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殘骸

第9章 殘骸

掉在橋下的數節車廂盡數變形。{Www。Shouda8.Com首發手.打/吧}在數節勉強維持原型的車廂中間,有一堆像被重型機械壓扁的殘骸,很可能就是當時撞擊事故發生的源頭。一些呈黑褐、灰色的附著物從金屬質地的殘骸下方擠壓出來,裡面像夾雜著布料,還有一些柴火棍樣的戳出,甚至有的地方還能看見一兩隻鞋子。遠遠看去,這些餅狀物就像用於鋪路建房的草編厚席,卻是被重新從泥土裡挖出的樣子。

他們靜靜地從依然矗立的鐵路橋下穿過。公路被橋上墜落的殘骸堵住了一半,兩輛車小心地從尖利的殘骸邊緣繞過,搭在橋上的藍色車廂距離他們的車窗不足三米遠。在列車的襯托下,連前方悍馬的龐大身形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幾節列車的玻璃窗大多數都已破碎,就像一張張洞開的黑口,無論從什麼角度,傾斜的夕陽一點都照不進車廂里。

這恐怕就是磁暴發生時,停電、通訊失靈造成的惡果之一。如今半年的時間過去,當初驚心動魄的瞬間已然永遠凝固,大自然也毫不客氣地在這些遺留物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雨點和泥水在車廂表面上變得干硬,車體有些地方油漆剝落,露出的地方銹跡斑斑,就連流線造型的和諧號如今也看上去單薄脆弱。野草在這些新鄰居的腳下瘋狂長高,土地上已看不出人類的足跡,連同一些小片殘骸與車裡掉出的東西一併隱藏。

看到這裡,又回想起他們以前的經歷,車上的幾個人都不禁感慨自己的幸運。這幾個人都是從山橋鎮逃出來的,幸好當時做出的是多停留幾天的決定,雖然接下去曾困惑逃亡,但那些遠遠好過在驚恐混亂中面對各種各樣的不測。

先是兩輛火車相撞,接著,更多失去通訊信息的列車撞上去。難以想象當時那些乘客歷經的是怎樣幾番的生死折磨。車廂燈火突然熄滅,一波撞擊還未穩住腳步,便接上另來一波;車廂迅速移位、脫出軌道,一廂一廂的生命驟然間歸於死亡的寧靜。倖存者即使好不容易從扭曲的鐵皮箱子裡面爬出來,然而巨大的驚嚇尚未和緩,滿耳哀號呼救並不能給他們生還的喜悅,相反,那時他們的絕望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聯想到停電時城鎮里的情景,那時所有的救援力量早忙亂趁一團自顧無暇,怕連火車相撞的消息都很難獲得。所以當時很可能根本沒有救援。那麼如今那些心存著身在何方?還是早就都死掉了?

全國各地有多少輛正在運行的列車?天上又有多少架飛機?以至於那些遍地而建的危險化學品工廠、倉儲基地……就像在張城身後爆炸的那個核電站。這些人為的工程,每一處都有可能製造出一個巨大的災難。即便當時沒有立刻爆發,對未來而言也會是個潛在的威脅。人類在科技的支撐下創造了無數奇迹,然而他們真正能夠掌握在手的卻少得可憐。

一陣風輕輕拂過,列車殘骸腳下的野草沙沙搖動,被風撥開的縫隙里偶爾露出幾件死者的遺物,它們的周圍,有在那裡築窩的老鼠與野兔。除此之外,這裡就像一片鋼鐵搭成的墳墓,溫暖的餘暉中竟能讓人感覺寒冷。

「不知道火車上那些人都到哪兒去了……」田璐仰著頭從車窗縫隙向橋底望去,懸在橋外的車廂底部還能看到一排排黑色的鋼鐵車輪。

「現在可能都死了。」張城也看到這一景象。

「喪屍那種『死』法嗎?那會不會它們就在附近?」

「有可能,所以我們得特別小心。」

「還停下來過夜嗎?」

「晚上趕路更危險,我們馬上開遠一點露營。」

太陽很快沉得僅剩半邊臉在地平線上。在離開鐵路高架橋到現在的這一段距離里,路面上、旁邊野地里,不時有棕黑色的人類殘骸出現,大部分肢體不全。浸水與暴晒已使這些逝者的衣衫破爛不堪,風乾的肌肉塌縮成皮張在身上,勾勒出一根根肋骨的形狀,雜亂骯髒的頭髮隨風亂擺,時刻強調著生命的早已遠去。

就著最後的幾縷陽光,張城突然在幾具屍體邊上停下車,推開車門跳了出去。

「怎麼了?」田璐把身子探過駕駛室。

張城把手中拈起的銅黃色閃光物拿給她看。

「子彈殼?」

「沒錯。這些人是被子彈打死的。」

「――所以它們可能是喪屍?」

「很可能軍隊來過這裡!說明這裡的喪屍曾經有很多,這樣一來,就難保軍隊不會有傷亡。我們沿途找找,說不定能撿到槍!」

「那很好啊……他們也停下了,我們是不是要告訴他們馬上去找?」

「天已經差不多黑了,胡小平的身體也受不了,我們還是找個地方休息吃東西,這些東西也不會飛,明天亮了再找也不遲。」

當沒有太陽的天空正呈現一種逐漸暗淡的灰藍色時,胡小平「哇」地一聲,把田璐方才喂他喝下的大半杯奶粉盡數吐出,然後伏在SUV打開的車門邊狂嘔起來,一半身子已從座位上跌滾而下。從胃裡湧出的液體嗆到了氣管,他便又急促地咳嗽個不停。

田璐扔下手中正在攪動的湯勺飛跑過去。小湯鍋里的水飛濺出來,澆在野炊爐上發出「嗤」的聲響。張城立刻跟上,他把少年扶起,重新抬放在後座上半躺。

胡小平的兩腮上正呈現出兩朵病態的酡紅,田璐在他後背推拿了一會兒,胃部的痙攣才勉強平息。咳嗽與乾嘔停止,一身虛汗從毛孔里滲出。兩人看見少年緩緩張開的眼睛,不由暗自大吃一驚。

只見少年那對黑色的眼球在昏暗的光線下竟現出血一樣的色澤。兩人對看一眼,這才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田璐扒了他眼皮一看,原來白眼球上已布滿紅絲,少年眼球中的毛細血管變得比平常粗很多,全部暴突出來,像一條條腥紅色的線蟲爬在眼珠上。她輕輕地摸了摸他的眼皮,發現眼球溫度高得發燙,且硬硬地突起著。

胡小平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剛才嘔出的,是胃液和牛奶的混合物,苦澀的分子充斥著他的感官,他全身微微顫抖,臉上和頸后不住地冒著冷汗,可眼睛卻乾澀無比,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頭疼不疼?」田璐問。

少年半靠在醫生的臂彎里,通紅的雙眼有過片刻的迷惘,隨即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像自己都不確定有什麼感覺。這時袁茵拿著一瓶水走來,田璐給張城投去一記沉重的眼色。「一會兒粥煮好了你再吃點。」

喝掉一整瓶水,又平靜地躺了一會兒以後,胡小平還是沒能吃下任何東西。他的胃現在好像變成一個自動清理機,除了涼水以外,任何灌進去的東西都會被無情地扔出來。他的嘔吐就好像是神經質的反應,至於味覺,大家很快發現,這個可憐的少年竟已連麥片粥和牛肉乾都區分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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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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