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過不了的河

第129章 過不了的河

夏秀安心裡一跳,卻又裝作不經意地「哦」了聲,低頭看著盆里浸在熱水中的銀針,「如果是從來沒有基礎的人,不知道修習天玄神針的內功心法能不能成?」

容慶透過裊裊熱氣看著她側顏,發現她長睫上捲起的微微水氣,有些濕潤,有些晶瑩。欲滴未滴,搖搖欲墜,似花瓣上的晨露,有些惹眼,令人遐思,讓人想幫她一把拂去。

他當然不會去做這種不實際的事,只是稍稍眯了下眼,以極為平常的語氣說道:「此心法的修習恰恰需要沒有任何基礎的人,就好比在一張白紙上寫字和在一張有字的紙上寫字。白紙上寫字會醒目,一目了然。在有字的紙上再寫字,不僅后字看不清,前字也跟著一塌糊塗。兩者皆不成。」

夏秀安更是聽得怦然心動,當下心裡不由有些作難起來,有句話她非常想說出口,可是那是人家的絕學,說出來恐怕也是潑了自己的面子。

「之前給五姑娘診脈的時候,發現你經脈內並無一絲內氣。如果五姑娘感興趣的話,我倒想把天玄神針第一式的內功心法教予你。學不學得成,就看你自己的天賦了。」容慶語調平緩,神情坦然,就似在對一個非常熟悉的朋友提一個相當合理的建議一般,沒有一絲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夏秀安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說話都有些氣息不穩起來,「你把天玄神針第一式內功心法教我?就不怕我到時候搶了你的飯碗?」

容慶好笑的搖了搖頭,「醫者有仁心,慈悲濟世人。懸壺輕已利,德品勝黃金。救濟天下,一人之力畢竟有限。若五姑娘真能習得,豈不也造福天下蒼生?何來搶飯碗之說?」

他頓了一下,「再說此心法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習得,再努力也不見得能成。所以世人那些固步自封的想法你完全可以摒除。」

夏秀安心裡激動萬分,如果她真能習得天玄神針第一式,徐瀾寧那裡有二三式,她一併習得的話,她的花毒豈不是有望能解?到時候她還尋勞什子長生果?

只不過老天給她的時間不多,卻不知她在短時間內能不能學有所成?

「做為一個醫者,天玄神針幾乎就是夢寐以求的至高針法,容公子既然有心教,我又豈有不學之理?不知容公子何日有時間教我?」性命攸關,她也不推辭,當下就厚著臉皮問詢起來。

容慶笑了,「這個不需要另找時間,不比練武有一招一式。內功心法往往只有口述,沒有筆傳,我現在就念予你聽。雖然有些生澀,但我也只念一遍。我師傅曾經說過,一遍能記下者,心法習成的機率有一半。在這一關節,往往會淘汰掉很多人。」

說完,他也不給夏秀安考慮的時間,口中就開始娓娓念了起來:「後天呼吸起微風……」

夏秀安趕緊摒息靜氣,拋卻一切雜念,站在桌旁,就那麼垂目聆聽硬記起來。

說來也怪,前世時她的記憶力並沒多好,背書什麼的比一般人強,可比起學霸來,還是差那麼一截。

自來這裡后,在跟張大夫學醫之時,她忽然發現她的記憶簡直可以用超強來形容。說過的醫理,她往往能立即記住。給她的醫書,她基本上可以過目不忘。

張大夫發現她這一本領后,更是沒少誇她學醫的天賦比常人不知高了多少。

所以當容慶說心法只念一遍,她才毫不心慌。待他一遍念完,儘管詞句生澀難懂,她只在心裡再過了一遍,幾乎就記了個全。

念完后,容慶也沒打擾她,待她過完一遍睜開眼后,他才問:「記下了多少?」

夏秀安抹了下額際的汗,「差不多全記下了。就是難懂,更不知該如何行功法?」

容慶顯然有些吃驚,「你真全部記下了?可不能有一字偏差,不然真是差之毫厘,廖之千里。」

「放心,如有遺漏,我也不敢習之。總要對自己負責不是?你只管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麼做?」

容慶沉吟了一下,「最近兩天你先將這些口訣記熟理解一下。兩天後我再帶你運一次氣。你自己記住順序,以後照著日夜練習,必有所成。」

說完,他便起了身去收盆里的銀針,「今晚就到此吧。你也累了一天,先去歇息,來日方長,你也別太著急,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

他把針包好放進醫箱,便喚了浣碧和秋韻進來收拾,告辭而去。

夏秀安心急口訣記不牢的事,吩咐了兩人幾句,也自回了房間。

一番洗漱之後躺在床上,重新又將口訣在心裡過了幾遍,確定再也不會忘記了,才安心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夏秀安幫蘇小滿穿衣洗漱之後出來,賀老實和賀麻子在準備早飯,容慶則在屋外和農家夫婦說著話。

在吃早飯時候才知道,容慶是在安排苗大花的事宜。

因為路途顛簸勞頓,怕不利苗大花養傷,也怕照顧不過來,他把苗大花留了下來。

他給了樸實農戶兩口子一筆銀子,說苗大花是他的一個親戚,拜託兩口子好生照顧她,等些時日待她好轉就會來接她云云……

農戶夫婦一年上頭給人種地也見不到兩個錢,忽然有這麼一筆銀錢,喜出望外。何況也只是照顧一個受傷的女孩子,相比于田地里的一些體力活,簡直不值一提。便欣然答應了下來。

容慶留下一些補氣血的藥丸,又備了一些傷葯,把苗大花徹底安置好,才與賀麻子幾人駕了馬車啟程。

看來此人處理起事情來不謂不心細周到。

夏家車夫依然駕著裝滿物資的馬車。本來夏秀安仍準備和浣碧擠一輛馬車,奈何蘇小滿撒著嬌要她陪她,只好上了她的馬車。

兩人閑聊著,東拉西扯,馬車停停走走,曉行夜宿,一路倒也平安。

蘇小滿的起居也沒再麻煩容慶,皆由夏秀安和浣碧主僕給包了下來。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和接觸,夏秀安不得不承認,徐瀾寧口中對她目的不純無一是處的容慶,無論是言行還是品性,都可以稱得上是溫和系沉穩端方君子如玉的好男子。

包括他引導她練氣時,也是讓賀老實在旁護法。雖然他手掌有接觸到她後背,也是君子坦蕩蕩,光明磊落得很。無半分過多的接觸。

徐瀾寧那呆貨果然是在胡說八道。

過了長州就是裴州,緊跟著就是范陽江南一帶。進了范陽地界,桐宜城幾乎只要半日的路程便可到得。

早聽說大梁的江南風景怡人,當置身其中,方發覺三月的江南早已籠罩在一片煙雨蒙蒙中。

一路行來,那遙看近無的春草,那高低俊俏的山丘,以及那畫柳依依、煙波渺渺的湖面,驟然就將江南水鄉的畫面映入眼帘。

夏秀安直覺這裡的景緻果然如徐瀾庭說的一般,讓人心曠神怡,簡直美不勝收。

由於容慶在路上已耽誤了半月有餘,給黃老將軍看診的事不能再行耽擱,容慶決定還是先把蘇小滿就近送到鍾陵她外祖家后,再只身前往桐宜城。

蘇小滿的傷勢已大見好轉,已經能自行坐卧。她也知容慶正事要緊,若把他纏得太緊,怕是要惹他厭煩,當下倒也答應了去鍾陵。

夏秀安知道一進桐宜城,她肯定要忙個昏天黑地,怕到時候沒時間來看三姥爺,也決定先落鍾陵。

蘇小滿的外祖裴正德原是開鏢局的,後來因為失了一批大鏢,在江湖上聲譽一落千丈,不得不改行進入了紡織業。由於生意做得不錯,也或許因為南平侯和蘇昭儀的關係,裴家在鍾陵也搖身一變成了大戶人家。府邸自然雄渾厚重,佔地也廣,也就住在了鍾陵縣城最興盛繁華的地段。

而夏秀安三姥爺家雖也有營生,卻是經營米行,生意不上不下,自不能和裴家比。住在了一河之隔的城西。

在進鍾陵縣城的時候,裴家就有管事的帶著幾個僕從來迎接,夏秀安只好下了馬車,與蘇小滿道別。

「秀安,要不你先跟我一起去我外祖家,待我外祖派人去城西通知你三姥爺后,你再過去也不遲。」蘇小滿仍有些不肯放手。

夏秀安笑道:「我時間也緊得很。我最多今晚在三姥爺家住一宿,明日就要到江家去。我的事你就別管了,自己先把傷養好,不要讓人擔心才好。」

蘇小滿不樂意,「到時候你們都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鍾陵,到底要讓我多無趣?」

夏秀安看向容慶,打趣道:「就說吧,女人不能寵,一寵就會上天。只離這會兒都嫌人生無意義,我們這些旁的人簡直太不值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說話如此露骨,蘇小滿大窘,一下子擰住她手臂上的肉罵道:「你個小蹄子,本姑娘什麼時候說離不得他了?不是說捨不得你么?這般不識好歹,那你馬上滾吧。省得我看著心煩。」

容慶在一旁只笑不語。

「你看你看,我說了實話吧。這會兒就看我心煩了。罷罷罷,浣碧,秋韻,我們走就是了,免得礙了人的眼。」夏秀安笑著向那管事點了下頭,就要登上馬車。

不想那管事的遲疑著開了口,「敢問姑娘是否是去城西胡上水胡家?」

夏秀安一怔,回頭道:「不錯。莫非你認識?」

管事的恭敬回道:「胡老爺在鍾陵經營米行多年,只要是在這一帶做生意的人,自是認識的。小的叫住姑娘沒有旁的事,只是因為到城西要過一條黑水河。最近由於雨水較多,河水上漲,行船的船家怕出什麼事故,已經不載馬車。姑娘如果要坐馬車去胡家,這河恐怕就過不了。」

「哦?竟還有這等事?」夏秀安看向賀麻子,「要不我們把馬車留在這裡,只帶些一應的物品。等明兒去桐宜的時候再來取?」

賀麻子點頭,「五姑娘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們沒意見。」

「行行行,柳管事,這兩輛馬車你就著人趕回外祖家,到時候夏五姑娘來了再給他們。」蘇小滿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柳管事點頭,「既然是表姑娘的朋友,這事小的自會辦妥。無須表姑娘掛心。」

接下來浣碧和秋韻就去清點馬車上該帶的日常用品以及禮品。由於只準備住一晚,也就帶了一套換洗的衣物,一切從簡,倒也沒多少東西。兩人一人背個包袱,賀麻子和賀老實再一人提一個,也就夠了。

收拾完,柳管事就著兩個小廝將兩輛馬車趕走,等蘇小滿一行人離開時,時間幾乎已近申時。

三月的天仍是黑得早,夏秀安幾人趕到黑水河邊,正趕上去城西的最後一班船。

可能因為是收班船,人竟有點多。儘管船隻比較大,一下子要裝滿十三四個人也是顯得有些擁擠。

要說這黑水河之所以名叫黑水,並不是因為它的水是黑色。而是因為它起源於墨江,所流經的主要河流才被統稱為黑水河。那在江湖上有名的黑水十八寨,也是因此河而得名。

此時的黑水河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煙雨中,兩岸才抽新葉的垂柳翠綠蔥鬱,被河面泛起的輕煙細霧輕輕環繞,除卻沒有漁舟晚唱,卻依然有一種別樣的江南韻致。

「這麼多人,姑娘跟著一起擠是不是也太委屈了些?要不我們還是聽蘇姑娘的話,明天再去三姥爺家吧?」

看到那些穿著普通形色匆匆的人都上了船,除了兩個婦孺儘是一些男人,儘管有些人看上去年紀較長,還有小廝長隨陪同,浣碧只覺同這些人擠在一起,掉了夏秀安官家小姐的身份,仍有些猶豫。

「大家都一起坐船過河,有什麼好委屈的?」夏秀安對於浣碧自認高人一等的認知不大認同,對賀老實道:「看樣子都是些生意人,生意人和氣生財。無妨,我們上去吧。」

賀老實長年行走江湖,素來不拘小節。在他看來,這些普通的老百姓比那些趾高氣昂的官家或者家眷要好相處得多。他悶頭就跳上了船,和賀麻子隔出一小塊地方,示意夏秀安主僕上去。

船上的本都是些凡夫俗子,忽然見到一個穿著乾淨亮麗又長得秀妍的小姑娘上船,個個都把視線投了過來。在他們鍾陵縣,還真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女孩子。何況還穿戴華貴,就連身邊的兩個丫頭也嬌滴滴水靈靈地,比他們縣令的千金還要端莊有風範幾分。

想必是京城裡來的官家小姐,卻不知為何要同他們一起擠這條船?

早知如此打眼,就該換上荊釵布裙出來。夏秀安有些暗悔,卻也大方地朝眾人微笑點頭。

眾人見她平易近人沒端架子,頓時對她生了幾分好感,甚至有一個老者捋須問道:「敢問姑娘這個時辰準備到城西是有事,還是投親訪友?」

夏秀安露出一個適度的笑,「是去探望長輩。」

「哦?方圓這一帶的人我們都熟,卻不知姑娘的長輩是哪位?」

夏秀安也不隱瞞,「升斗米行的胡上水是小女子的三姥爺。正是去探望他老人家。」

「呀,原來是胡老爺的晚輩。真是太巧不過了。我們幾個正是受到胡老爺的邀請,今晚過去胡家開一個鍾陵米行的商會。稍後我們倒可以同路。」一個微胖白面的中年人笑呵呵道。

「那敢情好,到時候我們就跟著各位伯伯叔叔一起去胡家。」夏秀安表現得落落大方,言語得體,轉眼間似乎就拉近了那幾個人的距離。

而在他們交談的時候,船家已把船緩緩撐離了岸。

由於天色近暮,紛飛的小雨不知何時已停,天空卻依然被一層厚黑的雲籠罩著。加著暮色倒映下來,河面反而被映照得黑暗了幾分。

船家在船頭點亮了一盞風燈,長風拂過,燈火搖曳,連船隻都跟著有些搖晃起來。

之前的老者兩手緊緊抓住欄杆,還不忘提醒夏秀安,「姑娘可要坐穩了,最近河水上漲,這條黑水河的水流比較急。別一個不小心給栽下去了。」

其實不用他提醒,賀老實就已抓著欄杆護到夏秀安身旁,以防不測。

船已行至河道中間,湍急的水流讓船上的人不敢再說話,生怕一個不留神出了什麼意外。個個都緊緊抓住可以抓住的地方,大氣也不敢出。

夏秀安萬沒料到這條看似平靜的河流會暗藏如此危險,當下也不敢掉以輕心,只待船隻儘快到對岸。

可是越怕什麼,越是會出現什麼。

就在所有人都在期望船隻平穩前行的時候,在船頭划槳的船家不知何故,突然「撲嗵」一聲掉落水裡,連撲騰一下都沒有,就失去了蹤影。

船隻跟著失了方向,在強勁水流之下,瞬時就朝下游衝去。

這一變故來得極為突然,船上的人頓時驚慌失措騷亂起來。

浣碧和秋韻是北方人,何時見識過在水中失控的船隻?與生俱來對水的恐懼讓她們捂眼尖叫。若不是賀老實和賀麻子見機得快,將二人穩住,兩人恐怕已經跌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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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庶女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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