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剜下一塊肉
皇帝駕崩的實在突然,突然到茹妃還悄悄在跟馬家的人聯絡,甚至還想著要將四皇子劫出來,卻沒想到一夜過去,皇帝沒了。
養心殿內外,白幡掛滿,慟哭一片,茹妃一身雪白裙跪在地上,人都是怔怔的,怎麼就……死了呢?
陳妃跪在後頭,看似慟哭,眼神里卻是一片清明,甚至主動勸道:「茹妃妹妹,你身子弱,先去旁的隔間里歇歇吧,皇上也一直最寵愛你,不會責備的。」
茹妃腦子嗡嗡的,她其實並沒有多聰明,入宮便備受寵愛,順風順水。
因為想著四皇子日後一定能榮登大寶,宮裡部分妃嬪自然也是這樣想的,是以連跟她斗的人都沒了,還上趕著巴結她,以期日後能分得幾分好處。
所以陳妃這樣一說,她也愣愣的點點頭,完全沒有多想,只陷在自己的情緒里。
甚至到了隔間,陳妃將宮人全部打發了下去,她也沒阻攔。
「姐姐,你說皇上他怎麼就突然去了?」茹妃抓著陳妃的手。問。
陳妃倒茶的手微微一顫,轉頭看她,見她眼神中依舊只有疑惑,才柔聲道:「我也不知。」
茹妃卻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般,冷哼出聲:「我想必是因為那小王爺,他一回宮皇上就死了,他竟這麼急,就不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嗎!」
陳妃沒說話,只靜靜把茶遞到了她跟前。
茹妃也覺得口渴,端了茶喝了兩口。又繼續陰謀論赫連紫風。
陳妃安靜聽了一會兒,見她放下了茶盞,才起身來:「妹妹先歇會兒,我去外頭看看。」
「嗯。」
茹妃不曾多疑,心底琢磨著怎麼借著這件事把弒君的帽子往赫連紫風和五皇子身上扣,這樣四皇子登基就還有望……
「呃……」
茹妃喉嚨湧出一聲,一口鮮血便溢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驚嚇,茹妃第一反應不是覺得痛,而是怔怔看向端著茶盞要往外去的陳妃:「是你……」
「茹妃妹妹跟皇上感情甚篤,如今皇上走了,妹妹要追隨而去,此情實在令人動容。」
陳妃的眼睛依舊沒什麼波瀾,看著茹妃,就像是看著已經沒了生氣的死物一般。
茹妃剎那間,全部都明白了過來,陳妃早已經不跟自己在同一條船上了。
茹妃激動地想要站起來沖向陳妃,可剛站起來,人便倒在了地上,瞪著眼睛沒了呼吸。
「茹妃娘娘為皇上殉葬。」
陳妃淡淡一句,轉身跨步走了出去。
茹妃一死。馬家徹底沒了希望,更別說此刻還在天牢里的四皇子了。
皇帝的喪禮,要辦七七四十九天,這期間,赫連紫風以小王爺的姿態回歸,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持住了朝政。
誰也沒去查,皇帝到底怎麼死的。
五皇子慌了。
國喪期間,京城安靜了下來,所有的酒肆賭坊全部都歇了業,除了賣米賣油的生計鋪子,繁華的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家開門了,行人更是愈發的少了。
「好在府上一應的吃食炭火都還是夠的。」
蘭芷從外面進來,身後跟了個來添炭火的婆子。
魏卿卿裹著狐裘坐在暖榻上,瞧見這些炭火,才覺得心安,她如今可是越發的怕冷了。
「母親那邊兒要多留些炭。」魏卿卿吩咐。
「知道了。」蘭芷淺笑,大大的眼睛朝外挑了挑,道:「二房那邊今兒還想管著咱們的炭,不叫您跟夫人使呢,聽說老夫人的老寒腿又發作了,屋子裡成日的炭火不能斷,咱們屋也就燒個兩盆,她屋裡竟要四盆,也不怕熏著了。」
「還有那些個下人,也是不知死活的,還想著要了銀絲炭去使,您心軟,有炭給她們都是好的了竟還不知足。」
蘭芷說著,來添炭火的婆子身子都抖了抖,這話是說給她這個專管著炭火的婆子說的。
這幾日二房那邊肯捨得銀子,她這個下人,自然就打開了這個方便之門,她本以為,少夫人出手大方,不會管這些小事……
「下次再叫奴婢知道,定拿了炭火扣在她們頭上,看看她們還冷不冷!」
蘭芷這話說得十分用力,暗暗藏著幾分狠勁兒。
那婆子手一抖,連忙就跪了下來,一咕嚕把這幾日二房的事兒都給說了。
魏卿卿捧著茶,透過氤氳的熱氣看著這婆子,在她快抖得像篩糠一般,才開口:「府里倒也不是捨不得這些炭火,只是我不知道,這府里掌著中饋的不是我,竟是銀子了。」
「少夫人恕罪,奴婢知道錯了!」
婆子還以為認個錯也就罷了,平素魏卿卿也極少打罵下人,而且初犯的話,通常都是口頭責備幾句的,可而今聽著,她竟是要動手呢!
婆子連連求饒,魏卿卿這次卻像是狠了心一般,將茶盞重重往茶几上一放,怒道:「怎麼,都瞧著二爺一直未歸,是要欺負我這孤兒寡母不成?既如此,也該叫你們知道知道規矩,省得一個二個。都敢上來作踐!」
說著,也不顧滿屋子人驚恐的面色,魏卿卿直接吩咐蘭芷:「去,細細查查都有哪些個不懂事的,全部拿了賣身契趕出府去。小事兒的給二兩銀子做安家費,若是欺上瞞下中飽私囊的,直接攆出去,再不許回來!」
婆子嚇了一跳,連忙求饒告罪,可魏卿卿鐵了心,一抬手把人掃了出去。
當天,滿府的人都知道少夫人脾氣暴躁的打發了一大批人出府,而這些,國公夫人竟還縱容著,一點兒沒有過問。
二房的老夫人找到魏卿卿院子里來時,更是爆發了一場巨大的爭吵,話語間,好像就是魏卿卿對二房不滿,故意打發這些下人,好來打二房的臉面的,氣得那容老夫人的老寒腿更疼了。
夜裡,魏卿卿又氣得掃走了一批人。
至此,國公府上下的下人,一天之間,竟被趕走了三分之二!
這事兒悄悄在京城傳開,眾人都只說著國公府的少夫人是恃寵而驕,仗著懷了嫡子,而無法無天了。
五皇子也是這般以為。
「還真是小婦人心性,我還當她是個堪用的,結果還是個撒潑的。」五皇子可惜不已。
「不僅如此。微臣的女兒也是受她唆使,才上了山做了姑子的。」
容明霍坐在下首,提起容芳芳這件事,還鬱憤不已!
五皇子看他如此,就越發信了魏卿卿這次,是為了打二房的臉了。
「容徹還沒有消息么?父皇下的召回他的聖旨,也有半個月了,從西南過來,也該到了。」五皇子有些懷疑,容徹的本事他是很清楚的,也清楚的知道,容徹對其他幾位皇子並無扶持之意,甚至是嫌棄。
所以,五皇子這才敢用了容明霍。
容明霍似乎還未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沒,哼,那小子聰明著,約莫知道五爺能需要他,故意拿喬,等著五爺上門找他呢。」
五皇子看著容明霍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就知道此人不堪大用。
不過也無妨了,五皇子看著容明霍,只要他還能有最後一點用,也就夠了。
「接下來這件事,就辛苦容大人了。」
五皇子像他交代了任務,因為事情的重要,五皇子甚至直接站起身來,拍了拍容明霍的肩膀。
容明霍眼看五皇子如此重視自己,自然不敢耽擱:「殿下放心,微臣這就出城,必定將此事辦妥!」
說著。便直接離開了。
五皇子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嘴角這才泛起絲冷意。
「確定嗎,綏國公已經到了城外?」五皇子問。
「千真萬確,綏國公行蹤十分隱蔽,若不是恰好他要搭救城外一對遭人欺負的母女,也不會忽然現身。小的也是緊跟了許久,才敢確定的。」一旁的黑衣暗衛道。
五皇子來回慢慢踱著步子,似乎在思考著決定,可思來想去,也彷彿沒有更好的辦法,能讓容徹不顧一切,拼了命來幫自己了!
「既如此,那就動手吧,做得乾淨些。」中國庫
五皇子微笑:「做完之後,把消息透漏給長公主。」
暗衛不解:「長公主?」殿下不是巴不得這位長姐早點死了好么。
「你沒聽錯,就是長公主。她有多恨魏卿卿,就會利用這件事去多麼狠毒折磨魏卿卿,只有惡人夠惡毒的時候,雪中送的炭火,才顯得足夠熱。明白嗎?」五皇子睨他。
雪中送炭啊,這把炭,他怎麼的也要送到容徹手裡不可。
夜色將深時,已經被放出宮來消瘦了一大圈的長公主在得到這個消息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綏國公這麼多年來四處追查小王爺,小王爺恨他入骨,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現在屍首……」
「葬了……」
長公主剛說出來,便咬了咬牙:「讓人用上等的棺木好好收著,先別下葬。去吩咐人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國公府!」
魏卿卿欺瞞自己,國公夫人背叛自己將自己趕出國公府的仇,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國公夫人聽聞長公主求見時,並不打算相見,直到長公主自己闖了進來。
「母親難道就不擔心父親的安危嗎?」
長公主看都沒看阻攔的下人,大步往前走,事實上,也沒人敢真的阻攔。
國公夫人此時已經準備入睡了,身上只穿著單薄的中衣,披著條披風,摻了幾根銀絲的烏髮也垂在了身後。
長公主進來時,帶進來了一股寒風,饒是常年習武的國公夫人,也冷得一顫。
可不知為何,她心底竟莫名湧上一股慌亂和悲傷來。
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離自己而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一般。
「殿下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國公夫人問。
「是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母親。」長公主心中有不忍,可一想到自己被騙出國公府,她的這點不忍心,就被不甘心全部淹沒了。
魏卿卿夜裡貪睡。今夜早早就歇下了,所以長公主忽然而來,蘭生蘭芷並沒有告訴她。
而蘭芷也不敢去聽國公夫人的牆角,只一直盯著那邊的動靜,想著等長公主走了,再去打聽打聽。
誰知長公主這次竟沒走,直接就住回了曾經的院子,而國公夫人身邊的人也各個噤若寒蟬,見到她來,遠遠的就繞道走了。
蘭芷心中不解。又擔心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是以第二天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
這自然沒有瞞過魏卿卿的眼睛。
「府里的事已經都安排妥當了吧。」
魏卿卿一邊翻著最近的賬簿,一邊問。
「嗯。」蘭芷一邊倒茶一邊說著,一旁蘭生瞧見蘭芷把茶水都倒滿溢出來了還在倒,無奈一嘆:「蘭芷,說罷。」
蘭芷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又急急朝魏卿卿看去,見她依舊淡定的垂眸看賬簿,這才定了定神,將昨晚的事說了出來。
魏卿卿皺眉。
「昨晚二爺也沒回來。」
魏卿卿擔心是容徹出了事。讓人抓到了把柄。
可蘭生卻搖搖頭:「奴婢覺得不是二爺,外頭算計的人和二房的老爺,就是忌憚著二爺,才一直沒什麼動作,若是二爺出事,那些人只怕早就撲上來了。」
『那些人』,自然是指的那些皇子們,長公主還不知是成了誰的棋子。
魏卿卿確定蘭生說的是對的,容徹一出事,不論是赫連紫風還是五皇子,都不會再對國公府留手。
那不是容徹,國公府還能有誰能做他們的把柄?
必不是與自己有關的人,否則長公主會自己來尋自己,那麼……
「讓冷銀立即傳消息給二爺。蘭生,你去盯著二房那邊的動靜,蘭芷隨我去見母親。」說著,魏卿卿就要出去,卻剛出門,就見到了從門口來的長公主。
長公主眼底的涼意毫不掩飾,甚至目的,她也沒有遮掩。
「你還有得選擇,我給你一天時間,要麼你死,要麼國公爺死,我讓你自己選。」長公主定定站在魏卿卿跟前,下人們全部都被趕到了院子外面,就連蘭芷都聽不到長公主說了什麼。
魏卿卿手心緊握:「殿下何以與我這麼大的仇怨?殿下可知,不論我死還是父親死,殿下與國公府的緣分都算盡了。」
長公主心中輕顫,而後一聲冷笑:「容海已死,我要這緣分又如何?左右就算我死了,你們也不會讓我跟他葬在一起的。」
魏卿卿看她心意如此之堅,也不再多做勸說:「殿下方才說,父親是被小王爺扣住了,殿下放心,這件事,我會去尋小王爺,便是要死,也不是死在殿下的威逼之下。」
長公主一愣:「你認識他?」
魏卿卿憐憫的看著她,她這是被人當槍使了。還以為自己是把好槍呢。
「小王爺與我曾有幾分淵源,他絕不會扶六殿下登基,所以長公主說你能左右父親的生死,實在是無稽之談。而且,殿下不如去查查,這個消息是誰透露給你的,我相信絕不會是小王爺。」
魏卿卿說完,覺得已經沒有跟長公主耽擱的必要,提步便要出去。
卻聽背後沙啞的聲音道:「來不及了,死了。」
「什麼!」
魏卿卿猛然轉身,長公主頭也沒回:「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綏國公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是赫連紫風殺死的,我派去的人,查到了那柄刺穿綏國公的長劍上,有赫連紫風隨從的標記。」
魏卿卿再不敢多留半分,提著裙子就飛快的朝國公夫人的院子跑去了。
來時,果真瞧見了眼眶通紅的曹嬤嬤、
而國公夫人則一身華服,端坐在鏡子前梳妝:「這白髮又多了幾根,來替我拔了吧。省得那老不死的回來瞧見了,又要拿這來說我。」
「是。」
曹嬤嬤應下,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魏卿卿腳步僵了僵,國公夫人瞧見她,溫柔一笑:「你來了。」
「母親……」
「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被騙了,不過騙不騙都無妨,京中的貴人們是非要剜下國公府一塊肉了,京城咱們留不得了,今晚,就走吧。」國公夫人道。
魏卿卿皺眉:「母親,現在還並未到最後,還沒看到……」沒看到屍首,那一切就都有可能!
「不管看沒看到,都該走了。」國公夫人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她更清楚的知道,綏國公的確昨日就在城門外了的,而如今的消息來得這麼巧,那麼只有可能,是他的行蹤被人發現了。
背後的人既然拿出這樣的話來威脅,那麼他註定是九死一生了。
既如此,那她便不能再搭上一個有了徹兒血脈的卿卿!
魏卿卿心中不安,可容徹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她只得先扣住了長公主,讓國公府暫時不要鬧出動靜,以免打草驚蛇。
五皇子本翹首以盼的雪中送炭的好戲,似乎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五皇子覺得蹊蹺:「難不成國公府的人已經發現了?」
「不知道,一群女人,能發現什麼?」一旁的暗衛道:「而且還有一個容明霍兜底,就算長公主失敗了,也不怕。」
正說著,外面傳來消息,說太后要見幾位皇子。
五皇子瞧著來傳話的竟是范力時,垂在椅旁的手便暗自握緊又鬆開了。
「我換身衣服就來。」
「太後娘娘急著召見,殿下這就隨老奴去吧。」范力開口,竟是不叫五皇子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了。
五皇子跟身邊的暗衛對視一眼,暗衛會意,悄悄退到了一側,五皇子整了整衣襟,闊步往皇宮而去。
而此時太後宮里,赫連紫風已經喝了兩杯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