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讀書的小草
「你能看懂？」大寶一巴掌摔在了小草的臉上：「你再說一遍？」
小草流著眼淚，他指了指卷子上的一處：「你看這個數學題目是勾股定理，勾三股四弦五，如果這個邊是三，這個邊是四，那麼這個邊就是五，但是你這個答案寫著的是一，這肯定是不對的，你這個答案是錯的，這個分數不應該加。」
「嘿！」二寶一巴掌打在了小草的右臉上：「你不跟媽給我們做飯去，你在這兒和我們犟什麼？就你也配談勾股定理？是你上學還是我們上學？」
小草有時候是個很倔強的人，她說：「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我在家自學過，這個答案是錯的。」
小寶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飛起一腳將小草踹到在地：「你眼睛瞎了？沒看到上面打著的是對勾嘛，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都錯了，老師也錯了，就你一個人對，你這麼有能耐怎麼不去村裡當老師呢？」
小草的母親將小草扶了起來，一邊拍打她身上的灰塵，一邊輕輕說道：「別和你哥哥弟弟犟嘴，他們讀的書我們不懂，跟媽媽去給他們燒老母雞吃，我給你喝雞湯，你知道嗎，雞湯最好喝了，今天你可以敞開肚子喝。」
小草從沒有喝過雞湯，她在這裡就已經聞到了老母雞的香味，可她現在不想喝雞湯，她只想要一個答案。她輕輕拍了拍媽媽的背，手裡死死攥著那張試卷，一路狂奔往育才學校跑去。
學生們已經放學，操場教學樓黑壓壓的一片，小草望著漆黑的教學樓，彷彿一隻高大的猛獸，逼仄仄地壓過來，壓到她喘不過氣來。小草蹲下，將頭埋在膝蓋里，她環抱著自己，天空好像要下雨，風很大，小草很難受，她想要哭可哭不出來，無助和迷茫如同海浪淹沒了她。
一滴一滴，雨從空中落下。小草看到了紅磚縫隙里剛剛冒芽的小草，它很瘦弱，彷彿一陣微風過來都能將它連根拔起，小草用手給小草搭了個棚頂，避免它受到風雨的摧殘。雨越下越大，如同瓢潑。
小草的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
一把傘撐在了小草的頭上，一個聲音說道：「放學了你怎麼一個人蹲在這裡？不回家嘛？一會兒天太黑了你就回不去了。」
小草抬頭去看，這是一名男老師。
「看你的年紀應該上初中了吧，不過我沒有在班級里看過你，我是育才學校初中部的老師，我姓王，你呢？」
小草的聲音很輕：「我不是育才學校的學生，我沒有上過學，一天都沒有上過。不過我是來找你的，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什麼問題？」王老師問道。
「這道題，這道題明明是錯的，你怎麼給打了對勾？」小草將試卷塞進了王老師的手裡。
王老師順著試卷的題目看去，這是一道十分簡單的數學題，簡單到這種題本應該是小學就學過的，勾三股四弦五。王老師看到了試卷答案寫著「1」，這明顯是錯誤的答案，但卻打著對勾，他反過來看了一眼名字，這試卷是二寶的。
其實王老師心裡都明白，這一定是二寶偷偷改掉了自己的分數。但他沒有回答，而是問小草：「這道題的答案的確不是一，不過你說你一天學都沒有上過，你怎麼知道這個答案是錯誤的？」
小草說道：「每天我做飯或者洗衣服的間隙，就會看哥哥弟弟不看的那些書，書上都有講解，我是認真看過的。」
「你沒上過學，是誰叫你習字？」王老師又問道。
「沒有人教我。」小草回答道：「都是我自己學的。」
「你沒有上過學，這些都是你自己學的？」王老師有些驚訝，他知道這個村子很重男輕女，班級里只有少數幾個女學生，其餘都是男孩子。這個村裡大部分女孩子一生的寫照就是嫁人生子，圍著男人和孩子過一輩子。她們大多數都不識字，像小草這樣的女孩子，他是第一次見到。
「是。」小草用力點了點頭：「都是我自學的。」
王老師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到不停咳嗽了起來。
緩了良久，他才說道：「你剛才好像在觀察一棵小草，我看你好像在為它遮風擋雨，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草垂下了頭，看著地上那棵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小草：「我的名字叫做小草，我覺得地上的草就和我一樣脆弱不堪，一陣風來它就倒了。」
王老師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將手上的雨傘重重甩了出去，任由大雨沖刷著地面，任由大雨砸在兩個人身上。
小草不明白王老師是什麼意思，她想要幫王老師撿回雨傘，王老師卻是拉住了小草的胳膊，不讓她去撿：「別動，我們就站在這裡等雨停。」
小草不明白王老師是什麼意思，但是她還是聽王老師的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兩人被淋成了落湯雞，王老師卻是笑著。大約有半個小時，天空中的雨越來越小，逐漸停了下來，烏雲消散，天邊的火燒雲很美。王老師說道：「你低下頭看看，地上的小草怎麼樣了？」
小草低下頭去看，被風雨摧殘之後的小草愈發挺拔翠綠欲滴，它高傲地挺起了胸膛。
王老師說道：「你看到了吧？你根本就不需要為小草遮風擋雨，它看起來很弱小，實際上卻蘊含著很大的力量。」
小草笑了起來。
「跟我來。」王老師拉著小草的手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去和你的父母說，我讓他們送你來育才學校上學，你是小草，更是一根學習的好苗子你知道嗎？」
小草搖了搖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會允許自己來讀書的，家裡還有很多農活需要她做：「他們不會同意的，我就是想要來問你這道數學題的答案。」
王老師帶著小草走進了辦公室：「那好，只要你以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王老師並不執著於讓小草來育才學校讀書，因為他知道，只要有心，在什麼地方都可以讀書。
「好。」小草重重點了點頭。
王老師用毛巾溫柔地擦拭著小草頭上的雨水：「你以後也叫我王老師，我不是這個村子的人，放學后我就住在辦公室里，你以後隨時都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