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入城(二)
眼看寒暄完畢,馬成前導,眾人正要緩步進衙,只聽得一聲凄厲無比的喊聲。「青天大人,冤枉呀!」一個年方二八的美貌女子從人群中奔出,一頭跪在王晉面前。這女子頭梳雙鬟,滿身縞素,偏又生得俏麗無比,盈盈含淚,那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人我見猶憐。
身後的護衛噗地湧上前來,張開大盾護住王晉。王晉吃了一驚,揮手讓護衛退下。「此是郡治,他們都是我的屬下和百姓,不必如此慌張,還不退下!」說完轉向女子,滿眼都是真誠。「這位小娘,有何冤屈且請道來。」那女子從懷中摸出一副絹帛,雙手呈到王晉眼前,那絹帛上還帶著悠悠的體香,素淡清雅,若有若無。
王晉伸手結果絹帛,展開細讀,眾人的目光都在那女子身上,有人已經在打聽這是誰家的小娘,可否婚配。就連那十八護衛也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職責,雙眼緊盯著女子,沒想到一個偏僻小城將然有如此絕色,勝過晉陽多矣!
正在這時,呂凱背後突然湧出七八個人,雙手高抬,手上是制式的軍駑,二百步內可透重甲。那弩早已上好弦,七八個人食指一動,箭矢立刻向王晉飛去!王晉的心思全在那幅絲帛上,眾人的眼珠子也都在那俏麗女子身上,聽得機括激發的聲音,七八支箭矢已經來到王晉眼前。完了!馬成緊緊閉住雙眼,九原城首開紀錄了,新太守上任第一天就被刺殺!
噗噗噗,眼見得就要射中王晉,王晉背後突然伸出一桿方天畫戟,戟頭一撥舞成一片雪花,啪啪啪,七八支箭矢被全數嗑飛!三兩聲慘叫響起,想必是飛矢誤傷了路人甲乙丙,眾人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一片驚呼聲響起,眾人作鳥獸散。
呂布一個箭步沖向王晉,高順帶著部下呼嘯著沖向刺客,呂凱扭頭一看大吃一驚,馬成、轉目看來。那個女子聽得箭矢的聲音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身子一癱軟軟地向下倒去。王晉聽得噗噗的聲音,直接反應就是身子一矮躲避箭矢。女子的身子正好向著王晉倒去,王晉下意識地接住了女子。
高順已經砍到了一個刺客,呂布的侍衛也已和其他的刺客交上了手,呂凱臉色灰敗,呂布剛衝到王晉身邊。
「小娘,沒受傷吧?」王晉扶起女子,滿臉的關切。那女子回眸一笑:「無妨,謝謝大人關心。」身子卻軟軟地靠向王晉懷中。王晉的底子是儒生,頗有些愛惜羽毛的意味,本朝一些名流專好品評士子,得一句佳評便可天下揚名,與仕途大有裨益。王晉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不好聲色犬馬,一見女子向懷中靠來,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大人,就這樣怕一個小女子嗎?」那女子柔聲說道,臉上的淚痕未消,偏又嫣然一笑,那模樣讓王晉看得大為動容,不禁止住了腳步,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女子貼去。那女子淚眼迷離,梨花帶雨,向王晉望去。一瞬間王晉看呆了,那麼凄婉那麼凄婉那麼柔弱,讓人恨不得用雙手輕輕地將這朵寒風中的小花輕輕捧起好好愛護一番。
這一瞬間,王晉呆住了,眾人也呆住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傾國傾城的美女原來真的存在!在這個夢幻一般美好的時刻,當然不會有人注意女子的右手一伸從左袖中抽出一柄藍汪汪的匕首。
「哦?一個小娘,這般場面竟然一點也不慌張?」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夢醒了!一個凄婉而酣暢的夢醒了!眾人心中同時一顫,在女子和王晉之間出現了一個身高一丈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眼鋒如刀,似笑非笑。嘩!眾人憤怒了,幾乎就要擁上前去飽以老拳。「是嗎?」那女子凄然一笑,一串淚珠滾滾而下,左手伸出捂住櫻唇,身軀一矮向後跌去,右手匕首不露痕迹的向美男子腹部刺去。美男子大手一伸,女子的手腕被緊緊攥住,動不得分毫。
「大人,你誤了奴家的好事了!」兩行清淚再次從女子的臉上滾滾而下,呂布竟然也看呆了。自穿越以來,呂布原有的靈魂融進了他的靈魂,好色、耍酷、彈箏、弓馬騎射這些原有的特質也成為了他的特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危機感的壓制下,只是偶爾爆發,片刻間就可以壓制。此時此刻卻是徹底爆發了,眼前的美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這一剎那,呂布的的大腦空了!眼前只是美人兒,就是立刻去死也在所不惜!
那女子回眸一笑,順勢掙脫呂布的大手,腳尖點地騰空而起,左手打出點點寒星,一個飛躍瞬間消失在遠處。沒了女子的魅惑,呂布立刻回過神來,他向後轉身一把拽住王晉騰空而起落到十幾步外。噗噗噗,三炳飛刀落到王晉的護衛身上,三個護衛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倒下,眼見是不活了。
這一切發生在一瞬間,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刺殺已經結束。侯成帶著部下豎起盾牆將王晉緊緊護在其中,八個刺客已經被砍翻了兩個,剩下的兩個左支右絀,要不是高順要活口也早被砍翻了。眼見得刺殺失敗,兩個刺客相互看了一眼,調轉環首刀,在頸上一抹,一蓬鮮血噴出,身子直立片刻,轟然倒下。
盾陣中,呂布摸了一把額頭的涔涔汗水,扶起王晉仔細檢查了一番。「使君命大福大,未曾傷得分毫。」王晉早已汗透重衣,說話都不利索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兒。他用手拍拍呂布的手,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後莊重地點點頭,那意思是,你的大恩我記得!
廣場上的百姓早已一鬨而散,留下一地的鞋子和雜物。皂隸悶在反應過來,在上司的呼喝下佔領個個要道。兩位縣令小步疾走來到王晉面前,從頭到腳看了半天這才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新任太守上任第一天遭遇刺殺,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兒,沒事就好!即使是沒事,追究下來他倆也脫不了干係,為何沒有出城迎接?出警入蹕是怎麼做的?這些黑鍋肯定是要有人背的,誰來背呢?兩人對視一下,眼光瞄準了同一個人。
「冤枉呀!我真的不知道呀!」隨著一聲長號,一個人轟然倒地,原來是呂凱,他已經哭得涕淚交流。不放王晉進城的是他,刺客是他的屬下,這個黑鍋他不背誰背?
王晉緩緩向官衙走去,路過呂凱身邊,看都沒看他一眼。
呂凱在家中走來走去,像擇人而噬的餓狼一般。他被軟禁在家中已經七日了,左曲軍侯的官職已被暫停。之所以沒有被灌入大牢是呂家四處活動的結果,結局早已確定了,免職都是輕的。新太守兩次遇襲事件――這是五原郡官場的稱呼――總要有人背黑鍋,他就是最好的人選。
郡丞馬晗和長史黃崇早已趕回,并州從事王允也已經來到五原郡,他是并州刺史的特使,專程前來審理此案。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呂凱,是他下令封鎖四門不讓王晉進城,不放斥候出城,要不是臨時歸來的呂布,新任太守王晉早就被殺了。第一次刺殺還可以推脫責任,敵情不明,城中軍隊只有四百,持重為上謹慎從事,倒也說得過去,族中的官員就是這麼說的,眾人也表示諒解,呂凱的行為只能算失職。
「第二次刺殺,八個刺客是呂凱的屬下,跟隨他已經五年,那個女子也是呂凱放進城的,時間是當日上午巳時,有呂凱的花押文書為證。一個時辰后王使君就到了城下。把新任太守關在城外,放一個刺客進城,諸君如何解釋?要說呂凱和刺客沒有一點干係,你們信嗎?他至少是知情!」王允一番話說出,說情的人就啞口無言了。是呀,要說呂凱沒有卷進去,誰都不信。
呂家的族長動用了一切關係活動,畢竟一個軍侯對呂家這種郡縣豪強太重要了。傳回的消息都不好,此次事件太過惡劣已經犯了官場大忌,皇帝陛下已經批了兩個字:徹查!你家的這個軍侯是徹底完了,莫要牽扯到你呂家才好!
族內已經給他傳來消息,關鍵時刻莫要連累家族。呂凱已經感覺到一張大網已經在慢慢收緊,呂家已經徹底放棄了他。或許呂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可是他沒有稟報家族就擅自行動是事實,呂家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之所以上下活動,所求的不過是洗清家族的嫌疑,順便給他一點安慰罷了。
呂凱為人倨傲,同僚之間關係一向不好,得到機會大家當然同氣協聲痛打落水狗以報一箭之仇。從威風八面的軍侯到一個人人喊打的過節老鼠,呂凱心中萬分悔恨,但是他還希望有一線生機,哪怕做個平頭百姓,多年的宦囊所積足夠做個富家翁了。
正在他坐卧不安之際,房頂上傳來一絲聲響,一個人影輕巧地落地。呂凱一見大喜,原來是遲之兄,鵝毛羽扇已經不見,遲之兄一身皂隸打扮。呂凱大喜,連忙迎上去悄聲問道。「遲之兄,你可把你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