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羅父的惶恐
羅府大廳中。
羅老爺羅太太一聽說兒子要去投軍,心裡又痛又氣!
因外面生意有兩個兒子管著,羅老爺就過著閑適的生活,一心督促幺兒成才。
士農工商,商人就是再有錢,也是低人一等。
前面兩個兒子沒這方面的慧根,被最寄予希望的幺兒,不考科舉要投軍。
整個家裡天塌地陷了!
羅懷明自然知道父母對自己的期望,可惜朝廷無所作為,文官更是亦然。
他跪在地上倔強道:「爹,兒子這是報國又不是胡作非為,你和娘著急什麼啊?」
羅老爺捂著心口痛斥:「你這兩年要學些拳腳功夫護身,我也沒攔著你,是因為你沒有把學問撂下。」
「你知不知道一家對你的希望有多大?你去投軍,門都沒有。」
早知結局,羅懷明也不氣餒。
「爹,投軍也是為了報效朝廷,光宗耀祖,這與考科舉都是一樣的道理,你怎麼就不同意呢?」
大宋重文輕武,傳承了幾輩,實難動搖!
「胡說,你個不孝子當我老了好糊弄是不是?連當兵的和翰林都分不清了?」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根本就沒法比!」
「而且,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沒到戰場上就被金人砍了,不是白白送命嘛!」
羅太太捂著帕子小聲抽泣,聽到這哭得更厲害了。
「明兒,你是娘的心肝啊,可不能去當兵。那些個金人殺人不眨眼,你就是去了也百搭啊!」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兒子日夜習武,已有成績,請爹娘放心,兒子定能給你們掙個誥命回來。」
羅老爺氣急,一個細瓷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你放肆!合著我們都白說了是不是?別說了,就是說破天你也不能去!」
平時爹對自己和顏悅色,連一句重話都不曾有過,這次是真發火了!
「兒子不怕死,要是人人都怕死,這國家有誰來保衛?」
「自有朝廷的軍隊,不用你一個文人操心。」
「朝廷軍隊里的人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們與我都是一樣的命,兒子如何就去不得了?」
「你、、、」
羅老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羅太太衝上去捶了他幾下。
痛心道:「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看把你爹氣的,快跟你爹陪個不是,保證不說渾話了!」
都到了這一步,羅懷明堅決杠到底。
「兒子心意已決,還請爹娘成全!」
羅老爺瞪了他幾眼,就氣哄哄的出去了!
不出去,老子就忍不住動手打人了,實傷父子情分。
羅母戳著他的額頭:「你個不省心的,要氣死我們是不是啊?」
「人家生兒防老,你是要往我們心上捅刀子,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啊?」
對於母親的眼淚,父親的斥責,羅懷明心裡不是不動容。
可他不是一個一味愚孝無知的人!
事後誰也沒有說服誰!
卻說羅老爺心裡納罕,兒子以往雖有投軍的意向,但一直都沒表示過。
現在這樣強硬,定與那兩個外人脫不了干係。
他心裡恨極,招呼一夥家丁直去外院客房。
外院的客房裡。
南進從驛站回來就沒說過話,秦世順看不過去:「賢弟,咱們的行禮原封未動,等出門再買些乾糧也就什麼也不缺了!」
「好,咱們出去再買!」
南進的心情有所平靜,回頭又朝阿傕戲謔道:「只是可憐阿傕年歲小小,剛歇了沒兩天又要隨咱們風霜飄零了!」
怎麼總拿自己的年齡說事,阿傕一扭頭:「我才不小呢,你們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的功夫進步可快了!」
南進寵溺:「是啊,阿傕真是個練武奇才!」
「不要再用哄孩子的語氣跟我說話了,正常一點,就像你對阿哥說的那樣!」
阿傕說話欲發沒個顧忌了,秦世順拍了他的背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謙虛才會使人進步。」
阿傕稚嫩的小臉滿是正色:「阿哥,謙虛也要實話實說,過度就成了虛假,我才不要做呢!」
羅大哥就是個現成的例子,煩人!不過,這話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秦世順站起來,抬手欲打的樣子,阿傕忙躲到南進身後,頭都不露。
「什麼歪理邪說,再說個試試?」
南進攔道:「秦大哥,阿傕說的也沒錯!」
見他臉色好些又道:「也不知羅大哥什麼時候來啊?」
早上看他父母俱在,溺愛非常,羅懷明想要投軍怕是難了。
秦世順問:「我看懸的很,多半是白等了!」
南進比誰都急,「我去看看,也許羅大哥不一定跟咱們走!」
「也好!」
見秦世順與往日一般無二,南進住腳。
「秦大哥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一定要跟隨岳大人嗎?」
果然,問題不用問,他也會主動說的。
「賢弟的見識遠在我之上,想的也比我周全。再說咱們本來就是要投軍的,跟著他自然比咱們自己要方便多了!」
想到他這樣信任自己,南進心裡一陣感動。
「秦大哥,我們跟著他定能驅除金人!」
秦世順對南進的突襲做法並沒多大疑慮,可乍聽他說得如此肯定,心裡頓覺不可思議。
他認識岳大人很久了嗎?
之前為何又一字不透?
秦世順正打算再仔細問一下,這時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走來。
他打開門一看,就見羅老爺領著一夥手拿長棒的家丁氣勢洶洶走在甬道上,轉眼就上了台階。
沒等來羅懷明,卻等到了羅老爺。
這架勢,來者不善啊!
南進攜阿傕與秦世順一起出來迎道:「見過羅伯父!」
這做作的樣子裝給誰看,羅老爺一臉厭惡:「我可沒有你們這樣的侄兒,好人家的孩子不當竟往歪門邪道上湊,還一個勁攛掇別人家的孩子!」
「來人,將這些無恥之徒給我打出去!」
一伙人拿著棒子就要開打。
禍從天降啊!
早上相見時,還是一副和藹友善的長輩,怎麼這還不到一個時辰的就換了一副嫉惡如仇。
顯然這個「惡」就是他們自己了!
「羅老爺請慢!」
南進顧好阿傕:「晚輩們初來乍到,不知哪裡惹到了您?還請看在晚輩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寬恕一二!」
羅父怒笑:「哼,你們自己做的好事還要別人去提醒?我跟你們有什麼關係,管得著嗎?」
「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因不言而喻,可是雙方動手,便會傷了羅大哥待人的情分。
南進恭敬道:「晚輩們也讀了一些詩書,並非蠻橫之徒。您要是教導,晚輩們定會聽則改之!何必動手!」
對付一群外來的孩子,手到擒來。
羅老爺心一狠:「你們要是知道好歹,就該立即從這裡消失,永不出現。」
「否則,我敢保證整個城裡你們也別想有站腳的地方。」
羅老爺被兒子氣的不輕啊!
「好!晚輩答應羅老爺。不過,還請您相告晚輩們哪裡惹了您不快,以免以後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羅老爺更氣。
「戰場上九死一生,你們卻要拐走別人最有出息的兒子去送死,安的什麼心?」
「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回報人家的?與那些牲畜有何區別?」
羅老爺混淆黑白,秦世順的左性上來了!
搶道:「羅老爺原來是為了羅大哥要去投軍的事情生氣,那您可就白氣了。」
「令郎要去投軍完全屬於自願,晚輩們並無一絲一毫相勸。」
說服不了兒子,就要找別人出氣。
可你找錯了對象。
南進扶額,這是不打不快的節奏嗎?
羅老爺一生強勢護短,怎聽得了這話?
「好啊,事到如今你們攪得人家天翻地覆,如今更要推得一乾二淨,實在是狼心狗肺。」
他急走了兩步又道:「你們定是貪上我家之財,準備誘走我兒好做打算。來人給我打,把他們綁到衙門中去。」
「是!」
這人護犢心切,竟不管別人死活。
秦世順算是明白了,羅懷明惹出了大麻煩,連個面都不露,由著自己的老父過來喊打喊殺。
他知不知道?
「羅老爺,令郎心如明鏡,怎會受晚輩們欺騙?」
「他聰慧有餘,實際閱歷甚少,哪經得起你們這幫慣騙的花言巧語。不要手下留情,給我狠狠的打!」
羅老爺不聽任何勸告,一再下令動手。
那些家丁也算是半個練家子,秦世順對付十幾人,顯然有些吃力。
南進見他沒有下狠手,便知他顧慮著羅懷明。
「羅老爺要是再不收手,就別怪晚輩得罪了!」
羅老爺以為三人之中秦世順年齡最大,兒子受他的蠱惑也最多,並沒有對南進和阿傕動手。「你那兄長就要撐不住了,你還有心思與我交談,可見也是個見利忘義、膽怯自私的小人。」
見他毫無悔改之意,南進頭疼不已,秦大哥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傷。
南進有心要給羅父看個分明,他抱著阿傕縱身一跳,到了房頂:「阿傕可害怕?」
阿傕老老實實坐好:「南哥,你快下去幫阿哥,我沒事的!」
「那好,不準亂動,我下去幫你阿哥!」
南進對著正面圍攻秦世順的人就是凌空一腳,直踢向他手臂上的小海穴。
那人驚痛一聲,手裡的長棒應聲而落,再不能拿。
小海穴是手臂上的麻穴,要是氣力用重了,會直接導致整條手臂都廢了。
南進沒有下狠力,只讓他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接著一連串的人也是同樣的情況,看的羅父羞憤交加,十幾個人都打不過兩個半大小子。
說出去臉都沒處放——丟死了!
只一會功夫,十幾個人就被撂倒了大半,躺在地上哀嚎震天。
還有人不服要上來,被秦世順一槍掃到腿上,再也站不了了。
羅懷明匆匆趕來,看到這個情景心都快跳出來了。
「別打了,爹你這是幹什麼?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們都給我住手。」
羅懷明本想過來跟南進說一聲,讓他們先走,自己等找機會再去會合。
誰知竟看見自家的家丁正在圍打他們,又驚又怕又氣。
家丁聽到少爺下這樣的命令,裝模作樣停止了打鬥。
終於不用再硬著頭皮上去找揍了,心裡對他感激不已,一下忘記挨打的起因了!
羅老爺受驚不小,看樣子。
他找錯了對象,那小個子才是領頭羊。
看見兒子來了,以為找到了台階好下來。
誰知兒子首先關心的是外人,倒把自己的老父扔在一邊。
羅老爺氣的氣血翻騰,找到了出氣孔,火冒三丈。
「你與他們才認識兩天,就把自己整個心肺都掏了過去。你知不知道人家正打算賣你數銀子!」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二百五兒子啊!」
羅懷明抹了抹臉上的口水,忍者難堪。
「爹,這件事情與他們無關。剛才的情景你也看見了,他們要是真有害人之心,抓你都綽綽有餘。」
「您比兒子可值錢多了!」
羅老爺的麵皮又紅又漲,好不容易撇開話題,這個傻小子偏偏又扯了回來。
恨不得把他扔回爐里重造。
「你小子存心要氣死我啊,不過就是我死了你也別想去投什麼軍,否則我就讓族長除了你的名,再也不用受我們的管束了!」
大家沒想到羅老爺會如此決絕,羅懷明更是想不到,他不可置信的叫了一聲「爹」。
被除出家族,便是等於樹沒有皮,人沒有臉。
這是他爹說的話嗎?
「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也老了,與其眼睜睜看你去送死,我還不如全當沒你這個兒子。」
說完他就走了,那落寞的背影不禁讓人心酸難耐。
那些家丁見此也隨後退了!
羅老爺的愛子之心沒有錯!
南進道:「羅老爺能否聽晚輩說幾句?」
「我還沒老眼昏花,有什麼話你就說。」
他停住腳步卻沒有轉過來,太不想看見那一張騙人的小娃娃臉了!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這般魯莽了!
「羅老爺對令郎的舔犢之情,實在叫人羨慕。」
兒子在這,不能說過分了。
羅老爺口氣滄桑:「每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情,想必你父母對你離家許久也是思念的很,只可惜你們為人子女的不知罷了!」
你可錯了,他沒有身為人父的心和情。
就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兒女送進火坑的。
世間的父親也是不能相互攀比的,只會更令人難堪。
南進低下頭描平眼裡的悲傷。
「羅老爺,如果金人打過來了,你覺得羅府可會幸免於難?」
所有人停住了呼吸,金人要是打過來只有兩個選擇。
不是死就是要逃亡,羅府也逃脫不了!
羅老爺心生惶恐,可歷經半生,經驗豐富,掩飾功夫早已做到了家。
他回過身斥道:「無知小兒,朗朗乾坤之下竟敢口出危言,雙方停戰協議早就簽好,豈會朝令夕改?」
南進話語依舊平靜:「晚輩說的要是胡言亂語,羅老爺又何必激動呢?」
「可見您心裡已經有數了!金人狼子野心,豈會長久滿足於我朝北方?」
「這場戰爭,終是不可避免!」
「難道咱們要和以前一樣不戰而退,事後割地賠款嗎?」
「朝廷早已不復從前,還是再拿出千千萬萬的女子去湊數,換來自欺欺人的和平?」
「你、、、你這是駭人聽聞,老朽沒功夫在這奉、、、奉陪了!」
羅老爺慌亂的逃了,朝廷的傷疤就是千萬子民的傷疤。
一旦揭開,覆巢之下,豈有不痛之理!
羅懷明內心痛苦掙扎,兩頭都不想失去,卻只能顧全其一。
南進見秦世順抱下阿傕,安全著地。
便朝羅懷明:「羅大哥你不用為難,就算你不去投軍,照樣可以抗擊金人。」
他灰暗的眼神一亮:「賢弟此話何意?」
「羅大哥文武全才,何不用於教化世人?」
「如果大宋人人都知抵抗金人,那麼咱們一定會有一番與現在完全不同的景象。」
南進的話如黑夜中的明燈,照亮了腳下的路程。
「愚兄本想與賢弟好好相處,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望賢弟恕罪!」
說完,羅懷明就朝南進和秦世順作揖,面露歉疚。
他的滿腔情義還沒付諸行動,便已夭折。
痛苦痛心痛恨痛失去你,痛失去自己!
南進扶著他:「羅大哥不可,我等受你熱情以待,感激不盡。今日之事,也是我等之錯,羅大哥見諒!」
那些家丁俱是精心培養,等閑不能抗之。
賢弟兩人輕鬆就解決了他們,可見功夫的厲害了。
他羅懷明沒膽子了!
一見賢弟誤終生,羅懷明淚花閃爍。
「家父魯莽,賢弟非但不怪罪,還肯為我指點迷津,我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秦世順見他婆婆媽媽,心裡那絲怨氣都散了。
這廝太會煽情,弄得自己都想哭了!
「羅大哥過獎了!好了,咱們也耽擱了一些時辰,山水相逢會有時,我等這就告辭了!」
羅懷明心知無望了,便想留些紀念,不要忘了自己。
「兩位賢弟稍等,來人吶!」
一個清秀的小斯跑過來道:「少爺?」
「去廚房中要一些炊餅乾糧過來!」
「是!」
南進懶怠看他的情長,「羅大哥不用了!」
羅懷明掏出一疊銀票:「此去之路艱難重重,我這裡有五百兩紋銀,就給兩位賢弟作盤纏吧!」
秦世順嘴角一抽,敗家子!
出手就是五百兩,被他老父知道了,誰都不得好!
羅懷明要是知道秦世順的想法,定會吼道:那是我的全部家底,你懂什麼?
「羅大哥,我們不缺銀子,這些還請你收回去吧!」
羅懷明看出來了,他們穿的隨大流。
氣質想隨都隨不了,怕是不想惹人耳目罷了!
「我知道兩位賢弟不缺此物,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兩位要是不收,豈不讓我心裡難安?」
南進歸心似箭,便道:「羅大哥盛情難卻,我和秦大哥就卻之不恭了!」
羅懷民心裡舒服了許多,可剛要把銀票交出時,南進就推了回來。
「賢弟這是什麼意思?」
「羅大哥誤會了,你既要教化世人,銀兩是必不可少的,就當是我們入了股,也算出一份力了!」
既是你所求,我便做出了好兒來!
「好,愚兄定不負賢弟所望。」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羅老爺坐與偏廳中,羅太太站在一旁為他按摩頭部。
剛說了不到三句話,就聽到家丁跑來相告,以為兒子走了!
他撥開羅母的手就出來:「什麼不好了?學的規矩都到狗肚子里了!」
老爺最重規矩,如今連鞋都不穿了?
可見對三郎君的重視了!
小斯低著頭:「小的知罪,不過這事太過緊急,小的一時忘了分寸,老爺莫怪。」
「你想急死我啊,還不說是什麼事啊?」
「少爺讓人從馬廄里牽出兩匹馬送人了!」
「什麼?這小子也敢,他人在哪裡?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現在馬匹數量少,很是珍貴。
這小子一下就送兩匹出去,當真不知人間疾苦啊!
「少爺還在外院呢!」
聽到這兩人心裡的千斤巨鼎終於挪開了,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罷了,如果送兩匹馬可以除了他的投軍念頭,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