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嘲諷
剛踏出這素感陰沉的丞相府,祁千凝便覺如釋重負,到底這裡不屬於自己,索性將從前所受的悉數苦楚與辛酸皆留在此地好了。
只見她莞爾一笑,不假思索地抓起青弦的手匆忙遠離這陰鬱之境。
然則她並未首先去尋落腳地,反而轉眼拐進了『不夜樓』。
青弦猛鎖眉頭,不悅地指斥道:「小姐,你作何還是這般胡鬧?而今不同往日了,應抓緊尋個落腳點,莫要來這風月場所了。」
祁千凝一把摟過她的肩膀,悠悠而道:「青弦,人生不過須臾,不如我們縱酒今朝討個自在嘛!何必管那些勞什子的事!」
青弦撅了撅嘴,扭頭不理,祁千凝隨即伏在她的耳畔悄悄道:「青弦,你寬心好了,臨走時我從丞相府順來不少值錢玩意兒,你瞧瞧,夠我們瀟洒一陣子了!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嘛!」
她繼而從懷裡與行囊里掏出不少寶貝,祁千凝是個鬼滑頭,盡揀些罕有物件拿了。
她像個孩童似的,不停向青弦顯擺著這些寶貝兒,隨即想起了什麼,粲然大笑。
「祁廑那老頭兒如今定是怒髮衝冠,恨不得將我抽筋剝皮咯!畢竟我可是將他最愛的字畫玉器都給順出來了,可得叫他心痛好長時日!你也不用伺候我了,同我好好快活一陣子!」
青弦一口回絕:「那可不行!青弦伺候小姐都習慣了,您一朝是我的主子,便一輩子都是我的主子!您既然如此想呆在這兒,那小姐你便去玩上一會子。青弦先去尋個屋子住下,待拾掇完之後便來通知小姐,小姐可不要離開此處,不然青弦可不知去哪尋你了!」
「你放心,這裡有好酒有美男,我作何要離開?快去吧!」
待青弦離開后,祁千凝要了幾盞好酒坐下,剛飲上幾杯,恰好撞見了蘇懷。
「追風將軍,瞧見您安然無恙屬實是太好了。前幾日聽聞將軍歿了的消息,懷兒差點兒當真。」
祁千凝招呼蘇懷坐下,隨即悠悠地道:「莫叫我追風將軍了,如今我已被逐出家門,罷黜官職,你喚我千凝便好。」她的口吻異常平靜,宛若在訴說旁人的遭遇一樣。
蘇懷眉頭輕皺,詢問緣由。
祁千凝又為自己斟了一盞酒,滿面泰然。
「看來消息還未傳過來,明兒個你興許就能聽聞了。」
蘇懷雖不知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是想儘力幫上一幫。只見她緊緊握住祁千凝的手,誠懇真摯地道:「從今以後凝小姐便跟著蘇懷吧。蘇懷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總不會讓凝姑娘挨餓受凍的。」
祁千凝輕輕抽出了手,隨即在她的手上拍了一拍。
「蘇懷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是我到底得罪了無數世家子,你還是莫要與我產生瓜葛了,萬一那些歹人連帶著傷了你,那我可得愧疚終生了。」
一聞此話,蘇懷只是一笑應之:「懷兒根本不在乎。」
祁千凝從她那雙眸子里再次瞧見了堅毅,不由心生點點敬佩,然而下一刻躍入眼帘的便是一個她極為嫌惡的女子,勾起的嘴角復又放了下。
但見秦媚輕移蓮步走來,後頭還跟著她的丫頭春蕊。
她們徑直衝著這頭行進,面上還掛著幾縷挖苦,祁千凝不禁白了一眼。
「這不是追風將軍嗎?」秦媚的清冷一聲瞬即引起了蘇懷的目光,但只需一眼,便知此人來者不善。
祁千凝將手中的酒盞放下,並未正眼瞧她們二人。
「秦小姐是在挪揄我嗎?你明明知曉我已不是什麼勞什子的將軍了,還如此稱呼我作甚?」
秦媚用帕子遮掩住面龐輕笑了一聲:「實在對不住,媚兒忘卻了你如今只是個泛泛庶民,還來這兒與你打招呼呢,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對啊小姐,她如今配得上小姐您親自來打招呼嗎!」
她們主僕二人存心在這羞辱祁千凝,一旁的蘇懷瞧不下去了,忍不住說了幾句公道話。
「你們二人在這含沙射影作甚?盡逞些嘴舌之快!」
蘇懷平常柔順怯懦,為旁人打抱不平時倒是個疾惡如仇之人。祁千凝愈來愈欣賞眼前這個女子了,然則一旁的秦媚卻是不悅了。
但見她緩緩望向蘇懷,隨即怔了一下,眼眸中不由散逸而出些許妒忌之色,因為眼前的女子竟比她還要美上三分!
蘇懷只是威懾地凝望著她,然則身旁的春蕊卻冷厲了起來。
「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敢對將軍府的嫡女出言不遜。」
「懷兒才不管你是將軍府的還是國公府的,總之不過是一群長舌之婦罷了!」
一聞此話,春蕊登時上了火,抬手欲掌摑蘇懷,卻被祁千凝一把攔住了。
祁千凝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力氣頗大,春蕊的手腕不一會兒便成了青紫色,縱使用盡全身力氣亦掙脫不出。祁千凝繼而轉向秦媚,挑了挑眉:「秦小姐作何也來這等風流地,難不成是寂寞難當,出門尋小倌疏解寂寥?」她滿目鄙夷,將攥住春蕊的手又緊了緊,春蕊吃痛地喚出了聲,然則口中的言語卻未因痛楚而停滯不出。
「祁千凝你好大的膽子!你如今不過一介庶民,竟也敢對我們主子說出此等放蕩之詞!」
祁千凝吃勁一捏,但聞骨頭裂開的聲音:「儘管姑奶奶再困窘不堪,也輪不到你這個賤奴對我呼來喝去。你記住你一輩子只能是個奴才,姑奶奶怎麼著也比你高一頭!」
說著放開了春蕊脫臼的手腕,隨即給了她一記耳光。
春蕊只覺頭暈目眩,手腕上的痛楚一陣接一陣的襲來,秦媚不由蹙了蹙眉。
「你給姑奶奶我記住了!如今我可不是臣子,只是一個街巷混混罷了,倘使你要是再惹怒我,可不是一個耳光的事了。姑奶奶明日要讓你的腦袋掛在城門口供人觀賞了!」
祁千凝聲色俱厲,絲毫不像玩笑話,春蕊不由咬了咬牙,敢怒不敢言。
秦媚到底是個沉得住氣的,面上再未瞧見絲毫惱怒之色,只見她悠悠轉首,向一旁的春蕊道:「好了,春蕊,不過一個落魄之人窩囊的憤慨罷了,你又何必在意。與這種粗鄙之人計較,反而有辱我們將軍府的名聲。時辰不早了,銜哥哥作何還沒到,我們去那邊等著吧。」
秦媚蓄意將陌蜮銜說予祁千凝聽,祁千凝壓根不將陌蜮銜放在心上,只是轉首繼續品呷著杯中的美酒了。
待主僕二人離開后,蘇懷不由稱揚道:「千凝,你果真是個不畏強權的烈女子!」
祁千凝回笑著:「我瞧懷兒姑娘才是,平時溫言細語的,適才幫襯我言語的時候可是厲害的緊呢!倒將我駭了一跳。」
一聞此話,蘇懷不禁低首羞赧了起來。
「懷兒不過是看不慣這些世家大族的桀驁脾性罷了,她們總是高人一等的模樣,懷兒著實不喜歡。」
「懷兒姑娘同我想法一致,所以我脫離了這虛偽的世家族,反而樂得逍遙!」
蘇懷莞爾一笑,知曉祁千凝與自己大致是一類人。隨即想到了什麼,趕忙開口。
「雖然懷兒也不喜歡那位秦小姐,但懷兒還是要好心提醒凝小姐一句。到底你如今無權無勢的,還是少得罪這些人為好,我們不屑於她們為伍,也不要刻意去招惹她們。」
蘇懷善意的提醒換來的只是祁千凝的一腔無畏之情。
「我懼什麼?如今誰也管不了我,她要是敢輕舉妄動,姑奶奶我便還回去!反正我身輕如燕,武藝超群,誰也奈何不了我!」
蘇懷知曉祁千凝是個倔性子,聽不進去勸,只有無奈地搖首笑了笑。
忽而,不遠處一個身影的出現瞬即將她面龐上的笑意凝固住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濃濃的嫌惡。
祁千凝對於蘇懷錶現出來的舉措滿腹狐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但見陌蜮銜正朝秦媚座位緩緩走去。
「怎麼?你認識那人?」
蘇懷頷了頷首,將與陌蜮銜初遇之時的事情悉數告訴給祁千凝聽。
祁千凝聽聞后不禁愣神良久,似是不敢相信。
「陌……陌蜮銜當真……非禮你!」
「總之……他的舉措全然不像一個坦蕩君子。」
蘇懷面色低沉了下來,她這輩子最痛恨的便是玩弄女性,行為不潔之人,然而陌蜮銜酒後所做的出格之事渾然在她的心裡打上了一個惡徒的烙印。
只見她嫌惡至極,望向秦媚那頭憤憤地道:「果然惡徒只與惡徒交好!」
一旁的祁千凝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了,這陌蜮銜在男女之事上可是一竅不通,作何會非禮人家姑娘呢?難不成看上蘇懷的皮囊了?
無論如何,他總算是欺辱蘇懷了,祁千凝抱著為蘇懷抱打不平的念頭,瞬即生了一壞心眼。
她從懷裡掏出兩個匕首,俯仰之間,但見那匕首疾馳而過,直衝陌蜮銜與秦媚的酒盞那頭。
無奈陌蜮銜是個功夫好的,瞬即感應到了危殆來臨,只見他輕輕一閃躲,便將茶盞避開了那支匕首,繼而悠悠地向口中遞著一湍美酒。
然而一旁的秦媚卻沒有這麼幸運了,那匕首橫空將她的酒盞震裂,一塊碎片深深地扎入她的手臂,雪肌登時被可怖的猩紅浸染。
祁千凝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