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假
環兒只略認得幾個字,根本分辯不出這畫上的詩是否為薛玉凝所作,但比試開始那會兒,的確見蘇秋漓頻繁往薛玉凝的方向看,這會兒說起來,倒也理直氣壯,「我沒有胡說,而是實實在在瞧見的……」
蘇秋漓身份擺在那裡,環兒到底不敢攀咬的太緊,只將後面的話,化為深深的欲言又止。
兩個女先生互相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眸中看到了難色,薛玉凝既認為自己不比蘇清言差,自是有些本事的,那幅夕陽精緻圖畫的美輪美奐,只是美則美矣,卻並沒有什麼感情,而蘇秋漓那一幅,既有古樸閣樓傲立於江邊,更有舟船翩然於江上,夕陽下那對展翅飛翔的大雁更是栩栩如生,當然,最寓意深遠的是旁邊提的幾句詩: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反觀薛玉凝的詩,無論對仗還是意境,都完全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要說蘇秋漓抄襲薛玉凝的詩,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這樣的實話若是說出來,必定狠狠得罪了薛玉凝,而就她們得到的小道消息,薛玉凝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太子妃,萬萬得罪不起。
可若不秉公而論,就會得罪蘇秋漓,且不說蘇秋漓身為未來的宸王妃,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主兒,就是她追究起來,堅持另請高人來評判,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到時候她們不僅保不住博學的名聲,還會因偏私受到處罰。
怎麼辦?
舉棋不定間,有內監尖細的聲音傳入耳中,「太子殿下駕到!」
聽到這話,兩位女先生如臨大赦,激動的只差沒哭出聲來,各位貴女亦匆忙整理衣衫首飾,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只希望在南宮麟面前留個好印象。
雖然太子妃早有內定,但側妃庶妃加起來總還有不少名額,只要進了太子府,以後總有進宮封妃的資格。
很快,南宮麟便出現在視線中,在其身後,跟著幾位身份貴重的宗室子弟,眾人連忙屈膝,一一請安。
「都起來吧。」南宮麟溫柔的目光從諸女身上掃過,待看向蘇秋漓時,不由多停駐了幾秒,方才戀戀不捨地移開,如常笑道:「聽說各位小姐在此比試才藝,本宮沒有擾到你們吧?」
「回稟太子殿下,才藝比試已經結束,只是……」其中一位女先生上前道:「幾位小姐才藝過人,實在難分伯仲,奴婢們才疏學淺,不敢妄下斷言,還請太子殿下過目。」
「哦?」南宮麟養在柳皇后膝下,三歲便開始讀書習字,學問自是不差,聽得此言,含笑道:「拿來給本宮瞧瞧。」
「是。」柳依依是南宮麟的表妹,又是東道主,只一邊把兩幅畫作呈到南宮麟面前,一邊將環兒攀咬蘇秋漓抄襲的癥結給南宮麟說了。
南宮麟面色一沉,倒也沒有立刻惱怒,只淡淡道:「竟有這等事?」
「是啊,臣女也覺得是無稽之談。」柳依依不動聲色地看了蘇秋漓一眼,含笑道:「漓妹妹雖說耽誤了許多學習時光,但她天資聰穎,總不會差的。」
雖未明確說什麼,但話里話外卻暗指了蘇秋漓學問不好。
南宮麟看了柳依依一眼,又把目光轉到薛玉凝身上,「寧親王郡主,你怎麼說?」
他雖然覺得這件事古怪的很,可在公共場合下,必須一視同仁,否則必會引得各方不滿,觸發不必要的矛盾。
薛玉凝知道南宮麟會問及自己,心裡早就斟酌好了用詞,柔聲道:「回稟太子殿下,大表姐向來率真不拘,不過是瞧著凝兒的畫作好玩罷了,實在談不上抄襲作弊這般嚴重。」
一番話看似為蘇秋漓開脫,實際上卻是變相坐實了對方抄襲的罪名,不可謂不陰毒。
南宮麟微微沉吟,似是做好了打算,最終才看向蘇秋漓,「蘇大小姐,你可有話要說?」
至始至終,蘇秋漓都好整以暇地閑瞅著,彷彿一切跟自己無關,直到這會兒,方才抬眸看著南宮麟的眼睛,語氣不卑不亢,「臣女自幼養在曾祖母膝下,曾祖母時時教導臣女要品行端正,臣女未有一日敢忘。」
如此一言,既否認了作弊,又誇讚了蘇老太君教導有方,可謂一舉兩得。
南宮麟微微點頭算是認同,隨後道:「畫作呢?」
「在奴婢這兒,請太子殿下過目。」女先生忙捧了畫上前。
南宮麟的學問在女先生之上,女先生能分辯的,他如何看不出,只抬手選了蘇秋漓的作品,淡淡道:「這幅甚好。」
南宮麟並未看到署名,如今這般說來,眾人心服口服,薛玉凝氣的發顫,面上卻溫柔笑道:「雲銷雨霽彩徹區明,當年臣女隨父王經過沁水湖,那裡的晚景實在讓人沉醉。」
薛玉凝記憶力很好,只遠遠看一眼,就把詩背了下來,這下,眾人不免又疑惑起來。
詩的確是好詩,但也極有可能是薛玉凝之前的舊作,被蘇秋漓拿了來用,畢竟蘇秋漓連學堂都沒上過,怎麼可能會有這般驚人文采?
只怕……
蘇秋漓明白眾人心中所想,也不生氣,只淡淡笑道:「太子殿下,由於比試時間有限,臣女沒來得及把這首詩寫完整,只有一半呢。」
「哦?」南宮麟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下文。
算起來,他也跟蘇秋漓打過數次交道了,知道以對方的聰慧,必不會做出公然作弊這等醜事,如今,只看她如何扭轉局面,讓薛玉凝難堪罷了。
至於薛玉凝……南宮麟聯想都不願多想,那等愚蠢善妒的女人,有什麼資格成為自己的正妃?
蘇秋漓笑意盈盈的目光彷彿不經意般往南宮麟身上掃過,見其不動聲色,方才看向薛玉凝,「凝兒,咱們不妨各自起筆,把後半段詩寫下來,如此也能解了這般誤會。」
「這……」詩不是薛玉凝寫的,哪裡接的下去,但事到如今,由不得她推辭,只得僵硬道:妹妹說的是。」
蘇秋漓有辦法給自己解圍,南宮麟自沒有攔著的道理,忙讓人端了筆墨過來,蘇秋漓含笑環顧四周,淡然起筆,「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
對仗工整,且跟前文銜接自然,反觀薛玉凝那邊,雖然也勉強寫出幾句,但顯然是虎頭蛇尾。
這本在意料之中,王勃的才學,幾百年來少有人能與其比肩,自然更不是薛玉凝一個閨閣少女能企及的。
孰是孰非,顯而易見。
「切,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真是不知羞恥!」不知哪個貴女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其他人雖沒有說話,卻也或多或少露出不屑之色。
南宮麟冰冷的目光從薛玉凝有些慘白的美麗臉龐上掃過,到底沒有發作,只揚聲道:「環兒污衊主子,罪不可赦,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今日是南宮麟生辰,見血恐生不祥之事,否則以環兒信口雌黃,污衊蘇秋漓的罪行,便是直接拉出去杖斃了。
嫉妒心作祟的薛玉凝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在南宮宸生辰聚會上生事,無論針對的是誰,都無異於打南宮麟的臉面。
所以,她什麼也不能說。
「太子殿下饒命!表小姐饒命,奴婢只是一時沒看清楚,並非故意污衊啊……」環兒劇烈掙扎著,不停朝蘇秋漓磕頭。
蘇秋漓心裡冷笑不止,明明把她推向死路的是薛玉凝,如今卻朝自己求饒,眾目睽睽之下,若自己不出手相救,難免會被道德綁架,說心思冷硬。
雖然她並不在乎虛名,但被人利用總歸很不爽,不是么?
「表小姐……」環兒見蘇秋漓有所動搖,越發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拽住她的裙子,痛哭流涕,「您素日里最是慈悲心腸,求求您給奴婢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哼,死到臨頭還想踩自己一腳,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賤仆。
心思微轉,蘇秋漓看向南宮麟道:「太子殿下,此事既與臣女有關,可否聽臣女一言?」
蘇秋漓的面子,南宮麟自然要給,只是微微蹙眉,「蘇大小姐,這種隨意攀污主子的賤仆死不足惜,不值得你為她求情。」
「太子殿下說的是。」蘇秋漓不動聲色地看了面色陰沉的薛玉凝一眼,繼續道:「環兒心性不佳,只是她自己的事情,跟凝兒妹妹萬萬沒有關係,殿下若這般將她罰沒出去,必定會有損妹妹的清譽,還是罷了。」
沒有關係?
一個卑賤的丫鬟,若無主子示意,如何敢這般口出狂言?
只怕是鬼都不信。
原本只要處置了環兒,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別人就算不屑,也不好再表現出來,可要輕輕揭過,眾人一看見環兒,就想起她心思惡毒的主子,如此,薛玉凝就算想儘可能地置身事外,也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