大瑜太子,一國儲君為何要娶個北程的縣主為正妃,他北程分明是藐視我大瑜!」朱泓鈞立刻掐斷了趙元稹的話,十分不悅,憤憤然的開口起來:「兩國和親講個門當戶對,小小的郡王之子也能配得上太子正妃的位置?這不是瞧不起我這個太子嗎!?這北程就是欺負人!」
聽太子學生髮了一頓小火惱騷,趙元稹才緩緩的開口,和他講其中的厲害:「前年送來和親的公主莫名其妙死在大瑜境內,北程還能說是大瑜殺的,說大瑜藐視北程皇權,這位縣主是如今北程太子的親戚之子,性子溫順,身後沒有任何複雜的勢力,您當做是覺得公主好?北程如今風頭最盛的公主您敢娶?如今和親是太子妃,今後就是皇后,是一國之母,您當真不明白裡頭的緣故?」
朱泓鈞自然是明白的,就是耿耿於懷憑什麼要給個縣主太子妃之位。
再不濟也得封個公主之類的,打著個皇室的幌子送來吧!
趙元稹手指耷拉在椅子扶手上,也難得去管朱泓鈞心裡怎麼想的,和他交代起來:「再有半月北程的使者團就要進京城,這次親自護送明珠縣主來的是北程四皇子趙元達,足以證明北程想要兩國締結秦晉之好的決心,您千萬別給弄砸了,那位柳才人您若是管不住,就別管下官親自來了。」
身為當朝太子的第一個女人,總是有點恃寵而驕的。
朱泓鈞點點頭:「我知道輕重緩急,用膳的時間快到了,我吩咐了廚房做了些老師素日愛吃的。」是要留下趙元稹吃飯了。
趙元稹說了聲不必了,站起來徑直朝外,想了想,停下腳步,同送他出來的太子學生道:「太子監國做的很好,即便將來臣不能在旁輔佐,必然也是位仁厚君主。」
朱泓鈞眼神就是一亮,突然就笑起來:「多謝老師誇獎。」趙元稹是個很少夸人的性子。「恭送老師。」
出了東宮,趙元稹並未做轎子,而是慢慢步行朝著宮門去,長廊安靜,外頭飄著風雪,來來往往的宮婢太監腳步都十分著急。
李同提著燈籠給趙元稹照路,他是知道自家大人心情其實很不好的,趙元琮沒有找出來,簡直就跟著失蹤了似的,手底下的暗衛把邊上三個府州都給翻了個遍。
那頭楊寶黛執意不會府邸,大抵的意思就要要逼得趙元稹把趙元淳叫回來處理。
不得不說,楊寶黛這位夫人真的是能逼得趙元稹情緒失控的。
趙元稹若是願意早早的就去信了,因此夫妻兩個因著這個事情完全是膠著不堪,昨個淳姐兒又被送了回來,這下京城裡頭看熱鬧的就多了,都等著看趙元稹的熱鬧,外加馬上北程的使者團就要來了,若是在不把趙元琮抓出來弄死,事情絕對不妙。
到時候趙元琮直接瘋魔,當著兩國的面直接把趙元稹和趙元淳的關係說出來,誰都逃不了好,趙元稹死的最慘!估計九族都要全部送進去。
剛剛出了宮門,才過了兩條衚衕趙元稹的馬車就停下了,來的是錦年,說的是楊寶黛有要緊的事情請她過去一趟。
聽著是楊寶黛找他,趙元稹眼神晃動了下來,示意馬車快些。
趙元稹到楊宅的時候,就見楊寶元身邊的侍衛都已經在府邸周圍巡視,裡面也是銅牆鐵壁一般。
見親自出來迎接他的小舅子,趙元稹抖了抖衣裳,撇他一眼,緩緩抬起頭,面上淡然:「怎麼了?你把趙元琮給抓著了?這是來給我邀功了?」
「我還沒來孫猴子的本事。」楊寶元淡淡的開口,語氣凝重,示意趙元稹去府裡面,目光在周圍謹慎的打量:「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總之進去說話。」
見楊寶元還買起來關子,趙元稹腳步還偏偏慢下來許多:「你要是騙我過來給你收拾什麼爛攤子,你就做好去不了會試的準備。」
再然後,正堂的門一推開,趙元稹就眸光就直接怔住了,呼吸都停了一下。
裡頭坐著正首的楊寶黛正在靜靜的喝茶,聽著聲響抬眸掃了一眼傻掉的男人,又繼續低頭看著手裡茶杯裡頭的浮葉。
下首坐著女子正在吃著茶果子,穿著身碧青色的衣裙,長發半挽著,見進來的人錯愕的模樣,便是輕輕咳嗽了兩聲,旁邊立著的清秀姑娘立刻給她拍背,同進來的人柔柔的笑了笑,道:「趙大人放心,夫人不是自己回來的,爺也一道來了。」
說話的正是檀香,坐著的人自然是蘭桂丹了。
「你們來做什麼?」趙元稹闊步走了進去,聲音高了些,「你們這是做什麼死!特別是你!」
蘭桂丹聽著這話反倒是笑了起來,接過檀香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理了理衣裳,對著趙元稹徐徐的開口:「這話倒是我問你了,我們的家爛攤子你收又收不好,幹嘛咬著牙蠻幹的,你當你二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若非是譚妙給檀香送來信,我和你二弟瞧出了不對勁去查了查······你看著我做什麼。」
「你說我看著你做什麼?」趙元稹簡直是想捏死她。自己是個什麼身份還不清楚?
蘭桂丹裝作不知道的哦了一聲,目光流轉瞧著楊寶黛,隨便捏了話頭說起來:「如今你脾氣也漸漸起來了,我就想你大姐敢和我動手,你怕也只是個穩得住的罷了,這多小了個事情,就讓你們夫妻反目了,對了,我聽說你們得了個極其標誌的娃娃,我帶了許多玩意來送我的小侄女,娃娃呢?」
楊寶黛平靜的開口:「在後面,你若要看自己過去。」她的震驚壓根不必趙元稹好多少,聽著朝朝進來說有故人來訪,她還以為是譚妙回來的,誰知道就見蘭桂丹走了進來,手裡的杯盞都摔碎了。
蘭桂丹慢條斯理的開口:「那成,晚些時候就去看,你和趙元稹都長得怎麼好,女兒定然是個傾國傾城的。」
趙元稹看蘭桂丹嬉皮笑臉的德行,聲音大了兩份,呵斥起來:「你們這是胡鬧!趙元淳是什麼身份要在這裡炸出來,你是要我九族都陪葬?你的九族還要不要了!?你們死就不能死的乾乾淨淨點。」
與大瑜而言,蘭桂丹和趙元淳早就是死人了。
「怕什麼,即便真的被人認了出來,倒是死不承認就是了,若是真的完了,你帶著你九族到北程去就是,你在這裡是什麼身份地位,過去只高不低的,你這是什麼眼神,我和你二弟千里迢迢回來看你,你還不歡迎了?」蘭桂丹笑眯眯的瞧著趙元稹,眸子閃著光芒,瞧的出心情是非常好的:「別找了,你二弟和他四弟在後面呢,明珠那小妮子鬧騰的很,除開你二弟沒人壓的住。」
這次他們是跟著和親的隊伍過來的。
旁邊的檀香算是開口了,畢恭畢敬給趙元稹請安,趙元稹便是拜首,淡淡的說:「四皇妃的禮我受不起。」
那頭的楊寶元聽著這聲四皇妃,真的想厥死過去的心都起來了,這北程到底發生什麼了!檀香不是趙元稹派過去的探子嗎!怎麼就變成四皇妃了!趙元稹這是什麼野路子!他默默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李明還十分貼心的給他遞過去一杯茶。
那頭的檀香聞言,忙不迭道,臉上帶著笑意:「若非大人也沒有我的今日,這一拜應該的。」
她說著頓了頓,說起來正經事情:「廢太子的事情爺已經知道,這一次冒險回大瑜就是要把一切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大人放心,明面上只有四皇子會出面,爺和夫人就冒充隨行的人同來的。」
那頭的蘭桂丹倒是起身把楊寶黛拉起了,聲音非常開口:「算著我也兩年未曾回來了,京城如今如何,現在天色還不晚,你隨我出去逛逛如何。」她說罷就扯著人朝著外頭去,檀香忙誒了一聲跟著:「夫人,爺說了京城認識您的人多,您不能亂跑的。」
蘭桂丹要是出事可是不得了了。
趙元稹抬手就要讓人去攔住蘭桂丹。
朝朝就道:「奴婢跟著的不會有事的。」她手捏著個幕離就跟著出去。
這下屋子裡頭剩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片刻,檀香便是主動開口:「大人和元少爺坐下來聽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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