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歸隱的身後事
可現在，這個人再也沒有了。
哪怕他再也用不到他了，楚君珩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人已經沒了的事實。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不是個愛落淚的人，當初老國公去世，他還是個孩子，難過的要哭，被明悅甩了一個耳刮子。
「丟人！你是要扛起這個國公府的男人，連你都在這裡掉眼淚，誰來挑這個大梁？楚家沒有你這樣的慫包！」
他給葉歸隱扣上最後一個扣子，葉歸隱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要不是臉上的淤青特別明顯，他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楚君珩不動聲色的深吸一口氣，在眼睛上揩了兩下，沒有回頭，只是問道：「醒了？」
身後沒有回答，但他聽見了衣物摩擦的聲音，還有顧朝靠近身後的腳步聲，她在哭，壓抑著小聲的抽泣。
「對不起，我不該打你，但你需要冷靜。」
楚君珩依舊沒有回頭，他感覺一隻小手輕柔地放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沒怪你。」
她只是太難過了，控制不住自己，也不願意相信葉歸隱就這麼死在自己眼前。
楚君珩拍拍肩頭上那隻冰涼涼的小手，柔聲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能做的就是把他沒做完的事情做好。」
他說到這個，顧朝猛然想起來：「破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破廟，他把研究出來的方子放在破廟裡了！我要去拿！」
顧朝說著就要往外沖，被楚君珩抓著她的手給她拽回來，「方子我已經拿回來了。」
「在哪？我看看！」
他沖著外面努努嘴：「在岳平他們手裡，我已經發下去了，他們在準備熬藥，這些人有救了。」
顧朝先是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但隨即又忍不住憤怒起來：「便宜了那些人，他心裡這樣惦記著他們，可他們呢？怎麼對待他的？」
顧朝將葉歸隱臨終前講的那個故事講給楚君珩聽，「他一直都是個記得感恩念舊的人。或許他行醫看心情這個毛病也是因為這些人。他知道有的人窮得看不起病，所以才會想要給窮苦百姓更多看病的機會。」
他也不是真的怕麻煩，應付高門大戶里的那些事兒，他也一樣應付的遊刃有餘，他只是心裡明白，有些人有權有勢，知道了他的本事，只怕是會想要將他獨佔在府里。
外頭那些窮苦百姓就更加少了許多機會。
不是每一個郎中都有真本事的，也不是每一個郎中都願意像他一樣白白給人看病的。
顧朝發現，自己認識這個人兩輩子，在這個時候才真正的明白了他，虧自己還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他。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楚君珩拍拍她的手：「因果循環，生死有命，今日這些人種下這樣的因，來日就要收穫那樣的果。上天會懲罰他們的。」
顧朝嘲諷的笑笑：「是嗎？想不到連你也會說這種話來安慰我。倘若這些是真的，那他救了那麼多人的命，為什麼自己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為什麼那些作惡多端的人還活的滋潤自在？」
她看著葉歸隱已經冷透了的屍體不甘心的問道。
曾經是自己，為了楚墨付出那麼多，結果楚墨給她一個什麼結果？
現在又是葉歸隱，他救了那麼多人的命，結果自己又得到一個什麼結果？英年早逝就算了，偏生還死在了他救的那些人手裡。
上天？
顧朝不信這個。
上天從來不公平，上天只欺負弱者，欺負善人。
楚君珩看她情緒實在是難以平靜，便道：「也許他生來的使命就是為了從閻王手裡搶人。如今他搶夠了，他的使命完成了，回到了他原本該去的地方。等天黑下來，你就能看到他在天上看著你。」
若是以往，或者換作是旁人，他才不會說這麼幼稚的話去哄人，可眼前這個人是他要與之共度一生的姑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寵著的姑娘。
他不想看著她難過，只要這個姑娘她能好受一點，多幼稚的話他都說得出來。
外頭已經傳來葯香味，岳平他們已經把葯熬起來了。
葯香味越發濃郁起來，顧朝有一瞬間的晃神，誤以為葉歸隱還沒離開，他就在這沁人的葯香味里弔兒郎當的站著，只是自己看不見了而已。
顧朝覺得自己得做點什麼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她繼續和葉歸隱呆在同一間屋子裡只會讓自己更難受，要是能夠忙起來就不會有功夫想太多了。
她對楚君珩道：「我出去幫幫他們。」
楚君珩明白她的意思，沒攔著，點點頭讓她去了，叮囑道：「小心些，帶好了面巾。」
顧朝點頭，出了屋子循著味道找到了岳平他們熬藥的地方。
「岳叔。」顧朝的聲音有點有氣無力的，岳平老當益壯，倒是聽見了，一見到是她，本想高高興興的打個招呼，可轉念一想她才經歷了這種事，自己嘻嘻哈哈的好像不好，轉而改為規規矩矩的行禮：「東家。」
到底也是見了許久未見的故人，顧朝心情再不好，也稍稍緩解了一點：「岳叔，辛苦了。」
「不辛苦，桐義鎮的月熙號已經往南下擴展了幾座城的分號，掌柜的都是我親自調教出來的人，都可信，東家可以放心。」
顧朝略略驚奇了一下，心裡頭壓著事兒，也顧不上想太多：「竟有這等事？岳叔果然是個能人，回頭等年下分紅，我多給岳叔包一份大的。」
岳平搖頭：「當初若不是東家將我解救出來，如今我只怕是還在天牢帶著受罪。擴展生意的事兒也沒來得及和東家說，東家不要怪我自作主張就好。」
顧朝搖搖頭：「怎麼會呢，既然桐義鎮交給了岳叔去做，那就由岳叔做主，岳叔想做什麼都可以。」
她勉強提著精神，環顧一周，岳平帶來不少人，此時都在賣力的熬藥，一個個裹著面巾，拿著扇子催爐火，好讓葯湯熬的更快一些。
顧朝很意外岳平能說服這麼多人來這裡幫忙，要知道現在這座城和死城沒什麼區別，進來了十之八九就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