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探望
儘管朝廷下布詔令說要逮捕她,然而祁千凝卻有一仍舊放心不下的事情要去做,那便是去瞧一眼陌蜮銜。
傳聞只說他蘇醒了,卻並未詳聞他的具體狀況,是否像自己一樣廢了一隻手臂?還是殘了一條腿?如今仍未可知。
祁千凝知曉自己的這些念頭過於杞人憂天,但她還是得真正瞧上一眼陌蜮銜的大致情狀,她才肯安心。
為了防止如今『飢餓如狼』的平民百姓發現自己,押送自己去邀功,她便選擇連夜前去彀碭王府,那個她曾在陌蜮銜面前指天誓日的說打死自己也不願踏進一步的地方。
此刻正值子時,眾人皆是伏榻安寢了,而卻有一人遲遲未曾入眠,那則是陌蜮銜。但見他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夜不成寐,似是心事重重。
他的雙目像獵鷹般凌厲地睜著,然則卻是恍惚不凝神,就像他的思緒一般起伏不定,糾纏蔓延。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也是甚為惱自己如今異常的狀態。
都是祁千凝將本王的思緒攪的如此亂,都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逃走最好!本王再也不想瞧見這個女人了!
他雖是這般想的,可不多時他便全然忘卻了自己此刻的信誓旦旦,只有滿腔的歡喜了。
他原先是在床榻之上躺的好好的,驟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聒雜訊傳入他的耳里。這聲音雖是很輕,甚至都難以發現,但在此刻陌蜮銜的耳里這聲音卻顯得那麼惱人。
只見他隨意拾起了床榻旁案上的一碗湯藥狠狠擲到了窗外,隨即大聲怒斥道:「如今都是什麼天氣了,竟還有勞什子的蟲子在本王耳旁聒噪。」
陌蜮銜氣惱至極,恨不得將那隻吵鬧的蟲子碎屍萬段,然而下一刻那所謂的蟲子竟然發出了一聲吃痛的叫喚聲。
「哎呦!」
陌蜮銜雙目猛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強制自己醒醒神。
本王真是鬼迷心竅!竟然生了幻覺,將這蟲子之聲聽成祁千凝的了!
陌蜮銜像個孩童似的,忿忿地踢了踢被褥,緊接著又拾起一物砸了過去。
「啪」
這聲音不像擲地聲,反倒像極了砸到腦顱的聲音。
「陌蜮銜!你個腌臢子!是想活活砸死姑奶奶嗎!」
聽聞到這陡然而出的指摘,陌蜮銜登時舌橋不下,他敢肯定這回定是祁千凝無疑了。
話剛落,便見祁千凝頂著滿頭的鮮紅氣沖沖地走了出來,陌蜮銜將她的額頭全然砸爛,如今她只覺頭痛欲裂。
陌蜮銜瞧見眼前之人果然是她,先是驚詫,隨之而來的便是心頭的狂喜。
只見他雙目陡然變亮欲起身,口中的呼喚亦即將脫口而出。
「祁千……」
然則心頭終還是有一絲怨氣滯留住了他的言語,隨即便轉變了措辭,儘力遏制住自己心緒的激烈,轉而使著冷淡的語氣道詢問之:「你來作甚?」
可無論如何聽,都不覺得這是冷傲之味,倒是夾雜著一絲嗔怪之意。
祁千凝本是十分擔憂陌蜮銜的身子的,如今看來,她著實是思慮過度了。這陌蜮銜還能活靈活現的打人呢,能有什麼大礙?
只見她氣急敗壞地咒罵道;「陌蜮銜!姑奶奶不辭辛勞來探望你一眼,你就如此招待姑奶奶我的?」
月色朦朧看不清,但陌蜮銜卻好似是在撅著嘴,冷哼了一聲。
「哼!探望本王?那你逃跑作甚?」
他終是問出了心中想問的問題。
「我那屬實是無奈之舉,刺殺我的人如今都追到陰牢裡頭來了,甚至還有人送來一被鴆酒說你已經歿了。」
祁千凝將陰牢裡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悉數告訴了陌蜮銜,除了遇見那個少年的事。
陌蜮銜聞之,趕忙起身欲探查祁千凝是否因之負傷,然而他的雙腿剛一著地,便癱軟地復又倒回了床榻。
祁千凝眉頭緊鎖,急遽迎了上來。
「你這是要作甚?你適才打我不是麻利的緊嗎?作何站都站不穩?」
她的話語顯得有些倉促與兇狠,陌蜮銜卻覺得心頭有一抹暖流登時涌過,然則他仍未忘卻上下打量著祁千凝的身子,除了額頭上的傷口,似也並無它傷了,他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隨即他便拿起了一旁的綳布與藥膏遞給她,繼而扭捏地說道:「吶,包紮!」
祁千凝接過之後,隨意包紮了一番,然則陌蜮銜卻在此刻藉助月色瞧見了她面上的塵土。
「你這灰頭土面的究竟是如何回事?剛從狗洞里爬來嗎?」
聽聞此話,祁千凝無奈地頷了頷首,答道:「可不是嘛!你這嚴兵把守的,我可不是得從狗洞里鑽進來才能偷偷進來,你看我來瞧你一眼容易嗎?你個腌臢子竟還將我打的頭破血流!」
陌蜮銜的雙眸略微閃爍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你直接從彀碭王府大門進來不就成了。」
「如今我可是全南越通緝的頭號囚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本也只是想來偷偷瞧上一眼,誰知陌蜮銜這一打倒將她打出來了。
祁千凝似是想起了什麼,又繼續言:「我可告訴你,姑奶奶可……可不是擔心你!我……我這只是出於恩德之心,畢竟你是因救我才落成……落成如今這副德行的。」
她側過首囁嚅地說道,眼神卻飄忽不定不知該看向何處。
陌蜮銜不知為何怔住了片刻,隨即他便側過身子去,暗暗漾出一抹笑容。
緊接著他又轉了回來,素來心思細膩的他不久便發現祁千凝的異常。因為祁千凝一直使用的都是左手,右手幾乎很少使用,不,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根本就未曾使用過。
陌蜮銜眉頭輕皺,不安地詢問道:「祁千凝,你右手是負傷了嗎?」話剛落,他便回憶起了祁千凝上回為他擋箭傷了手臂,心中更覺隱隱不安。
祁千凝驚惶了一下,她並不想將這事弄的人盡皆知,便道:「沒……沒有啊,我……我習慣用左手了。」
習慣用左手?
陌蜮銜微微眯眼,似是不信,只見他二話不說狠狠給了她右臂一拳。
祁千凝毫無反應,約摸過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
「疼……疼……疼。」
「祁千凝,你莫要佯裝了,你的右臂究竟是怎麼了。」
陌蜮銜的雙眸中蘊著一湍自責與惱怒,祁千凝趕忙道:「不管你的事!是新傷與舊傷混雜到一起了,你莫要這副樣子。」
陌蜮銜繼續投來問題:「請郎中看過了嗎?郎中怎麼說?」
「郎中沒怎麼說,只是說讓我好好歇息著。」
祁千凝側過身子說完的這句話,眼神並未正視陌蜮銜。
「本王不信。」
祁千凝驟然轉首,怒斥道:「愛信不信!」
話畢,她欲轉身離開,卻被陌蜮銜一把抓住了。
「你給我說清楚了,你的右臂究竟是如何了?不然……不然本王定會愧疚的,上回是你替本王擋的箭。」
「我說了不關你的事。」
祁千凝又欲離開,再次被陌蜮銜攔下。這一來二回之間,她竟將羸弱的陌蜮銜活生生從床榻上拽了下來。
只見陌蜮銜臉朝地,摔了個狗吃屎,跌倒在祁千凝的腳邊。
「陌……陌蜮銜,我不是故意的……」
祁千凝趕忙將地上的男子攙扶起來,但見他鼻青臉腫,還漬出了點點猩紅,最首要的是他面上掩蓋不住的怒氣。
「祁千凝!」
一字一頓,字字陰狠。可以瞧出他著實是在剋制自己的怒火了。
祁千凝心生愧疚與惶恐,趕忙拿起適才的膏藥予他的面龐抹上。
此刻,祁千凝與他的距離不過幾寸,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來的熱氣,陌蜮銜頓時覺得體內燥熱難當。
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心緒,陌蜮銜趕忙開口:「本王……本王暫且……不同你這種惡逆之徒計……計較。」
「那就多謝彀碭王殿下了。」
祁千凝瞧在他是個病患的份上,姑且不與他爭辯,甚至還給了他一個無比溫柔的莞笑,陌蜮銜的面龐登時暈上了一圈緋色,隨即怯怯側過臉去。
祁千凝緊接著又提及了玄色梅花的事,陌蜮銜轉過首來,雙目一眯,道:「玄色梅花?」
他不由細細思襯了起來,面色異常凝重。
「過幾日待本王身體康健了便進宮去與皇上商議此事。」
祁千凝眉毛一挑,趁機打趣道:「怎麼,彀碭王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倒也懼怕起這伙子歹人來了?」
她到底還是停不下那張習慣於同陌蜮銜作對的嘴,陌蜮銜將狠戾的目光移到了她的面上,她急遽地將那聒噪的嘴閉了上。
良久,陌蜮銜又開口了。
「那追殺你的人呢?依上次的情形,恐與追殺本王的不是一批人吧?」
他的眸子中蘊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緒,似是擔憂,又似只是困惑。
陌蜮銜不提也罷,一提祁千凝便憶起了陰牢里那小廝最後吐出的那句話,她依稀還能記得那廝生前最後一個字。
「祁?秦?」倘使她的記憶未錯亂的話,絕對就是這兩個字中的一個。
望著祁千凝沉吟不絕的模樣,一旁的陌蜮銜發問了。
「你祁啊秦的究竟在說什麼?本王作何不明白。」
祁千凝將緊鎖的眉頭舒展開,隨即擺擺首,道:「沒什麼,我還有事先行離開了。」
「等等!」
陌蜮銜一聲喚住了她,隨即從枕下取出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