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洞房
房門傳來響聲,緊接著柳瀲紫就聽見了腳步聲。
納蘭煜彥揮揮手,讓房內的丫鬟全部退下,這才緩步來到床前,站立不語。
柳瀲紫靜坐在新床上,紅蓋頭下,眉目低垂,纖長的睫毛顫動,心中有些許的緊張。
縱使自己已經活了兩世,可還不免有些緊張。白嫩的手指,緊張相握。
當她透過蓋頭,看到走至自己面前的腳時,心中不由一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前人卻遲遲不曾掀起自己的蓋頭,望不見眼前人的面容,她根本就拿不准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納蘭煜彥靜立不語,原本是想看看眼前之人,會有何反應,當他望見女子交纏在一起的手時,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原來像她這樣的女子,竟也是會緊張?只是無論眼前女子是何等的風華絕代、出塵絕世,他與她都不會有結果!
他與她今後只能為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這樣想著,納蘭煜彥的面容一愣,目光落在一邊托盤上的東西,伸手拿起,迅速的挑起女子的蓋頭。
蓋頭掀起的瞬間,柳瀲紫猛然抬起頭來,眉若翠羽,眼若秋水,唇若朱丹,臉頰白裡透紅,細膩如玉,國色無雙!
晶瑩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著眼前的男子。
納蘭煜彥心中一動,有些恍然。
劍眉英挺,斜飛入鬢,眸似古井,深不見底,又如黑曜石般,瑩瑩富有光澤。不如時下男子的柔弱,卻自有一番剛毅。想必是軍旅生活,打造了這樣的身子。
然,看到男子眸子的那一刻,柳瀲紫便知道,眼前的男子,對自己,定然是無情的。
即便是有那麼一刻的怔然,不過,那雙眼眸卻仍然清澈如水,平靜無波!
「夫君~」輕輕一聲呼喚,溫柔似水,婉轉動聽。
納蘭煜彥冷笑:「雖說今日後,你我二人便是夫妻,可我不喜別人這樣喚我,以後你還是喚我將軍!」
柳瀲紫斂下眉眼,心中自嘲,恐怕不是不喜別人這樣喚他,只是不喜她這樣喚他罷了!
「是,將軍!」低眉順眼,一副恭順的模樣。
納蘭煜彥下意識蹙眉。雖說此刻的柳瀲紫,方才像是大家閨秀,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卻很討厭看到她這樣一副低眉順眼、恭順的模樣!
納蘭煜彥略過柳瀲紫,掃了一眼房內的布置,於桌邊坐了下來:「今日,你我就把話說清楚,免得日後,於誰都不好。」
柳瀲紫心笑,終於要說了嗎?
納蘭煜彥掃了一眼,靜坐不語之人,低垂的眉眼,讓她望不見她的表情,只能隱約望見纖長的睫毛微顫。
「我想先前你定然也有說耳聞,我早已有了心上人,答應賜婚,不過是迫不得已。市井流言並無錯,如若不是聖上賜婚,想來此刻坐在這裡的便不會是你,而是琴兒。」
琴兒?那便是他心上人嗎?男兒皆如此,即便是心中已有人,卻還會娶了別人!
世間男兒皆薄倖,無數新人換舊人!
「於你,我唯一能給的,不過是正妻之位,以及後半生無憂的生活。可我希望你是一個明事理之人,莫要貪圖太多!」
「後半生無憂生活?」柳瀲紫低聲喃喃,勾起一抹苦笑,「將軍未免將你的將軍府看的太簡單了!」
曾經那個高高在上之人,尚且沒能保她一生無虞,他又如何能夠做到?
納蘭煜彥一怔,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側臉望去,原本眉目低垂的女子,此刻已然抬起了頭,清麗的容顏帶著說不出的嫵媚嬌嬈。
只是,那一雙眼睛,滿是嘲諷!
在納蘭煜彥看來,那樣的目光意味著挑釁,還帶著一些不識好歹。他以為她還奢求更多!
「我唯一能給你,也只有這些,你接不接受,那也是你之事!但我會說到做到!」納蘭煜彥堅決的說道,眼中隱隱壓抑著怒氣。
「好,妾身希望將軍記住今日所說的話,若是他日,妾身亦或者妾身身邊的人,受到威脅,還望將軍保我們無虞!」
納蘭煜彥皺皺眉,猛然想到今日在相府發生的那一幕,點點頭:「嗯。」
「謝將軍恩典。」柳瀲紫起身一福,「今日妾身便在這裡度過一夜,明日希望將軍替妾身和妾身的丫鬟們安置一處清靜之所。」
納蘭煜彥顯然不曾想到眼前之人,會這樣的乾脆,反而有些受傷。明明他才是將軍,明明是他不喜她,可為何他會覺得自己遭到了他人的嫌棄?明明他已然達到了目的,可為何他會覺得在這樣一場男女角逐中,自己落了下乘?
柳瀲紫說完,再也不看眼前之人,徑直走至桌前,望著滿桌飯菜,只覺腹中空空。
早晨起來至現在,她還不曾吃過一點東西,現在是真的餓了!
看著眼前吃的不緊不慢之人,納蘭煜彥覺著自己的自尊心眼中受到了挑戰,不由出言挑釁:「原來丞相就是這樣教導女兒的,竟連最普通的禮節都不知曉!」
柳瀲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對面之人,望了望自己夾起的飯菜,須臾,放進了對面之人的碗中。
納蘭煜彥挑挑眉,有些哭笑不得。
他剛才是在做什麼?幹什麼要和一個小女子計較?
納蘭煜彥瞟瞟碟中的飯菜,在心中幽幽嘆息一聲,片刻后,還是拿起了碗筷。
新房內,安靜極了,只聞見碗筷碰撞之音。喜慶的房間,在昏暗的燭光照射下,竟讓人覺得些許溫暖。
飯後,納蘭煜彥轉身,打算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聲音:「將軍止步!」
納蘭煜彥回身,平靜的望著柳瀲紫。
柳瀲紫盈盈一拜,緩緩起身,這才說道:「還請將軍顧念一下女子的名節,明日之後,將軍留宿何處,妾身絕對不會過問,只求將軍今夜留宿於此。」
納蘭煜彥看了一眼柳瀲紫,再望了望室內唯一的一個床鋪,那意思不言而喻。
「將軍盡可卧於榻上,妾身於此坐一夜即可。」柳瀲紫斂眉說道,聲音一片平靜,沒有起伏。
納蘭煜彥望了一眼已經坐在凳子上,拄著腦袋假寐之人,頓了一下,便朝著床榻走去。
夜晚,月光皎潔,清冷的月色下,大地一片祥和。屋內,燭光斑駁,時不時發出「吱吱」聲,兩個精緻的杯盞,靜靜的放在楠木桌上,杯中酒光閃動,微光粼粼……
清晨,聽見外面的吵鬧之聲,柳瀲紫睜開眼睛,入眼是紅色的帳幔,方才想起,昨日她已嫁人了!
想到昨日,柳瀲紫不自覺的蹙蹙眉,她記得昨日她是坐在桌前,為何此刻是在床上?
柳瀲紫隨意一掃,發現房內已只余她一人,想來定時那人將她放到床上。
柳瀲紫起身,目光隨意一掃,望見身下白布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一怔!半晌,方才自嘲的笑笑。
何必這樣對她?
「來人!」
房門被推開,一群丫鬟蜂擁而至,一些丫鬟手中端著衣物,一些丫鬟手中端著盥洗用品,一些丫鬟直接走進內室,望見床上的落紅,臉上露出笑容,將落紅收起,從內室行出,走至柳瀲紫面前,笑意盈盈的說道:「恭喜少夫人,賀喜少夫人,祝少夫人和將軍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起身吧!」柳瀲紫說道,扭頭望見紫荊已在房內,以眼神示意,紫荊點點頭,表示明白。
紫荊端著手中的東西,行至眾人面前,笑著說道:「各位姐姐,這是少夫人打賞各位的,借各位姐姐吉言。」
柳瀲紫站在一邊,望著紫荊,心中感慨。一夜之間,她長大了。只是誰知?在這樣的成熟背後,眼前這個笑意盈盈的小丫鬟,於昨日,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她失去的,也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那樣的笑容背後,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她還能再次望見她真心的笑嗎?
柳瀲紫有些恍惚,凈了手,洗了臉,行至梳妝台前,坐了下來,望著鏡中的女子。
她在悲憫別人之時,卻不曾想到自己曾經又有著怎樣的不幸?
世人皆以為,死是最不願意麵對的事,可是卻不知,好好地活著才是世上最難以辦到的事情!
紫荊,好好的活著,這就是你比別人強的地方,總有一天,我會替你抱了昨日的屈辱!
袖中的手,緊緊握起,指甲嵌進了掌心。
紫荊打發了那些丫鬟,行至柳瀲紫面前,說道:「小姐,已經辦好了。」
透過鏡子,柳瀲紫望著面前恭敬的人,心中有些悲傷,眼前的人已然失去快樂的能力了,偽裝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她終究還是害了她!
「嗯,我知道了。紫荊,你長大了!」
「小姐,人總要長大的,這對紫荊來說,沒什麼不好。紫荊謝謝小姐,如若不是小姐,紫荊可能永遠不會長大。」
對不起,小姐,紫荊知你是擔憂紫荊,可現在的紫荊已經忘記了笑了。你是紫荊的小姐,紫荊不願對著你,還要強顏歡笑!
柳瀲紫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化為無聲的嘆息。
「紫荊,幫我梳頭吧!」
紫荊,我不勉強於你,只是,我希望將來你不要後悔!可知,如若你自願放棄自己的笑容,即便是將來,你想要找回,怕也已經無能為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