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 果然
沒想到不過轉眼,妻兒親眷的性命便已拿捏在了旁人手中。殿中眾臣的面色都是變了變,趙御史面色鐵青,轉頭便是抬手指向高位上的寧王道,「寧王想要做什麼?當真是要造反了不成?」
「趙御史此言差矣。」流泉般悅耳的嗓音響在身後,趙御史不知為何,竟覺后脊泛涼,轉過頭卻才見朱景雩恍若閑庭信步一般,踱到了他身後,還是那副濯濯春柳般的君子風度,可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如沐春風之感來,就這樣一個看似溫潤如玉的公子,方才卻是手起刀落,取走一條性命之時,連眼也未曾眨過一下。
這樣的人,不管面上如何溫潤,實則心腸都是又冷又硬。
朱景雩自然不會在乎趙御史心底作何想,見趙御史綳著一張臉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著他,神色緊張戒備之中含著一絲淡淡的懼怕,朱景雩一哂,嘴角半勾,「寧王殿下乃是皇太弟,即便今日陛下未遭此劫,繼承帝位也是早晚之事。如今,不過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為罷了。不管對方擄走陛下是何種算計,此時釜底抽薪,方是上策。至於諸位的妻兒親眷,自然只是為了保護,方才世子不也說了,多事之秋,諸位大人沒了後顧之憂,才能更好地為朝廷盡忠,不是嗎?諸位大人無需顧慮,等到先帝后落葬,自是可以闔家團圓。」
微微笑著的模樣,動聽的嗓音,就連那些話也說得格外的好聽,可卻仍然是明晃晃的威脅。
趙御史心頭不忿,然而……目光落在朱景雩那骨節分明而修長白凈的手上,趙御史幾不可察地喉間滾了滾,只一瞬,便將目光從那隻格外好看,卻也能無情殺人的手上挪開,不敢再看一眼,憋出口的話帶著兩分艱澀,「寧王殿下即便是皇太弟,可此時即位也是不合規矩……」
朱景陽眸底掠過一抹嘲弄的笑,朱景雩神色上卻沒有露出半點兒端倪,仍然微微笑著,如溫潤公子,「這個諸位大人不必多慮,我父王自然會先以先帝后的喪儀為先,其他的事兒,等到先帝落葬之後再慢慢來,不著急。趙御史,這樣……可合規距了?」
趙御史喉間哽了哽,說不出話來。
朱景雩鴉色的長睫往下壓了壓,遮住了眼底暗光,淡色的薄唇之上仍是勾著笑弧。
趙御史沒了話說,其他人面面相覷間,也是成了啞巴。
鎮國侯上前一步,拱手恭聲道,「請寧王殿下移駕奉天殿,頒國喪詔書,以慰先帝在天之靈,以安天下萬民之心。」
其他人互看一眼,便也紛紛垂頭拱手,「請殿下移駕奉天殿,主持大局!」
不管是心甘情願也好,還是被逼無奈也罷,這群人總算是老實了。
眼下,只要國喪詔書頒布出去,即便還沒有正式即位,父王也算得名正言順了,只差一個儀式而已。
雖然今日之事倉促了些,好在一切順利。別的不說,皇伯父這失蹤倒也失蹤得挺有價值啊!
朱景陽止不住心頭的歡喜,勾起唇笑了起來。
只是抬頭見寧王一臉端肅,他這才記起這笑不合時宜,忙收了。轉過頭,視線不經意卻是瞥見了邊上站著的朱景雩。他只是那樣站著,一身墨色朝服,可那勁挺的身姿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格外刺眼。
方才他與趙御史那一來一往,還真當自己是說話算數的人了,也虧得父王居然這般縱著他。這還是他進來之後呢,也不知他進來之前,老三是如何囂張狂妄的。
朱景陽暗暗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暗光。
國喪詔書一出,整座宮城不過半日的時間,便是掛了滿滿的白。
內有禁軍把持,四品以上朝臣全都留在宮中跪靈,一切井然有序。乍一看去,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卻也只是乍一看去罷了。
朱景雩已是換了一身孝服,簡單的素白穿在他身上,更是凸顯出了那股清傲絕塵的氣質。他背手立在奉天殿外的白玉欄杆處,轉頭望著人來人往,不時傳出哭聲的奉天殿,眼中一片如覆冰雪般的淡漠,可如遠山般的眉峰卻是緊蹙了起來。
「公子這是怎麼了?」榮豐有些納悶,雖然是國喪期間,那些人做戲都要做出一臉苦大仇深來,更別提那殿中的人了,個個哭得比死了親爹還慘。可他家公子是真傷心,還是假傷心,榮豐卻不至於分辨不出。明明一切進展順利,等到國喪過了,寧王殿下順理成章繼承帝位,屆時,他家公子再不濟也是個親王了。榮豐想想都覺得心潮澎湃,可偏偏他家公子怎麼卻好像半點兒都不高興,反倒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朱景雩自然不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今日這局面,是逼不得已,看似於他們父子有利,可事實上,他爹想要求的好聲名,卻已算盡毀了,眼下不過只是尚蒙著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罷了。最後父皇若是順利即了位,且坐穩了帝位,解決了夏長河一眾人,那這層窗戶紙自然無人敢捅破,那也就真正可以高枕無憂了。可現在......卻還遠著呢。
牆倒眾人推的前車之鑒史書之上比比皆是。成王敗寇就不說了,他總覺得今日的結果就是那個布局之人想看到的。
只是,他明明知道,卻又不得不按著那人的心思去走。就好像他成了被人操縱在手中的棋子一般,這種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這樣的感受,他自己尚難以名狀,自然也無法對榮豐說明。
因而,只是沉默著。
榮豐摸了摸鼻頭,不敢再多語了,想到進宮之前,突然消失不見,還沒有找到的那一位......難不成公子還是因為這件事的緣故?唉!要他說,他家公子什麼都好,怎麼偏偏就讓那一位成了他命里的魔,一旦遇上,公子便跟著了魔似的,全然變了一個人呢?
「公子。」榮豐腹誹之時,方南疾步而至,到得朱景雩身側,這才拱手見了禮。
朱景雩抬眼一瞥,他心領神會,湊得更近了些,壓低嗓音,以只有幾人能聽見的嗓音低聲道,「已是細細查過了,並無蕭敬上遞的軍報。」
朱景雩眉眼一跳,可眼中卻沒有多少意外之色,「果然!」那兩個字帶著兩分難解的複雜,還有一絲奇怪的悵然,卻並無半分料准之後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