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不動聲色

第142章 不動聲色

「祖父一世嚴厲,對兒孫輩都要求行端坐正,不得妄言妄語,胡作非為。這會兒把笙哥兒寵得沒了邊,怎麼,是年紀大了,也想享一把含飴弄孫的樂趣?」江若錦說著此話,卻是不無嘲諷地看向站在桌案旁邊穿著文士衫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也看到了夏秀安身上被濺的墨汁,萬分歉意地朝二人一拱手,「都是我的錯,沒有把笙哥兒管好,以至讓客人濺了墨。真是失禮,我就讓人給客人送一套衣來……」

「沒見我曾孫在哭么?小孩子不懂事,又不知來客人,哪裡失禮了?」老者此時已把哇哇大哭幼童抱了起來,也不看江若錦和夏秀安,自顧自坐在椅子上輕拍幼童後背,「祖父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逗逗曾孫很正常。你若是心裡不舒服,大可以明天就給我招一個孫婿進來,明年就讓我抱上嫡曾孫。」

江若錦無言。

夏秀安心裡卻在暗笑,這不是在變相催婚么?原來江老爺子沒準備讓這位大表姐嫁人,是叫她招個上門女婿,好讓這江家的家業繼續掌握在嫡系手中。卻不知江若錦的婚姻不動,是否與這一點有關?

「祖父,這位就是阿寧的未婚妻夏五姑娘。昨晚才到,今兒特地來拜見您。」江若錦根本不願在那個話題上停留,立即把夏秀安推上前。

夏秀安只好行禮,那年輕人一副相當吃驚地樣子,也上前自我介紹,卻是二房的長子江尚文。人如其名,果然有幾分文人的氣質。

「昨晚就到,下午才來見長輩。這夏尚書家出來的庶女,規矩果然是差一些。」江老爺子一邊給笙哥兒喂糖哄,一邊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祖父誤會了。葯玉場坊那邊配料師傅奇峰被殺,是我一大早就把她拉去了場坊里。我們是在那邊轉了一圈才迴轉。」

老者笑了起來,這才正眼看向夏秀安,一雙矍鑠的眼睛竟是炯炯有神,「配料師死了,那葯玉的投資也算是全廢,你拉她去作甚?」

「祖父這次恐怕是看走了眼。當初我能答應秀安入股,就是看中了她有這方面的才能。配料師傅被殺,並不代表……」江若錦說到這裡,忽然指著還窩在江老爺子身上抽泣的幼童道:「尚文,我們談正事,你能不能把笙哥兒先帶出去?」

「是,大姐。」江尚文去抱幼童,「笙哥兒,太爺爺和姑媽有事,我們先出去,明天再來找太爺爺玩。」

笙哥兒扭著屁股偏不讓他抱,死命勾著江老爺子的脖子大叫,「我就要在太爺爺這裡玩……我不走……我不走……」

江尚文強行抱著還在哭鬧的笙哥兒出去了,江老爺子不僅不惱,還甚是欣慰地捋須,「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這脾氣可算是隨了你爹……」

「我爹很有出息么?」江若錦不滿地嘀咕了一句,關上門,不待老爺子反應過來,已經接著道:「秀安曾得一位不知名婆婆的傳授,大致原料的配方也會一些。只要給她一段時間,她說有十成把握能把葯玉造出來。」

夏秀安心裡一跳,她什麼時候說有十成把握了?

江若錦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笑道:「相比我們投入大筆銀子還不見成效的葯玉,我自然是要先拉她去場坊再來見祖父。只有她給了我確切的答覆,我的心裡才會舒坦。相信祖父的心情會和我一樣。」

江老爺子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夏秀安瞧,好半晌,才聽他嘆道:「竟然還有這等事,若錦,你做得沒錯。如果秀安真能造出葯玉,以後不僅可揚我大梁人才輩出之名,更可賺足諸國的銀子。不過此事不可小覷,之前配料師傅被殺,說明已經有人盯上了葯玉這一塊。若錦,為保證秀安的安全,你多派一些好手,不能再讓此事出一絲紕漏。」

「祖父只管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人手守在紅河葯玉場,這一次就算是只蒼蠅,也休想輕易飛進去打我們工匠的主意……」

江若錦正說著,外面卻傳來了說話聲,「七少爺是找太爺么?太爺在書房裡,為什麼不進去?」

緊跟著虛掩的門就被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撲嗵」一聲跪到了江老爺子面前,「祖父,剛才大伯聽說夏家五姑娘來了,在大廳堂安排了今天的晚膳,叫我來這邊通知祖父您老人家……」

說話的人方頭大耳,皮膚微黑,神情有些緊張和惶然。

「既然是來請祖父,你鬼鬼祟祟藏在門外幹什麼?」江若錦毫不客氣地斥道。

地上的年輕人連忙辯解,「我沒有鬼鬼祟祟,是聽見書房裡有說話聲,怕打擾到你們就在門外等。剛才被老劉頭突然一叫嚇了一跳,才給撞了進來。」

他邊說還不忘偷偷朝夏秀安瞄了一眼。

一看他那眼神江老爺子心下就不喜,冷聲一喝,「尚武,就你那德性還敢來請我去大廳堂用晚膳?你信不信我一紙鎮砸死你?」說著果真就去拿桌案上的紙鎮。

「別砸別砸……是真的請祖父晚上在大廳堂用晚膳,說是給夏五姑娘接風洗塵……」江尚武頓時屁滾尿流一般起身就往外跑,轉眼就跑得沒了影。

「沒用的東西!」江老爺子把紙鎮一丟,問那還站在門口的老劉頭,「大老爺真如此說?」

那老劉頭一拱手,「大老爺是有如此安排。說是夏五姑娘大老遠來,路上又受了些波折,定然是心裡害怕得緊。說大家聚在一起給她撞撞膽氣,日後叫她好安心住在這裡,不管多久都行。」

他又向夏秀安一禮道:「這就是夏五姑娘吧?聽說姑娘過來,大老爺心下甚喜,不僅安排廚房準備好吃的,還交待朴媽媽一定要把五姑娘的住處安排到徐園樓,快快打掃乾淨,一應的用度全都用最好的,不能委屈了姑娘一分半毫。朴媽媽已在外面等著了,稍後夏五姑娘就隨朴媽媽過去看看,晚上讓朴媽媽帶你去大廳堂和大家見見面,免得再又各個房的去拜見。」

他口中的大老爺應該就是侯夫人的胞兄江破,江若錦的父親了吧。夏秀安忙是道謝。

「為什麼這般麻煩?夏五姑娘已經在客房住下,沒必要再搬到徐園樓……」江若錦皺著眉,一臉不耐的樣子。

江老爺子咳了聲,「難得你爹對夏五姑娘上心,還親自安排這些,他說怎樣就怎樣。你就少說兩句。」

江若錦沒再吱聲,夏秀安自也客隨主便。

朴媽媽帶夏秀安去了徐園樓。

江若錦從書房一出來,就對身邊一美婢低聲吩咐,「著人去跟蹤七少爺,看他接下來到哪裡,見什麼人。」

美婢應聲而去。她則也去了自己的書房。

直到傍晚的時候,一個麻衣漢子已將消息傳到美婢手中,「七少爺出了江府就直接去了尋芳閣,找裡面的花娘綠萼荒唐了一下午,才剛已經回府。」

江若錦聽到此消息,一聲冷笑,「尋芳閣是蔣家所開。這腌臢貨跑去那裡,想必又沒幹好事。金寶,繼續讓人盯著七少爺。」

那美婢領命而去,江若錦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元寶,你還是讓下面的人多盯著蔣燕南。一旦他那邊有什麼異動立即稟報。」

「大小姐是擔心場坊那邊的兇殺案與蔣燕南有關?是怕七少爺把夏五姑娘的事透露給蔣家?」美婢元寶問。

江若錦將一枝狼毫在指尖滴溜溜一轉,「蔣家一直關注著我們江家,總想各個方面都超過我們江家,絆子沒少下,下三濫的手段也沒少使。不用懷疑,葯玉造出來簡直是逆天的財富,以他蔣燕南的心性,場坊的人是他下的殺手不作第二人想。江尚武如果真把消息傳到他那裡,這次我就會叫他的人來得去不得!」

「大小姐的意思是……」

江若錦一聲陰笑,「明面上派三十個好手。暗地裡,哼哼……我自還有安排。」

——

徐園樓的環境自然要比客房好上很多。不僅有起居室,書房,花廳,還有單獨的廚房等。另外院子也極大,種了幾株楓樹,環繞著綠蘿假山,鞦韆花架,中間一個引了活水的水塘,淙淙聲不絕於耳,真的是一個宜於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姑娘,聽那朴媽媽說,這徐園樓原來是德昌侯夫人未出閣時住的地方,一直以來,也只有侯夫人回娘家時能入住。這次江大老爺一定要讓姑娘住進來,說是江大老爺聽聞外甥即將成親,心裡高興得緊。這會兒身子也似是輕了很多,在屋子裡有說有笑的,可讓他們一院子的人都樂壞了。」

秋韻歡天喜地重新把剛收來的物品又重新擺放。

「是啊,聽一些下人說,那江大老爺這麼多年身子骨都極差,時常生病,一年的時間幾乎有大半年是躺在床上的。江府上下的事從來不過問。這次對姑娘如此上心,看來真的是打心眼裡喜歡徐大人,愛屋及烏,姑娘也能跟著沾些光了。」浣碧也收拾著箱子閑話道。

「可不是?江大老爺怕姑娘累著了,還交待朴媽媽讓姑娘不用去各房各院拜見長輩,直接晚膳時見個面就行。對姑娘可心疼著呢。」

「確實。看看外面還安排了六個丫頭婆子候著,個個恭恭敬敬的,所以說,無論是這裡的環境還是擺設還是人,都不知比綺羅軒要好了多少。姑娘嫁徐大人還真沒嫁錯。」

「當然沒錯了。徐大人人俊家世好,連外家也對姑娘這般看重,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秋韻,看你以後還胡不胡說。」

兩個丫頭在屋裡嘰嘰喳喳,歪在軟榻上本想休息一會的夏秀安被她們兩人吵得不耐煩了,「你們就別痴心妄想了。今明兩天一過,我就要到場坊那邊研製葯玉。這裡環境再好,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一想到上午見到的光禿灰塵四揚的場坊,兩個丫頭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了聲音。夏秀安總算兩耳清靜。

到了晚飯時間,朴媽媽又過來相請。

等到大飯廳,已然忽拉拉坐了老少十幾桌,場面相當壯大。

在這裡,夏秀安總算見到了病懨懨的江破。他人極瘦,身形也高,一件春衫穿身上,像掛在竹桿上一樣,空蕩蕩的。可是面目卻極柔和,看到夏秀安的時候,那笑起來的樣子和徐瀾寧的母親極像,都是那種讓人感覺很親切的人。完全不似江老爺子那勢利的模樣。

見過江破夫婦后,朴媽媽又隨意地將在座的人勉強向夏秀安介紹了一遍。饒是夏秀安記憶力好,也是沒記兩個。

倒是那江老爺子最後沉聲道:「江無言這幾天去了寧州辦事,要等幾天回來。到時候引見你們認識,那孩子雖沉默寡言,遇事卻極有見地,以往和阿寧最談得來。如場坊那邊有什麼困難,找他解決也是一樣。」

江若錦一怔,「我怎麼不知道他去了寧州?祖父派他去的?是什麼事?」

「你大小姐忙得很,等有空的時候再問不行?現在是家宴的時間,吃飯!」

江老爺子不耐地提了筷子。所以人才敢跟著動筷。

江家想必是請了江南有名的大廚,每一道菜都做得相當精緻可口。一桌十來個人,個個都吃得津津有味。

夏秀安也不例外,夾菜的丫頭連連給她布著菜,她也吃得快,那丫頭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就在夏秀安吃得正酣的時候,坐在她旁邊的一個漂亮小媳婦忽然提起桌上的銀壺笑眯眯道:「夏五姑娘遠來是客,過不了多久還將成為我的表嫂。怎麼說,怡蓉也該敬你一杯才是。」

她說著就往夏秀安面前的杯子里倒滿了酒。

剛才朴媽媽介紹的時候,她對她有些印象,好像是下午見過的江家七少爺江尚武的老婆小張氏。人家坐在旁邊敬酒,夏秀安也不好拒絕,說了句客氣話,端起酒就欲喝。忽然她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放下杯子,攔住張怡蓉為她自己倒酒的動作,嬌慵楚楚道:「姐姐先別忙著倒。我有傷在身,這一杯酒無論如何是喝不了的。不如均你一半,免得浪費了好酒。」

那小張氏一怔,下意識地蓋住她的杯口,「夏五姑娘是嫌棄我么?再不濟,一杯酒也當該不成問題的。」

「若沒傷時,一杯酒也可飲得。可是身體有恙,總不能太勉強。如果姐姐定要我喝,那就是在害我。難道……姐姐並不希望我的傷好?」

那小張氏一驚,旁邊一個小娘子掩嘴笑道:「七嫂,你就彆強人所難了。若真把夏五姑娘喝出什麼問題來,仔細大伯不會饒你。你就均她一半吧。意思意思就行了。」

小張氏頓時順坡下驢,把杯子遞上前,「瞧瞧,瞧瞧,還是小十六家的會說話。別一番好意最後鬧出什麼麻煩來。一半一半,意思意思,知道那麼個心意就行了……」

夏秀安給她倒過去一半,眼睜睜看著那小張氏喝乾凈,她才掩唇慢慢將那半杯酒也喝了個涓滴不剩。

在坐在小媳婦本都還想敬她一杯,見她一開始就拒絕的那般堅定,於是也就作罷。安安靜靜將飯吃完,各自便下了桌。

夏秀安和江老太爺、江破等告了退,正要回徐園樓,那小張氏不知又從哪裡冒了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親熱道:「夏五姑娘這是準備回去么?天色還早,要不要姐姐帶你到府里四處逛逛?」

夏秀安要抽手,她卻是捏得老緊。她也懶得再抽,裝著頭暈的樣子道:「好像有些不勝酒力,不能再逛了。得先回去歇歇醒醒酒。」

「原來夏五姑娘酒量這般淺,都是姐姐的錯。要不這樣吧,當是賠罪,姐姐送你回徐園樓,得看你安歇了我這邊才會安心。」小張氏自來熟地挽著她胳膊就朝徐園樓走去。

秋韻和浣碧覺著她熱情得過了份,卻又不好阻攔。

夏秀安不動聲色,任她指揮她的丫頭在前挑燈,挽著她往徐園樓。

小張氏在路上話也特別多,從大房說到二房,從三房說到四房,儘是一些東家長西家短雞毛蒜皮的小事。

待到徐園樓,她還東摸摸,西看看,好似沒進過這裡般,口中直是稱讚那些博物架上的金銅玉器。

夏秀安怕刀口渴,親自為她倒上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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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庶女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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