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激反應
王洛的目光鋒利如刀,麻色的眉毛倒豎著,比尋常情緒更加激烈地破口大罵:「混賬東西!年紀輕輕你一天在想什麼東西!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慌?讀書讀傻了?」
徐玄玉被罵得一臉茫然,王師的反應讓他很意外。
「隨便一個普通問題怎麼會這麼大反應?到底是我讀傻了,還是你腦子進水了?」心裡MMP,徐玄玉也只能連忙解釋,「王師您別生氣……學生只是疑惑……」
王洛罵完后,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稍微喘了口氣,突然沉聲低問:「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這一句話問得徐玄玉更加摸不著頭腦,他搖頭:「沒……沒有啊……」
「沒有?沒有你瞎琢磨什麼?!立刻去誦讀《春紀》三遍,沒弄完不要吃晚飯!」王洛沉哼拂袖,轉身離去。
徐玄玉困惑地看著王洛那拄著拐杖離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王師這是怎麼了?我不就是問了個問題么?他怎麼反應這麼大?老年間歇性癲癇?」
琢磨歸琢磨,徐玄玉還是去誦讀《春紀》,這是《呂氏春秋》十二紀中的一部分,有十五篇文章,關於養生之道的。
當徐玄玉誦讀完三遍,書院門口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玉弟兒,瞧我這次的收穫,這個冬天,我們可不缺肉食了。」
八尺有餘、宛若一尊鐵塔的車渠,今天只穿了一件短打半臂,露出黝黑結實、比徐玄玉大腿還粗的臂膊,他全身上下掛滿了獵物,手中還拖著一頭幾百斤的大野豬。
見他再次滿載而歸,徐玄玉豎起大拇指笑贊:「大兄,那這次你不用再進山了吧?」
車渠咧著一口大白牙:「不行,明兒個得再走一趟,我發現了一頭黑瞎子,雖然沒有傷你的那頭白熊大,但那熊皮也正好給王師蓋他的傷腿,那你和他也就不用互相推讓白熊皮了。」
徐玄玉點頭:「你的這份孝心,王師一定會很高興的,那應該不會再生氣了。」
「生氣?王師又生氣了?怎麼回事?」車渠將這些獵物都抖了下來,一身橫肉收縮,身上血氣蒸騰。
徐玄玉緊緊看著車渠:「我問他說,如果有人知道自己只能活到十八歲,該怎麼辦?」
「啊?」車渠愣住了。
車渠的表情很古怪,這是徐玄玉前身記憶的十餘年來,在他臉上能看到的最複雜的表情。
「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啊,可王師的反應有些反常。」徐玄玉問道,「大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我怎麼知道啊?王師的心思那麼的深。」車渠撓頭道,「你……你也別多想,王師一向脾氣不好,興許他是因為別的事而發脾氣呢。」
徐玄玉微微點頭:「也可能,那我不多想了,回頭你向王師請安的時候,記得幫我解釋一下。我會問那個問題,只不過是今天孩子們向我提了這個問題。」
車渠應道:「好的,我看有沒有機會。」
徐玄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可是他內心卻疑惑:「大兄性情直率,沒有城府,會讓他反應這麼古怪,而王師也反應那麼激烈,那這個問題在他們看來絕對不簡單。或許,我一不小心,撞中了一些連這副身軀本人都不知道的秘辛?」
當天晚上,王洛脾氣一直都很大,即便看到車渠滿載而歸也沒有一點好臉色,而車渠則是表情很糾結,如坐針氈。
默默觀察了二人神態的徐玄玉,心裡便有了定計。
夜深人靜入夢時,徐玄玉的房外突然響起一陣輕微地呼喚聲:「玉弟兒,你可睡著了?玉弟兒?」
叫了幾聲,見徐玄玉沒有回應,門外的車渠心頭稍安,轉身悄悄的離開了。
躺在床上的徐玄玉雙眼微眯,偷偷起身開門,趁著月光跟了上去,他發現車渠深夜去往的方向竟然是王師的住處!
王洛還沒有睡,在車渠推門而入時,鐵青的臉色在油燈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是非常的難看。
「她睡了?」
「睡了,她身子不太好,這個時候一般都睡沉了,我剛叫了下她,沒有人應。」
「那你可知錯?」王洛的聲音宛若幽冥中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車渠連忙解釋道:「王師,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跟玉弟兒說啊?」
「你沒說,那她怎麼知道自己只能活到十八歲?」王洛沉哼。
在王洛房間窗后側偷聽的徐玄玉還是忍不住身子一顫:「原來,我真的活不到十八歲!」
即便是白日里的異常,讓徐玄玉已經有了幾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真切的消息,他還是很震驚。
「老天爺,你特么這樣玩我很有意思么?」
心神不寧的徐玄玉,聽到房內車渠在辯解:「她根本不知道這事啊,她白天會問那問題,是因為孩子們課堂上問了類似的問題。」
「嗯?」王洛微愕,然後驟然反應過來了,「我明白了,耿秋生是十八歲!他的意外,誘使了孩子們對生死的好奇……既然不是你透露的,那你回去睡覺吧。」
車渠卻沒有走。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么?」
車渠說道:「王師,我在想……是不是應該跟玉弟兒說一下?畢竟……」
「你這腦子打獵打傻了吧?這事能跟她說么?」王洛冷哼,「她要是知道自己活不過十八歲,她還能安心學習,樂觀生活么?」
「可是……這樣會不會對她不公平啊?」車渠並不傻,相反,他的思維很澄明,「生命是她的啊,她理應知道,這樣她才可能決定餘生要做什麼啊?」
徐玄玉內心湧現一股暖流,車渠是真心站在他的角度為他想事。
「你太天真!五十,知天命。」王洛應道,「其實這話,也可以換一種解釋。正常人到了五十歲,才能坦然地面對榮辱興衰,生老病死。而十幾歲的年華,如何在生死面前泰然自若?」
「你和溫師不也常說,玉弟兒她非常人!」車渠反問。
王洛點頭:「她確實天資非凡,世所罕見,十歲時,已經讓我和你溫師無物可教。可她終歸是少年人,對這個世界還充滿了好奇和希望,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直面生死。你作為兄長,應該想的問題是,你更願意她在死亡恐懼中偷生三年,還是說在無憂無慮中快樂三年?」
徐玄玉心下暗嘆,王師雖然性子冷冽,但內心還是想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