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Vodka(1)

第12章 Vodka(1)

一片刺耳的警報響。

他在一片昏暗裡醒來,從門縫裡透出的燈光照在他臉上,讓他能夠分辨出方向以及周圍的環境。臉上和肩背處傳來的痛楚幫他度過短暫的混沌,迅速記起昏迷前發生的事來。

他伸手抹了抹臉上已凝固的血塊,好讓眼睛能更清晰地視物。一摸之下才頓覺嚴重,劇痛從眉骨同手背相貼的地方傳出,他發出「嘶――」地一聲,大吸幾口涼氣,險些痛呼出聲。所摸之處高高鼓出,竟已腫出一個大塊來。手急忙從痛處彈開,復又貼上去輕觸,赫然發現大半邊臉似已不是自己的。手下滑碰到鼻子,又是一陣鑽心酸痛,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鼻孔流下,被他胡亂抹去。

眉骨一道撞破性傷口,鼻樑像是斷了,兩處傷均腫脹不堪,右邊視線也一片模糊。人生三十年來,他從沒有遭受過如此嚴重的外傷,幸好周圍沒有鏡子,不然他恐怕會被照出的自己嚇一大跳。但萬幸的是俄國人並沒有起殺心,或者留他別有用途,他還活著。比起外貌的損壞,他此刻更擔心模糊酸脹的右眼會不會瞎掉。

環顧一下四周,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空間局促的儲藏室,兩側的架子上塞滿雜物,一扇狹窄的門並沒有落地嚴實,而是留有一道八公分左右高的開口,正好可以透進走廊的燈光。窄門背後的牆上嵌有一個玻璃櫥,裡面整齊地疊放著兩套黃色防護服,甚至帶有配套空氣循環凈化系統的方形背箱,和宇航服一樣的頭盔。張城就倒卧在窄門背後,兩排架子之間狹小的過道里。

他慢慢爬起來,活動一下四肢,感受到血液流過被壓麻肢體時的微微酸癢,就發麻的程度看,這次昏迷應該不超過一小時。相對於臉部所受重創,他的身體狀況還算良好,除了昏迷前遭到重擊的肩部有一塊淤傷,轉頭和按上去時會有壓迫性痛感外,其餘的部分完好無損,四肢依然健全有力。了解了這一切后,他不禁稍稍鬆了口氣,健全的四肢可以幫助他逃跑,活下去還有希望!

門口有電燈開關,但在密集的警報響聲里,他還隱約聽到人聲和腳步響,這使他不敢輕易開燈和發出動靜。

俄國人暫時放過他,並不代表以後都不會殺他,如果與他們再度衝突,使得自己身體四肢受傷,那他將很難活著逃出這裡。況且這座建築里還有未知數目的活死人遊盪在明暗不定的走廊里、躲藏在某道門后,等待著活人的出現,給予致命的攻擊。俄國人同活死人,哪種人都不是現在手無寸鐵的他可以隨便應付的。絕對不要傷害再度發生到自己身上,他必須想個安全的辦法逃出這裡。為了活下去,他將不惜殺人。他默默地對自己下定決心。

正當他緊張慌忙地在儲藏室里翻找可能用到武器工具的時候,系統警報聲在走廊里響開。

他剛剛醒來的時候,走廊里的警報聲就已經響成一片了,他當時聽到同時鳴叫的至少有三種聲音、頻率、大小各不相同的警報。嘈雜在一起竟已使他習慣,從而本能地忽略那令人不悅的尖利聲響背後暗示著的危險。然而這一聲新響起的警報,卻讓他不得不寒毛直豎,僵在當場。

「警告――核輻射超標――反應堆發生泄漏――」

「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電腦系統中播報員冰冷的聲音使他臉上的血色盡失。自從吳功不顧他的死活一個人逃走後,他就在心中確定,「核電站泄漏」不過是這個中年人拿來誘騙自己和他一同上路的借口罷了。真實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只不過為了活著達到這一目的,他需要有人保駕護航,以減少路上的危險。自己是他的利用對象,俄國人也是。

吳功在甩掉他們消失后,不管那個目的是公是私,都已不關他的事,他可以不再過問,也不想費力尋找中年人實施報復,只要自己能逃出去就好;此外,他也沒必要為中年人擔心――就吳功殺死俄國兵時的冷靜,與對逃脫路線的選擇看來,這座核電站里還建有難以想象的工事,那些厚實的防彈門和身份識別系統與錯綜複雜的通道一起,已足夠在四名俄**人的火力下掩護吳功安全達成目標。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刻,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核電站反應堆居然真的泄露了!

已經沒時間就衝動地接受鼓動盲目地相信他人遠行一事追悔。

瞬間,繁雜的思緒紛湧上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得立刻逃出去,就像警報里要求的那樣,他可以開車逃走,回上海去,躲得越遠越好,把輻射遠遠拋到身後。但同時,吳功昨天在綠城大廈里說的話也在耳邊鏘鏘迴響:一旦隨陽站發生核泄漏,中國整個東部到中部大範圍地區都將受到核污染。

張城的大學雖然是土木工程非核電設計方向,但這個專業上過所有方向的大班基礎課,他明白地知道,吳功也許在核事故發生可能性問題上撒了謊,但他所講述的核泄露後果,卻絕不是危言聳聽!不然憑藉多年積累的知識,他也不會被如此輕易地說動,肯冒風險前來。

逃走的念頭還來不及具體化就被理智壓下。

即使他能成功避開俄國人和活死人的包圍,逃出核電站開車走掉又如何?他怎麼躲得開這場災難?以有限的交通工具,沒保障的燃料供應,穿行在活死人遍布的未知地域上嗎?逃往哪裡?即使他最終逃離這最廣大面積的輻射區得以倖存,離開了人類社會的資源,他又如何能在野外求生?躲在山溝里遙望毀於核輻射的廣大國土,苟活又有什麼意義?

也許現在阻止泄露惡化還來得及。他不能逃走,他得嘗試關閉反應堆。

他把左臉貼在地上,從門下的空隙里向外望去,順著隱約的人聲,他看到走廊左端遠處,有兩雙穿著大皮靴的腳。接著,他分辨出德米特里那特有的粗獷嗓音。

蒙古人正向另一個士兵吩咐著什麼,口氣里絲毫沒表現出得知核泄漏而產生的焦慮感。

張城並不認為這是俄國人聽不懂中文警報所致。德米特里很清楚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對此安之若素。因為這也許正是他們想要的。這就是他們要來核電站的目的。恐怕反應堆的泄露正是他們造成的。

他們是他要對付的敵人。

他已沒有時間可浪費。

汗珠從額際滾落,咸澀的液體蟄到他眉骨處的傷口,立刻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的神經高度緊繃著,搜肚刮腸地尋找打敗敵人的方法。

海量的回憶場景像通過窄小河灣的潮水一樣湧入他的大腦,幾乎衝散他的神智。他奮力在數不清的洶湧畫面中掙扎著,想趕走那些使他分心的思慮。最終留下的只有一段新鮮的回憶,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被放大呈現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七天以前,他和逃難的同伴來到上海市郊的農民郭老爹家。為了反抗暴力拆遷,郭老爹的兒孫們修建了一座土製炮樓,準備了各式各樣的燃燒彈。即便最後他們鬧了不歡而散的結局,郭家人保衛家園的勇氣依然為他深深敬佩著,抗日老兵郭老爹那一腔熱血更讓他久久難忘。多年前,在明知道敵強我弱的情勢下,抱著必死的信念,先烈們前仆後繼,為子孫後代的國人爭取下寶貴的河山。

郭老爹滄桑的面孔歷歷在目,他覺得與烈士們同樣的血液正在自己血管中流淌。

「我們要保衛國家,跟日本鬼子拼了!」

這個儲物間堆滿了亂七八糟各式各樣的雜物,一些各種材料的空容器、一些落滿灰塵的紙箱、一些廢舊辦公用具、幾盒火柴、舊防塵罩、壞的儀錶……甚至,角落裡還有一小袋不知為什麼會被放在這裡的麵粉!

沒找到防身武器,但他也許可以利用這些雜物中的一部分做點什麼,可又好像還缺少了什麼關鍵性的東西……他緊張得手心裡全是汗,只得伸到衣襟上擦擦,這時候,指尖不經意觸到衣袋裡的一個長方形硬物,冰涼又有墜重感,那是卡贊死時來不及歸還的――

謝爾蓋大尉的小酒壺!

Vod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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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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