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

自己哭成這樣子，他大概只會覺得幸虧已經不用面對自己了，不然還不知道要煩成什麼樣呢。

這麼想著，顧朝努力試圖收起眼淚來，伸手去接楚君珩手裡的帕子：「我自己來。」

楚君珩霸道的躲過她的手：「你自己又看不見，還是我來吧。」

「擦個臉而已，擦就完了，還有什麼看見看不見的？」

「你說呢？臉都哭花了，我不給你擦，你自己知道往哪擦？」

顧朝一個猛子站起來。

哭花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剛她好像在外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哭了很久？那就是說那些人都看光了她哭花臉的樣子？

這真的是臉不用要了。

顧朝捂著臉哀嚎一聲，感覺沒臉見人了。

楚君珩看她這個樣子反而鬆了一口氣，還顧得上心疼自己的面子，這說明傷心勁兒過去的差不多了。

他也總算是可以放心一些了。

揪著顧朝讓她老老實實擦了臉，接下來就是葉歸隱身後事的問題。

如今人已經不在了，總要入土為安的好，眼下天氣寒冷，屍身放個三五天的不會有問題，但也不能就這麼放著。

葉歸隱生於苗疆，總不能給他運回去苗疆下葬，人還沒到苗疆，屍體該開始發臭了。

可是不回苗疆，葬在那裡又是個問題。

楚君珩道：「不行就帶回國公府，葬在楚家的陵寢。」

他打算將葉歸隱認作兄弟，身後享受楚家的香火供奉。

顧朝鬱悶不已：「他生前就厭煩極了咱們這些高門大戶的勾心鬥角，與你們葬在一起，他怕是不會願意。」

她這麼一說，楚君珩也想起來了：「倒是忘了這一點。」

可也不能將人丟在荒郊野外的，讓他做個孤魂野鬼誰心裡頭也不好受。

「也不知道他在中原有沒有什麼師父之類的存在，或許可以與他的師父同葬。」

顧朝回想著前世與他相處的細節，試圖回憶起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葉歸隱的醫術源於百家，吃的是百家飯，學的也是百家藝，至少他自己言語中並未提及過有什麼意義特別重要的人存在。

想到這裡，顧朝發現他在中原竟然連一個能夠託付的人都沒有，或許有，但自己不知道。

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洒脫呢，還是凄涼呢。

楚君珩想起了苗疆的阿嬤白娥，那是葉歸隱唯一的親人了，苗疆女君王室那些人他不願意也不打算去認，他的生父現在在漠北生死不知，除了白娥，楚君珩想不起來第二個人需要讓他知道葉歸隱死訊的。

「他原是苗疆人，苗疆沒有土葬這一說，都是火葬。」

顧朝也明白楚君珩的意思了：「你是說，將他火葬了，帶著他的骨灰送他回去苗疆？」

楚君珩正是這個意思。

當初他們離開苗疆的時候，白娥留在了薩熱的宮裡，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白娥如今怎麼樣了。

正好趁此機會再跑一趟苗疆，將葉歸隱的骨灰送回去，順便去看看白娥。

顧朝頗有些不太捨得。

身為一個中原人，對於火葬並不是特別容易接受，只要一想到這一把火下去，這個人從此在這個世界上屍骨無存，只成了一把灰，顧朝心裡就抑制不住的難過。

她可以接受自己死後被一把火燒了，卻難以接受身邊的人被這麼對待。

楚君珩將她摟進懷裡：「他一直嚮往自由，等以後將他的骨灰揚了，隨風去看五湖四海，自由自在的豈不是好？」

這麼說來，顧朝覺得似乎沒有什麼好反駁的了。

屍首多停了一日，也並非是每一個百姓都是刁民，之前也有些許受過葉歸隱恩惠的，聽說了這件事之後紛紛要來告別。

也就是那些人已經死了，不然這件事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

用顧朝的話說，死了還是便宜他們了。

一天下來，也來了不少人同葉歸隱告別，顧朝情緒已經發泄過了，總算平靜了些許，默默的看著這些人哭著來，又哭著去，他們臨時落腳的屋子被布置成簡單的靈堂，場面倒是意外的大。

第三日上，葯湯一批一批的分發下去，或許是被之前楚君珩殺人那件事給震懾住了，並未出現什麼亂現象。

比起來京城開粥廠施粥那會兒消停多了。

兩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搭了個木檯子，顧朝用手邊簡單的東西烤了個叫化雞，同葉歸隱的屍身一併放在了木檯子上。

「他一向愛吃這個，給他帶著路上吃，也不至於餓了肚子。」她說的有些凄涼，掉了幾顆眼淚下來。

並不是不再難過了，只是到了如今，已經沒有多少眼淚能流了。

楚君珩知道葉歸隱身上常年戴著一塊玉，生母留給他的，他怕待會兒那塊玉給燒壞了，就給摘了下來，打算日後同他的骨灰一起送回去苗疆給白娥。

火把已經點上了，楚君珩看看顧朝，顧朝只覺得視線越發的模糊，淚水還是湧出來，她捂著臉轉過身去不忍心看：「你來吧。」

楚君珩默默的將火把扔了過去。

木柴燃燒發出嗶剝的聲響，很快就火光衝天，顧朝聞著火燒起來的味道就知道，從今往後這個人就要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對於她來說，葉歸隱亦師亦友，教會了她很多醫術，也是一個可以一起說話的好朋友，更是季月娘的救命恩人。

這輩子多虧了葉歸隱，季月娘才得以保住一條性命，可自己卻沒保住葉歸隱的性命。

推己及人，顧朝想起上輩子季月娘去世時自己的心情，一樣的難過。

死亡，籠罩的總是陰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火光漸漸停了，楚君珩沒有假手於人，親自收集了葉歸隱的骨灰放在了罈子里封好，又將那枚玉佩和罈子放在了一起。

主人已去，玉佩似乎也已經失去了光澤。

連玉都這麼有靈性，他身邊的人又如何能不想念他。

顧朝不敢想白娥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老了老了，兒子不在身邊，生死不知，到頭來連孫子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