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話 哥哥和弟弟
第四十六話哥哥和弟弟
晚上，綱吉提著媽媽做的飯來到原廢棄醫院現在的加百羅涅家族臨時基地。
當他走進沒有燈光顯得有些黑洞洞的大里時，卻看見不遠處的梯口趴著一個人型生物。
懷著好奇的心情，棕發少年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那個金髮男子臉朝下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動不動的，只留給綱吉一個發紅的耳朵。
綱吉：「……」
迪諾：「……」
綱吉：「……迪諾……先生……？」
迪諾慢悠悠爬起來，沾了灰塵的臉頰顯得十分狼狽，卻仍然有金髮帥哥的影子。
綱吉目瞪口呆地看著：「迪諾先生……羅馬里奧先生是不是不在？！」
迪諾笑著站起身，撓撓略顯凌亂的頭髮：「啊，羅馬里奧啊！我派他出去辦點事！」
綱吉扶額，心裡默默念著：我就知道。
「話說回來，」迪諾拍著身上的塵土，臉上的笑容擴大，「阿秀醒了哦，他在等你。」
秀吉失蹤的一整天，綱吉一直心神不寧。
綱吉一直是家裡最沒主見的孩子，心裡猶豫的事總會憋不住要說出來給媽媽或者弟弟聽，而現在，秀吉失蹤了的事憋在他心裡，卻又萬萬不能說出來。他像心裡壓了一塊大石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然而事實上，家裡，學校里並沒有誰真正在意這個消失了的人。
綱吉去給秀吉請假，D班的班主任只抱怨了一句「又不來上學啊」就不再多問。
下午綱吉暗戀的校花笹川京子的哥哥笹川了平找到班裡，說是要拉他入拳擊部，他在驚訝京子有這樣一個哥哥的同時，又在暗暗反省作為哥哥的自己。後來自己好不容易推脫了笹川了平學長的好意，放學回到家又遇到千里迢迢從義大利趕來的師兄，加百羅涅家族第十代首領迪諾·加百羅涅，大家一起「吵吵鬧鬧」地吃了一頓晚飯，迪諾帶來的寵物又把家裡的浴缸弄壞，壓抑的心情卻沒有得到半點緩解，反而變得越發沉重。
綱吉忙完家裡的事已經是夜裡九點多了，他趁媽媽收拾浴室的功夫跟里包恩悄悄出了門，只憑藉心中的強烈感覺誤打誤撞地來到並盛中學，並在學校體育館的游泳池裡找到了秀吉。
事後里包恩用「走狗屎運」評價綱吉的搜尋行動，綱吉不置可否。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整天都有種莫名的奇怪感覺……
——好像阿秀就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
綱吉永遠忘不了當他打開浴室大門時，借著手電筒光亮看見的一幕。
棕發小孩小小的身體蜷縮著，不斷有水流從頭頂落下，順著慘白的小臉往下流，一雙棕色的大眼睛空洞地望向光源的方向，明明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讓綱吉莫名其妙的有種……他在哭的錯覺……
——那是一種他碰觸不到的悲哀。
——就好像下一秒，那個小小的男孩會消失在濃重又壓抑的黑暗中。
他抱著用自己的外衣包裹著的小小身體在黑夜的街道上奔跑著，懷裡的小男孩很輕，從外套里露出的半個側臉紅彤彤的，半乾的頭髮黏在臉頰上，悄無聲息。綱吉那時候突然回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這樣懷抱著一個被彈弓打傷的小麻雀，他用手絹抱著小鳥哭著跑去找家人求助，心裡那種急切地想要挽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的可怕的無助感一直不能忘掉。而現在他同樣懷抱著小小的生命，卻是他短短十四年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之一。
綱吉在夜晚的街道上瘋狂地跑著，腦中一片空白，迷失了方向，在一條無人的街道被師兄迪諾發現。他把懷中的小孩交到迪諾手裡，坐在地上小聲抽泣，迪諾揚起笑容安慰他，他卻什麼都聽不到。
他告訴迪諾要救阿秀，阿秀是他弟弟，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最尊敬的師兄面前狼狽的樣子。那些壓抑許久的情感突遇洪峰，內心建築的堤壩無法抵禦洶湧的洪水，轟然倒塌。
綱吉崩潰了，是里包恩用自己的寵物列恩變出大鎚子砸到他腦袋上，使他平復過來。
綱吉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拍拍有些麻木的臉頰。
——昨天自己好像特別糗啊……
他緩慢地走在廢棄醫院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腳步聲久久回蕩在耳邊。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說，還抱著迪諾先生的褲腿求他一定要救救阿秀……里包恩還拿鎚子砸我……當時迪諾先生的部下走在旁邊看著，自己的醜態讓他們看個遍……好在都是不認識的人……以後應該會把這件事慢慢忘掉……
一個加百羅涅的人迎面走過來，笑著跟他打招呼：「喲！彭格列十代目，來看你弟弟啊？」
綱吉滿臉窘迫地點頭：「嗯……」
那人走到綱吉身邊，黑色墨鏡下一雙眼睛帶著友好的笑意：「你弟弟已經醒了哦，不用擔心啦！哈哈，真是好哥哥啊，昨天哭得那麼傷心……」
綱吉：「……謝、謝謝……」
——T口T果然還是很難堪啊！！以後沒臉見人了！！！
走到秀吉所在的房間門口，他猶豫半晌，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嘆著氣推開房門。
「秀……」然而當他看見房間里的一幕，原本在腦中想好的慰問話語忘了個精光。
秀吉坐在窗台上的一個軟軟的羽毛墊子上，小小的身體幾乎全部陷進去，雙手捧著一根剝了皮的香蕉，長大了嘴往裡面送。但由於棕發小孩實在是太小了，於是他捧著香蕉的樣子就顯得特別吃力，臉頰紅紅的，一雙大眼睛盯著手裡的水果，看起來認真又專註。
秀吉抬眼，看見表情呈「=口=」狀站在門口的棕發少年。
綱吉沒說話，秀吉也不說話。
兩人對視了兩秒，綱吉回過神來正準備說點什麼，卻看見秀吉突然皺著鼻子揚起小臉。
「阿嚏——」
長長的鼻涕懸在鼻子下面，秀吉因為手裡捧著香蕉，所以只能懨懨地看著它在半空中晃蕩，並沒有進一步行動。
綱吉不由得皺緊眉頭。他掏出紙巾走過去，一手奪過秀吉的香蕉，一手幫棕發小孩擦鼻涕。
「阿秀抬頭，哎對了，用力擤——」
「唔——」
「好了。真是的，香蕉這麼大你能吃得動嗎？！對了，吃香蕉之前要洗手啊！」終於給小孩擦乾淨鼻涕，用毛巾擦了擦手，又給秀吉擦了擦臉蛋。之後綱吉把香蕉拿到一邊，用水果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盤子里。
秀吉默不作聲地看著綱吉把盛滿小塊香蕉的盤子遞到面前，皺眉道：「切得這麼噁心，讓人怎麼吃？！」
「哎？！我手很乾凈啊，哪裡噁心了？？」
秀吉扭頭：「不想吃了。」
「阿秀，你——」
綱吉突然回過神來，他悻悻地將盤子放在一邊，低頭撓撓頭髮。
「不好意思……我把你當成藍波了……你不在家的時候那傢伙特別鬧人……」
「哼。」
綱吉默默在房間里轉了兩圈，之後猶猶豫豫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秀吉則把羽毛墊子擺正了些，靠在上面望著外面的風景。
綱吉有些坐立難安，他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坐在窗台上的棕發小孩，那人小小的身體躺在大大軟軟的墊子上，半眯著棕色的眸子，還十分享受地拍著小肚子。
綱吉看的有些愣神，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秀吉又皺起鼻子。
下個時刻——
「阿嚏——！！！」
鼻涕噴了一身。
綱吉驚慌失措地站起身跑過去，秀吉在自家哥哥紙巾的攻勢下無法掙扎。綱吉按著棕發小孩，給他擤好鼻子，伸手覆上小男孩的額頭。
「好像還有點發燒啊……今天打針了嗎？」綱吉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喃喃道。
小秀吉在綱吉手裡奮力掙扎：「可惡，你放手！」
綱吉低頭，笑容有些無奈：「事到如今，你讓我怎麼放手？」
「哎？！」秀吉愣住。
綱吉趁機抱起小秀吉，轉身走到病床邊。
秀吉被自家哥哥的手禁錮著，只有脖子能動，此時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卻與綱吉的棕色眸子相對。
綱吉的神情是慣有的窘迫，卻似乎還帶著些許堅決的意味。
——不像秀吉所認識的澤田綱吉。
秀吉哼哼著：「你是不是想問我昨天去哪了？」
綱吉搖搖頭，他把秀吉放在床上，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
「那個阿秀……我以前好像一直躲在你身後……」綱吉說話的語氣太過鄭重，秀吉甚至從那裡面聽出一絲緊張的顫抖。
「但是現在，」綱吉看向坐在床上的棕發小孩，神情堅定，「請允許我保護你。……至少……在你變小的這段時間。」
秀吉沒反應過來，幾秒鐘的時間裡，他只望著那雙與自己極相似的眸子發愣。
棕發少年的剪影映在眼中，那個瞬間，秀吉腦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影子。看不真切，卻是潛意識裡認為是與自己最親近的人。他努力回想，頭卻開始發脹似的疼起來。
很多個夜晚，那個人出現在自己的夢中，然而等到夢醒，自己什麼都記不起來。
他曾經很多次在心裡問自己，那人是誰？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那些疑問卻從來沒人回應。
回過神來，秀吉睜眼看見自家哥哥放大的面孔，棕色的眸子里寫滿了擔憂。
「阿秀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出了這麼多冷汗……」
秀吉爬進棉被裡，將身體縮成一團。
「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快點出來，不要用被子蒙著頭啊！」
外面的人開始拽被子，秀吉只能用力拖住。
然而自己的力量不足，很快綱吉就把被子扯開。
光亮再次鋪滿整個世界，視野中的棕發少年小心翼翼地抱起自己。
「我不問了還不行嗎？先吃飯，我帶了媽媽做的飯。」綱吉指著擺在一邊的紙袋。
秀吉安靜地趴在綱吉懷裡，疲憊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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