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顏冥番外篇:亂世之子49
出了皇宮之後,顏冥便失了魂。
只是一人走在京都街道之中,恍恍惚惚地走著,年懷素與羅桑跟在顏冥身後,每一步都不敢多踏出分毫的響聲。
冰封解開之後,他的時間似是一直都停止著。
少年之身,還於從前那般沒有任何區別,可區別太大的卻是畫溪。如今的畫溪,早已不是當初年少那般模樣。
而顏冥,卻一直停留於十三四的心智。
突然之間,顏冥停下了腳步,他側眸看著年懷素:「她用那劍刺入這裡,毫不猶豫,她當真是將我忘了……乾乾淨淨的忘掉了。」
那修長的手輕按在肩傷之上,顏冥輕輕笑著。夜風迷亂了他那微眯的瞳孔,映照了年懷素那蒼白的容顏。
最終,年懷素輕聲道:「療傷吧,不然會留下疤痕的,八王爺。」
疤,對於顏冥而言又算得了什麼呢?
顏冥晃晃看著天空:「她那個時候說過,她說她會來東蜀尋我的。」
「是,畫溪說過!」
「冰封十五載,本王滿心的歡喜……」那琉璃眸中多了些許的紅,顏冥垂眸看著自己手中那鮮紅的血漬,那血順著衣袖一滴滴而落地。
即便口中說著無畏,可這些傷確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年懷素咬牙,心中思量許久還是沉了聲:「末將守了王爺十五年,月月忍受那反噬之苦,難道末將便願看到畫姑娘變成如此模樣嗎?她忘了畫武對畫家軍的傷害,也不知畫武殺了柳濼鳶,更不知畫武親手殺了那容和姑娘!不知便是對嗎?今個兒她傷了王爺,明個兒便還會傷王爺!只要王爺一句話,末將誓死殺了畫姑娘!」
若是別人說了了這番話,定然早已身首兩處。
而現在的顏冥看著年懷素,卻是淺淺地笑著:「十五年前,你知道她最希望的是什麼嗎?懷素姐姐。」
年懷素一怔:「末將不知。」
顏冥站在那風中,看著前方不遠處自皇宮而出的侍衛,微微頷首:「她說,她想變成一個溫柔的姑娘,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琉璃瞳,睨著年懷素。
年懷素微微闔眸:「末將不會再說那般大不敬的話了。」她咬牙而背過了身,預抽劍而出,身後之人已輕輕拍了手……
蠱蟲自四面而來,瞬間便吞沒了那些前來調查追蹤的皇宮侍衛們,甚至是連血色都沒有留下,那些侍衛便已經成為了灰燼。
顏冥背過身,一步步朝著雲府而去。
羅桑預上前,卻被年懷素直接拽住了衣袖:「王爺想要靜靜,明白了嗎?」
羅桑皺眉,輕聲:「好。」
黑夜之中,二人靜靜看著前方那修長烈紅的身影越來越遠。
……
雨,不知何時下了去。
顏冥走至雲府之前,靜靜地看著雲府之外跪著的人,那人兒似是感受到了那瞥眸而來的視線,微微側顏。
蒼白的少女容顏露了驚詫之色:「您怎麼這般的傷?」
雲溪臉上皆是鞭撻的痕迹,身上的衣著也破破爛爛著,她朝著一旁挪了挪身子,緊張地看著顏冥。
只是瞧了許久,與顏冥的眼睛四目相對著。
瓢潑大雨,澆灌了少年那身長衣,血水流至地上,雲溪嚇得臉色更是蒼白:「您這身傷,是何處而來的?要不要雲溪告訴父親?」
那人皮面具,順著雨水直接落了地。
雲溪掩了口,目瞪口呆地看著顏冥那絕美之容,那尖翹的鼻尖滑落了雨滴,晶瑩而剔透。顏冥站在她身前,俯睨著她,眸中無波無瀾。
這般好看的人,雲溪第一次看到。
身上被雲辰玥鞭打的疼痛不知何時消散了去,這一瞬雲溪竟不知動身,只是看著顏冥,微微咽了口水:「那蠱蟲,真的可以療傷嗎?」
她自袖中掏出了什麼,微微伸出手之中,一隻蠱蟲亮了這片黑夜。
烏雲之下,雲溪的眼睛眯成了彎彎之月:「這是王爺贈給雲溪的螢火蟲,今個還給王爺,定能救王爺的傷。」
那星月蟲似是聽了命令一般,直接便飛向了顏冥的傷處。
少年之容,微微詫異:「你身上這般的傷,你竟沒用星月療傷?還要給本王?」
「何其珍貴,怎會捨得?」雲溪微微歪著臉,對著顏冥淺淺笑著,她一隻眼睛腫著已經閉了去,如何睜也無法睜開,只是對著身前之人笑著。
「珍貴?」
「這是雲溪第一次收到別人的禮物,已經很開心了,不求別的——」雲溪說著,可話至此處,她已渾身戰慄而起……
那極美的少年站在她身前,伸出手輕撫了雲溪的發,滿目的溫柔映了雲溪的目,顏冥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雲溪歪著臉,已然不明那意思。
雲溪只是跪在大雨之中,頷首凝著顏冥,笑的開心:「辰玥與我鬥氣,父親讓我跪在這裡,明早才能起來。所以,這雨下的這般大,不要陪雲溪在這裡受凍了,雲溪不能侍奉您回去的,您不要等著雲溪了。」
雲溪輕輕擦著臉上的血漬,微微作痛。
「侍奉?你竟以為本王站在這裡,是為了讓你侍奉本王?」顏冥眉梢一皺,竟直接將雲溪橫抱而起,輕功直掠直接過了雲府的院,一步步朝著一處房間而去。
雲溪嚇得渾身抖著,在他懷中一動不動。一直到那溫暖極身,她看到顏冥一袖輕撫,這屋的燭火便全亮了……
雲溪如驚弓之鳥一般看著顏冥:「雲溪必須去跪著,不然父親定然會怪罪下來。若是怪下來,明日便吃不上飯了。」
這話落下,顏冥並沒有放了她,反而將她輕放在這床榻之上。
身上的臟污,亂了那錦被。
雲溪直接起身,可身上的痛處,害的她直接跌在了地上,雲溪剎那間便白了臉:「對不起,對不起……」
「若想活著,你要如何活著?告訴我。」顏冥看著雲溪,聲音是溫和,「若是這一生都像現在一般活著,痛苦嗎?」
痛苦?
便因為不知什麼是「幸福」,所以才不覺得痛苦有多麼痛。
雲溪看著顏冥,輕聲道:「每日侍奉父親,也侍奉辰玥與嶺哥哥,雲溪不覺得苦。」
雖話這般說,她眼底的落寞卻是更多了些。
顏冥輕坐於椅上,淡淡睨著那半跪的人兒,唇角多了抹笑:「保護好自己的身子,在我帶走你之前,活著。」
那笑一分妖冶,九分的冰冷。
似是從前的溫柔都像是假的一般,雲溪怔怔地看著顏冥,輕輕點了頭。她生的丑,這府邸之中除了父親會與她多說幾句,其他人皆死了。或是被辰玥處死的,也或者是被嶺哥哥處死的。她什麼都沒有,只有那背在身後的書燁商會……
雲溪怔怔地看著顏冥:「帶我走?」
「對。」
「為什麼?」雲溪鼓足勇氣問著這句話,隨即又輕了聲,「在府外時,您說的那句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顏冥自桌上拿了一塊糕點,輕遞在了雲溪身前:「在此之前,本王想要直接奪舍,讓畫溪之心入住你的身子。可剛剛,本王竟變動了心思。」
奪舍?
雲溪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顏冥笑笑,看著雲溪接過那糕點,小心翼翼地吃著,眸光一暗:「本王會等到你身死的那一刻,再讓畫溪之心入主你的身子。若你不死,那你便一直是你,這便是本王給你的恩賜,也是別人都得不到的恩賜。」
雲溪手中的糕點一直掉落在地,她頷首看著少年之容,唇角卻落了笑:「你曾……想要將我的性命獻給溪姑娘嗎?溪姑娘要死了嗎?!」
「對。」
「那什麼讓你改變了心思呢?」
「你說那禮物珍貴之時,本王願給你機會,一個不被奪舍的機會,一個不被重生蠱盯上的機會。」
顏冥重新拿了糕點,遞給了雲溪。可雲溪卻遲遲沒有接,身上的雨水落了這滿地,她凍的瑟瑟發抖,小小的身子已經蜷縮於一起。
顏冥蹲在了雲溪身前,輕撫了雲溪的臉:「你在怕?」
「我不怕!」
「能獻舍給溪姑娘,是你的榮幸,雲溪。」顏冥握緊了雲溪的手,將那糕點輕放其中,淺笑著,「若你有能力一直活下去,不被這府里的任何人所殺,那你便能逃脫宿命,而本王也會答應你,不會要你性命。剛剛說過的,不要忘了。」
「可……你剛剛說溪姑娘要死了……若我一直活著,那溪姑娘便不能以命換命了?那個時候,誰又能救戰神呢?」雲溪愣住,即便這個時候她也依舊在想著這些問題。
那般發怔的表情,引得顏冥淺笑出聲:「那個時候,你嫁了人,便將腹中之子獻舍給溪姑娘,如何?」
雲溪拚命地搖頭,臉越來越紅:「雲溪嫁不出去的。」
「為什麼?」
「雲溪生的丑。」雲溪眸中氤氳,一口便吃了那糕點,閃著淚光瞧著顏冥,「生的孩子定然也丑……」
「那你想變美嗎?」顏冥笑著。
雲溪一愣,趕緊點頭:「有什麼辦法嗎?」
顏冥認真地瞧著她,淡淡一句:「你用這把刀自盡,待溪姑娘入主你的身子,你便能變得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可好?」
顏冥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給了雲溪,絕美之容帶著玩笑之意。
「可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變美也沒用了……」雲溪嚇得臉色僵白,沙啞著聲音,再度道,「我定然要好好活著,不給您機會!也不給溪姑娘機會!」
說罷,她直接起了身,朝著大雨而去,小小的身子淹沒在了這片大雨之中。
黑夜連連,顏冥站在門框之前靜靜地看著遠方。
房梁之上——
年懷素直接掠下,沉了聲:「王爺將重生蠱這事,告訴雲溪這丫頭?便確定她不會說出去?還有畫溪性命不久之事,這些——」
「不會。」說這般話的時候,顏冥眸中帶著笑意,他看著前方,輕聲道,「本王為畫溪所尋的身子,都是心思最為純凈的,參不了一絲雜質。若是有那一日,殺了便是。」
……
而年懷素不知的是,顏冥未曾說出那句卻是——
她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