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容慶的城府(2)

第131章 容慶的城府(2)

兩人有些受寵若驚地趕緊向他行禮,老李賠罪道:「不知容公子在此,請恕奴才和老方不知,攪了容公子的清靜。」

容慶和煦道:「你們沒有擾我,是我剛才路過無意間聽到。不過……那大掌柜有沒有說,船上除了米行的人,還有沒有旁的什麼人?」

他眉目溫和如一汪春水,話說得有些不經意,就像是隨口問起一般。

老方想了下,搖了搖頭,「未曾聽大掌柜提起。」

他話一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麼,「是了,大掌柜有說過一句,可惜了那秀妍的小姑娘一起遭了災……」

容慶眉目不動,「你們大掌柜是位悲天憫人的好人。」

老李老方連聲稱是。其實在他們心目中,眼前這位翩然蘊藉的貴公子才真的是好人,不然旁人的生死他緣何這般追問嘆惋?

他們以為容慶會走,結果卻又聽他微帶歉意地說道:「二位這裡的事還沒忙完吧?剛才我從蘇姑娘那邊出來,她說身上見汗,想沐浴,二位不如幫我一個忙,現在就去給她抬兩桶熱水過去?」

老李有些愕然。從廚房抬熱水的事自有客房的小廝去辦,這位容公子為何忽然要叫他們去干?

容慶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淡淡拂過,不帶一絲煙火氣。老李和老方身體同時一震,直覺拒絕他的要求是一種罪過。兩人不及多想,趕緊道:「容公子吩咐,敢有不從?我們這就去抬水。」

「嗯。你們抬水進去的時候,可否一併將剛才談論的事情在蘇姑娘窗外說一遍?特別是大掌柜說的那句可惜了那從京城來的秀妍的小姑娘一起遭了災……」容慶語調依舊和煦,目光依然溫暖,老李老方心底里又無端端有些怪異。

明明他的要求有些不合情理,也似是徵詢他們的意見,可他們卻感受到那徵詢中沒有置疑的餘地。

兩人不敢多問,只是應著聲點著頭去了。

容慶抬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輕嘆了口氣,再次走往蘇小滿所住客房的院落。

屋裡頭,蘇小滿已經洗漱完,被兩個僕婦服侍著剛剛躺下,不想屋外又傳來容慶說話的聲音,「蘇姑娘歇下了么?」

一個僕婦道:「才歇息。這麼晚了,容公子有事么?」

「蘇姑娘身上有傷,奔波了這一路,就這麼躺下恐怕於她的身子不利。我剛才想著我明日就要離開,怕她有什麼後患,就給她拿了泡浴的葯料。」

「那有勞容公子了。這葯料我們明天一定讓表姑娘泡……」

「抱歉,不是明天,我是說現在。」

那僕婦愕然,「這麼大半夜的……表姑娘已經歇下了……」

還沒完全入睡的蘇小滿聽到外間的說話聲,又坐了起來,對外間道:「沒事,蘭姑,容公子是為我好。我現在就起床去泡……」

看她坐起來都為難,屋內的僕婦心疼道:「表姑娘,你腰上有傷,這葯浴怕是泡不得。」

蘇小滿甜笑道:「沒事,容公子的醫術高超,讓我現在就泡肯定有他的道理。扶我起來去凈房吧。」

僕婦見她堅持,也不好再多言。一邊吩咐凈房那邊趕緊加炭火備熱水,一邊又幫她穿衣。

等她披了件厚厚的襖子出去,就見容慶在外間喝茶。

一見他這半夜還在為她的事操心,她心裡又甜又心疼,「你明日還要去桐宜,這點子事你可吩咐人過來辦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

容慶站起來,為她攏了攏襖子,「就是因為明日要走,這事就更不能讓別人來。」

蘇小滿似乎聽懂了他想多看她一眼的心意,臉頰頓時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丫頭婆子,正準備說話,院子卻傳來了清晰的說話聲:「老李,你剛才有沒有聽到大掌柜跑來和四老爺說今天天快黑的時候,黑水河上的最後一班去城西的船出了事故?」

「哦?還有這等事?我真沒聽說。不過最近黑水河水位上漲,水流太急,各個船隻都盡量留在岸口。只有覃四那小子膽肥,為了那點銀子每日都在河上划來划去,不會是他的船出了事吧?」

「正是他的船。聽說船上不僅有米行商會的人,還有個從京城來的秀妍的小姑娘……怕都是凶多吉少。」

這些話清凌凌傳了過來,蘇小滿幾乎腿腳一顫,大呼道:「外面是誰在說話?你們說的可是今天傍晚發生的事?」

蘭姑看她神情激動,一邊扶她坐下,一邊去喚外面的人。

老李和老方看到容慶也在,兩人心裡更覺怪異。

當蘇小滿顫聲問他們一些事故詳情的時候,兩人把所知道的都一一說了出來。

聽完他們的話,蘇小滿幾乎快暈厥過去。她痛哭失聲直是責怪自己沒留住夏秀安才讓她出了事……

這邊的動靜立即驚動了裴家上上下下的人,裴老太爺和幾個兒子兒媳都聞聲趕來。

蘇小滿一看到這些親人,立即哭求道:「大舅,二舅,你們快點派人去黑水河救秀安。我們不能眼睜睜看到她出事還不聞不問。」

她大舅裴祥皺眉道:「這事適才確實有聽說。沒想到上面的小姑娘竟是夏五姑娘。小滿,你身體本就有傷,可不能這般大悲大慟。大舅這就派人去黑水河邊看看。你先歇息。」

蘇小滿淚珠兒直掉,「大舅就不要敷衍我了。只派人去看看有什麼作用?是一定要幫我把秀安救回來。」

裴祥一臉為難。

看到外孫女哭得這般傷心,老太爺吹著鬍子瞪他,「救個人有沒有這麼為難?好說我們裴家在鍾陵還有些人脈,找些好手去不就是了?」

裴祥無奈道:「爹,您也不想想,距出事的時間都已經過去這麼久,該出事的都已經出事了。我們最多只能派人去找找船隻最終出事的地方……」

一聽蘇小滿哭得更厲害了,老太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說的什麼渾話?你找都沒去找,就怎麼知道人已經出事了?趕快給我派人去找!」

老太爺當年可是跑過鏢局的總鏢頭,一身威嚴煞氣也曾嚇倒過不少宵小。雖然安逸了多年,但經久的厲色偶爾發出來,仍有幾分震懾人的威懾力。

見老太爺發火,屋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唯容慶微垂著眉眼靜坐一旁。

裴祥被逼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他看著一滿屋子的人,終是豁出去了。

「爹,這事不是我不管,人也不是我不救,是我管不了救不了。說句不怕容公子見笑的話,我裴家日後若還想在鍾陵立足,還為了我們裴上百口人的性命著想,即便夏五姑娘現在沒死,我們也不能派人去找。」

聽他說得這般嚴重,也不是不明事的老太爺老眼一抬,「此話又從何說起?」

裴祥嘆了口氣,「難道爹就沒想過,今晚出事的那條船上的都是受邀去胡上水家米行商會的人。最近我們鍾陵米行出去收購糧食的量要比往年大,價格也高,搶了不少外縣人的糧源,肯定要與人結下一些仇怨。就我的猜測,他們今晚出事,肯定與這事有關。」

「既然你都這麼猜測了,你更要去救人。難道就這麼些個人你就怕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我們鍾陵殺人。」老太爺更是聲嚴色厲。

裴祥搖頭,「爹多年不出門,對外面的事情還是了解得太少。你知道今晚的船家是誰嗎?是覃四。這個覃四早就投靠了黑水十八寨。而今晚出事的地點也正是黑水十八寨經營範圍之內的黑水河,這件事情,恐怕與黑水十八寨脫不開干係。如果我明知是他們所為,還要往上碰,完全是在置我們裴家上百口人於死地。」

裴老太爺也是愣住,他沒想到這事會扯上黑水十八寨,這個勢力幾乎盤踞整個江南的土匪寨,他們確實惹不起。

「小滿,你也聽到你大舅的話了。不是我們不去救人,實在是那黑水十八寨惹不得。你總不能為一個夏五姑娘,就置我們這些舅舅舅媽於不顧吧?」蘇小滿的大舅媽竟用巾子揩起了眼角,「我們也知道那夏五姑娘是你娘手帕交的女兒,也是個可憐見的,舅媽心裡也是疼惜她的……」

「是啊,小滿,你難得來鍾陵一回,這些舅舅舅媽表哥表姐都著緊你得很,什麼事情都可以答應你。可是這件事太為難,你也要替我們想想啊。」

「若是你大舅出手了,到時候你人一回京城,那些土匪肯定要把氣撒我們身上,這一屋老老小小的,你也總不能不為我們的安危著想……」

眾人七嘴八舌,全是賣慘勸阻救人的話。蘇小滿也自知他們說的是實情,強人所難也不是她的性格,只恨她大哥沒在這裡,若在的話,肯定馬上就會帶人殺上黑水十八寨去救人。

一眾長輩勸慰她一番后都散了,只留兩個僕婦靜默一旁。

蘇小滿默然流淚,容慶給她擦了又擦,卻總是不斷線兒。

「蘇姑娘,你身體本就沒復原,不能太過傷心,若是再鬱結於心,即便是我也難給你治。」

聽他柔聲勸慰,蘇小滿更是悲痛欲絕,「你不知道,秀安自小就沒了娘親,只有一個錦繡姨疼她。沒兩年錦繡姨也不在了,雖不至成孤兒,可是她嫡母又沒安個好心。一手壓制她姐姐,一手又來捧殺她。為了和她姐姐能好好生存下去,她小小年紀就知道隱藏鋒芒,順應著她嫡母的心思不學無術,胡作非為。不僅被逼著斷送了她姐姐的婚姻,連她自己的閨譽都給毀了……」

「這麼多年來,我們家人都不知道她心裡的苦,還一味罵她不知廉恥,唾棄她,不讓她進我們家門,與她斷絕往來……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我們不僅沒給她幫助,反而落井下石奚落她……到去年我們看她在夏府百般掙扎的過活,才明白她處境……」

蘇小滿越說越傷心,幾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娘和哥心裡不知自責了多少回,說是有負她娘所託……現在她的情況稍有好轉,眼看馬上就要嫁人,我們都想著能彌補這些年對她的過錯,今兒卻又出了這等事……」

蘇小滿哭倒在容慶肩上,「容大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容慶輕拍著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她苦,你心地也善良,可是不管怎麼樣,你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蘇小滿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秀安有什麼事從來都是自己抗,也從來不說與我們聽,連她親姐姐也都給瞞著,生怕別人為她操了心。這會兒在鍾陵出了事,也沒個人幫她。如果我沒事,總可以出去尋尋她,可我……容大哥,我知道你已經為我耽誤了很多時間,你可不可以再幫幫我,幫我找尋一下她的下落……」

容慶遲疑了一下,「黃老將軍那邊怕是等不及……」

當他看到蘇小滿失望又悲痛的眼神,似有不忍,轉而點頭,「也罷。黃老將軍的病說不定還能拖一拖,五姑娘的事卻迫在眉睫。那事不宜遲,你先歇息,我現在就出去,說不定還能及時尋些蛛絲螞跡。」

蘇小滿聽聞他答應,當即又哭又笑,「容大哥,我……」

容慶站了起來,柔聲道:「我知道,你什麼都別說,你也清楚,我這個人辦事認真,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只要有可能,不管花多大代價我都會把她給你帶回來……你只管放寬心休息。」

得到他如此凝重的保證,蘇小滿再不放心也要放心了。

——

下人房裡,忙碌了一天的老李和老方坐在椅子上捶著腰腿享受著一天最為舒服愜意的時刻——泡腳。

時間雖然已經很晚很晚,兩人卻因為剛才的事而沒有睡意。

「老方,你說那容公子是不是有點奇怪,表姑娘那邊多的是人侍候,他為什麼要叫我們兩個抬熱水過去?」

「可不是。而且表姑娘明明已經歇下,還說是表姑娘想沐浴,不對勁得很。」

老李猜測,「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們重新把黑水河米行商會的人出事的消息在表姑娘院子里說一遍?」

老方一拍腦袋,「沒錯。應該就是這樣。表姑娘當時一聽這個消息就開始哭,鬧得上下皆知。這個肯定才是他的目的。」

「咦?老方,我怎麼方現你越來越聰明了?不僅我在這般想,連你也想到這一層了,不錯不錯。」老李誇讚了老方一番,轉而又皺眉道:「可是這個消息容公子為什麼不自己告訴表姑娘,反而要讓我們兩個下人去說?」

想到這裡,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這也正是他們感覺這個容公子過於奇怪的地方。

回想起容慶吩咐他們的時候那淡淡一掃的眸光,兩人心裡至今都覺得對他的惡意猜測是一種褻瀆。可是他的行為卻……他們忽然之間發現這位預定的表姑爺看外表君子如玉,溫雅端方,實際上的性情恐怕要與之相左,無端讓他們覺得難以琢磨,甚至高深莫測……

「二位辛苦了一天,這是準備休息么?」

老李和老方正在冥思苦想,本是拴緊的木門忽然一震,隨後就像被風吹開一樣,吱呀一聲就打開了。而他們剛剛正在談論的容慶容公子踏著夜色微笑著已經走了進來。

老李和老方一驚。

就像怕他們吹了風,著了涼,容慶習慣很好的隨手關上了門。

「容……容公子……」

容慶環目隨意地打量他們的房間,溫和道:「裴家不愧是大戶,連下人住的地方都比普通老百姓的好,你們住在這裡應該還算安逸吧?」

「還……還好……吧……」

「容……容公子……是是是……還有何吩咐么……」

不知為何,老李和老方心裡同時布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壓得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能勉強吐出這幾個字。

「沒有何事。只是想來看看二位。」

老方和老李面面相覷。

容慶走到炭爐前,打開蓋子,往裡面加著炭,並且手法相當熟練的將炭火撥得旺旺的,火星子直往上冒。「看這地方還不錯,我就安心了。相信二位也定能在這裡好生安歇,不致有憾。」

老方和老李有些緊張起來。兩人的腳從盆子里提起。

「有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同樣,有些話,有些事也只能爛在你們肚子里,不能讓之在世人心裡留下一絲痕迹。兩位今日幫了我一個忙,我也總要讓兩位去得安詳,算是我還二位一個人情了。」

加完炭,容慶走到兩人面前,微笑著,兩隻手齊動,一邊在兩人胸前拂過,一邊說道。

老李和老方直到最後都只記得他溫雅的眉眼和他和煦的笑容……

容慶從裴府出來時只牽了匹馬。

他騎著馬穿過蒼涼的長街,並沒有找上衙門去問消息,而是直奔黑水河邊。

下馬後,他放出了一枚信號彈。

不一會,六騎打破夜的沉靜飛馳而來。

「公子現在就去桐宜么?」一個黑衣漢子當先翻身下馬見禮,隨後問道。

容慶搖頭,「現在還不能去桐宜。我要找一個人。」

黑衣漢子皺眉,「半夜找人?公子要找什麼人?」

容慶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他道:「長青知不知道這次黑水十八寨劫持鍾陵米行商會的人的是其中哪一寨?」

長青有些懵,「公子問這事幹什麼?」

容慶淡道:「說了,找人。」

長青不敢再多問,回道:「公子當初就說不想和那些人摻和進這些利益相關的事,所以和那幾方面洽談的事全由公孫謹出了面。當中一些細節方面屬下也沒多管。如果公子要找的人是十八寨劫持人員中的一個,屬下現在就飛鴿傳書給公孫謹,讓他給公子具體消息。」

「公孫謹現在哪裡?」

「神刀門最近在準備七月武林大會的事宜,又因為近期范陽這邊會有些事要安排,公孫謹已經借著帶弟子歷練到了樂陽分舵。」

「飛鴿傳書太慢,我們現在就去樂陽分舵。」容慶翻身上馬。

長青吃驚,「樂陽也就在臨縣並不遠,飛鴿至遲明天中午就可以得到消息。公子沒必要親跑一趟。」

「我沒時間等飛鴿回程。走。」說完,容慶已打馬先行。

長青再次吃驚,公子怕引起人注意,幾年沒與公孫謹碰面,是什麼人讓他打破了顧忌?

神刀門樂陽分舵。

夜深人靜,一間廂房內,公孫謹抱著分舵主獻上的美嬌娘辦正事。

正得勁,院子里忽然傳來喧囂打鬥聲,他有些惱怒被人擾了興緻,喝道:「外面出了什麼事?」

「門主,有幾個毛賊擅闖分舵,舵主又不在,恐怕需要您來主事。」門外有人回道。

聽到這個聲音,公孫謹一個激靈,趕緊起身穿衣裳。因為心急,還沒穿戴整齊就開了門,惹得床上的美嬌娘直是不滿的哼哼。

一開門,看到站在廊下的果然是長青,立即低聲道:「你過來通報一聲就是,何必還帶人打打殺殺,鬧這麼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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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庶女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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