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做得對

十二點手機準時響起，洛櫻捂住耳朵一臉不願意聽。

「幹嘛不接電話？」言上把手機遞過來。

「拿走拿走，這是催命符。」洛櫻把耳朵捂得更緊。

手機好半天才安靜下來，洛櫻嘆了一口氣，無精打採的說：「言上，我的世界末日要來了。」

言上低著頭看著她：「怎麼了？」

洛櫻煩躁的撥亂頭髮：「我覺得我今天可能看不到日落。」

言上把她頭髮整理好：「怎麼回事？別怕。」

「我………」洛櫻剛剛準備開口，門就「砰砰」的敲個不停，洛櫻嚇得幾乎跳起來，推著言上：「你去看看，不會找上門來了吧。」

言上打開門，尹淡月把電話遞了過來：「BoBo電話，你幹什麼了？他在電話那頭都要原地爆炸了。」

洛櫻小心翼翼的接過電話：「喂……」

「洛櫻！！你給我死到公司來！立刻！馬上！now！」BoBo在電話里咆哮，咆哮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憤怒，如果手機能夠讓他爬過來，估計他已經順著線爬過來掐死洛櫻了。

「怎麼辦怎麼辦！蒼天啊！」洛櫻一把抓住言上：「言上，你要救我！我是你房東，我不在了，你就沒有房子住了！」

「什麼？！」尹淡月一腳急剎：「你把vv頭版頭條拿去曝光黃忠了？」

洛櫻沮喪的點點頭。

「頭！版！頭！條？」尹淡月又確認。

洛櫻捂住臉點點頭。

「你用娛樂雜誌曝光社會新聞？洛櫻，你腦子瓦特啦？！你是資深編輯，你神經病了嗎？」

言上想起那天在茶水間的聊天，原來，她的決定是這個。

他看著一臉灰暗又慌亂的洛櫻，衝動的女人……

「難怪BoBo要瘋了，你要報道黃忠不能去找對面的社會部嗎？」尹淡月十分無奈。

「我找了，他們說沒有什麼價值，加上黃忠又是知名人物，這個事情算是家務事，不願意用。」洛櫻委屈的說。

「你是第一天做編輯嗎？你大學四年是白讀了嗎？你的專業素養呢？你是一個專業資深編輯，你這是明知故犯，要是我，我也不可能原諒你。」尹淡月冷靜的說。

「可是如果我不報道，那小倩怎麼辦？那像小倩的女孩怎麼辦？」洛櫻反問。

「那你現在怎麼辦？」尹淡月反問。

「我沒有做錯，我這麼有骨氣的人是不可能去求情的，要不……」洛櫻眼珠一轉：「你去幫我求情，BoBo不是暗戀你嗎？」

尹淡月一聲冷笑：「哈哈！真是塑料姐妹花，你想得到美。你自己闖的禍你自己去收拾，這一次我站BoBo。」

洛櫻安靜下來：「我也知道我太衝動了，可是小倩那天真的都要跳樓了，她求助媒體無果，黃忠也不負責任，我當時就在現場，她真的心灰意冷。如果我們都不幫她，那她怎麼能心存希望？我是娛樂雜誌的編輯，但我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也有社會使命，我並不覺得這件事我錯了。」

「是，你是應該有使命感，有責任感。但你也應該有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你是個娛樂雜誌編輯，你對它要有起碼的尊重。而且，這個社會也不是只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就夠了的，你滿足了你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那整個VV怎麼辦？」尹淡月放下聲調：「很多時候憑一腔熱血是不夠的。」

洛櫻一下子啞口無言，她在發刊之前不是沒有想過對VV的影響，但現在的狀況確實讓她很是忐忑，如果總部問責，VV有可能會停刊。

「好了，下車吧，你把我車底坐穿也無用，趕緊自己收拾殘局去吧。」尹淡月做了個請的手勢。

洛櫻可憐巴巴的望著言上，言上溫暖一笑：「我陪你去，不要怕。你不是蟑螂都不怕嗎？」

洛櫻慢慢騰騰的挪到BoBo辦公室，踟躕不前，被尹淡月一把拎了進去扔給BoBo：「狠狠的罵，必須罵哭！」

說完摔門而出。

被淡月這一命令，BoBo倒愣住了，想好的斥責之詞說不出口，他甚至還想著把雜誌拍在洛櫻的臉上，可被尹淡月這一堵反而熄了火，只得把書重重拍到桌上：「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封面上幾個斗大的字：「是教授還是叫獸？」佔據了雜誌的主要板塊，背景是小倩坐在樓頂旁的照片。

「我錯了。主編！」洛櫻小聲道歉。

「你知道你錯了？你知道這邊雜誌發出去是多大的事故嗎？先不說你用娛樂雜誌曝光黃忠，這頭版頭條的位置是早已定好了的，你私自挪開，我們需要負多大的責你知道嗎？」

洛櫻點點頭。

「你可是專業的編輯，是淡月親自推薦的，你是她派來的卧底嗎？是來看我死得多難看的嗎？」BoBo幾乎要炸毛。

「主編，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擔。」洛櫻一臉決絕的說。

「那行，金主爸爸那裡的違約金你也一併擔著。」

「主編……」

「不要喊我主編，一喊我主編就沒什麼好事。」

「主編……」

尹淡月沖了一杯咖啡遞給了一直站在門外的言上：「你覺得她錯了嗎？」

「錯了，有世界上最善良的心卻用了最壞的辦法。」言上接過咖啡。

尹淡月點點頭：「不要管她，她太衝動。衝動的結婚，衝動的生孩子，衝動的離婚，她應該為自己的衝動付出點代價。」

「她心裡住著十八歲的孩子。」

「但是她已經三十六歲。這個社會不是衝動就夠了，她需要學會衝動之外的事情。」

言上捧著紙杯：「赤子之心才是現在最難得的東西。」他想起那天衝過來抱著他躲進山洞的她。

「話是沒錯，但是生活所迫。」尹淡月喝了一口咖啡。

言上也淺嘗了一口，咖啡的苦味蕩漾開來：「可是，我想守護她這顆心。」

他想著。

「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模仿了我的簽名！」BoBo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

「就那天你打電話……」

「電話？」BoBo一拍頭：「真是天要絕我，你知道嗎？社長馬上就要來我們VV了，你知道我這幾天焦頭爛額是為了什麼嗎？為了社長不把VV撤掉，他手下的體育部，經濟部，社會部哪一個不比我們vv發行量好？你倒好，這個時候捅了個天大的屁股，你要我怎麼辦？」

洛櫻內疚至極，因為自己的個人行為可能會連累整個vv。

她心一橫道：「主編，我願意發聲明道歉也願意離職，甚至願意給社長負荊請罪，只要留下vv怎麼做都可以！」

「離職有用嗎？耽誤之急是需要補發贈刊，重新給金主爸爸頭版頭條，我還得向社長請示增刊的事，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要替你背這個鍋！」BoBo幾乎要哭出來。

洛櫻要感動得掉淚：「謝謝你，BoBo，為了我讓你受委屈了，要不，我去與社長聯繫吧。」

「出去吧。」BOBO揮揮手，一臉生無可戀：「我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你這幾天停職，但是只要增刊確定好，就立馬滾回來加班！」

看見洛櫻出來，言上忙迎上去：「怎麼樣？挨罵了嗎？」

洛櫻一頭栽倒言上懷裡：「還不如罵我呢！我的心怎麼這麼刺痛呢？」

尹淡月把她從言上懷裡拔出來，拍著她的肩膀：「你清醒一點，想想怎麼彌補損失吧。我先去加班了。」

洛櫻伏在桌子上：「言上，我是不是做錯了？」

言上給她泡了一杯咖啡，順勢坐在桌子上：「你當初的想法是不是想著把事情報道出來，小倩就可以擺脫黃忠的糾纏了？」

洛櫻撐著頭點點頭：「我想事情如果不曝光，小倩以後會一直受黃忠控制，不如乾脆曝光出來，而且這樣玩弄女性的衣冠禽獸不該被曝光嗎？只是……」洛櫻看著休息日空蕩蕩的辦公室：「我不知道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其實我是已經做好了辭職的準備，淡月說得對，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使命感就夠了的。」

言上靜靜的看著她臉上的細微轉變，開口道：「你做得對。」

洛櫻眼裡閃過光亮：「我做得對？」

言上點點頭：「做得對，只是方式錯了。解決問題有許多種方式，不是只有兩敗俱傷這樣一條路。我們手上有錄音，有視頻，根本不需要動用雜誌社的力量，把它放進網路的世界里去發酵，這件事順理成章的就會成功。」

洛櫻「噌」的站了起來：「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那現在怎麼辦？不能因為我把vv連累了。」

「亡羊補牢也不算晚。」言上自信一笑。

「老黃！你看看，你看看，我不是要你去私下解決嗎？怎麼越鬧越大？」校長拍著桌上的雜誌道。

黃忠拿起雜誌，手都有些發抖，居然真的被報道出來了。文章中的細節都清清楚楚真真實實，文筆犀利一針見血。

「這下我沒有辦法幫你了，就剛剛全市最大的報社南亞報來了電話，需要做專訪，連市長都在親自過問這件事，你要我怎麼辦？雜誌發出來不到兩個小時，網上對於你的關注度噌噌上漲，還有你的原聲音頻，你這個簍子我是沒有辦法補了。」

黃忠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完了，完了。」

言上在雜誌發行后的一個小時發布了黃忠的音頻，點擊率不斷上漲，熱點也不是不斷。

洛櫻的電話響起，是小倩，小倩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洛櫻姐，謝謝您……雜誌在我們學校都賣斷貨了。」

「那你沒事吧，我用了你的照片，但是是背影。」洛櫻關切的問。

「我沒有關係，就是正面也沒有關係。我不在乎了，有很多人問我那是不是我，我都親口承認那就是我，這是我應該得的，這個罪我願意受，只要他能曝光，讓大家知道他的真面目。」

洛櫻眼眶有些濕潤：「那就好。」

黃忠教授脅迫引誘女學生的事情迅速成為熱點，受到了各界的關注，有了VV的先行，南亞市幾家大報社都在關注這件事，甚至吃了黃忠虧的女學生都聯名去了法院。

南亞大學第二天公開發表申明：取消黃忠教授資格，取消黃忠公派出國交換的指標，黃忠去南亞大學分校任教。

黃忠也在微博上公開致歉，並願意接受社會的譴責。

儘管如此，叫獸事件仍未持續發熱，就連《VV》與洛櫻也成為了頭條，但是網友言論卻一邊倒，支持仗義執言的《VV》雜誌社和編輯洛櫻。

《VV》的發行量居然排到了第一。

莫名其妙就紅了。

洛櫻電話也不斷，接到許多約訪電話，最後洛櫻不得不被迫關機。

這些都是始料未及的事，洛櫻累得攤到椅子上，這兩天都沒有回家，小布丁都給了淡月，編輯室的同事都在處理洛櫻惹出來的熱點，就連BoBo都沒有空閑來管洛櫻，處理加印這一期《vv》的工作。

總部對此事並未做出任何回應，只是發函說配合市場做好加印工作。

洛櫻幾乎要趴著睡著，小倩的電話過來了，洛櫻來到樓頂，見小倩正站在圍欄旁。

她身材高挑，風撩撥著她的長發，見到洛櫻她含著淚緊緊抱住了她。

「謝謝你，洛櫻姐。如果沒有你，也許這個世界就沒有我了。我也曾害怕如果事情曝光，會不會被大家的唾沫淹死，但是事到臨頭，我覺得也沒有我想的那樣可怕。我是罪人，可惡至極，所以我甘願受罰，我坦然面對，這樣的坦蕩居然要比躲起來隱藏痛快多了。」小倩正洛櫻耳邊說道，如釋重負。

「嗯，那就好。黑暗只是一陣子，以後要好好迎接光明。」洛櫻拍拍小倩的肩膀。

「會的。」小倩放開洛櫻：「學校給我換了一個導師，我會繼續學業，我有強大的內心面對所有的一切。」

洛櫻放心的點點頭：「一切都會好的。」

她的心忽然輕鬆了許多，不管怎樣，正義依然給了虛偽重重的一拳。

這個世界的確不是只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就夠了，但如果沒有，那世界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