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情愫
陌蜮銜從枕下取出一物,祁千凝一瞧,是上回陌蜮銜予她的白曜寶劍。因為被遣送至陰牢,被太后沒收了去,如今又到了陌蜮銜的手上。
此刻,白曜寶劍已經被洗濯盡了悉數的血跡,重新散發出熠熠光輝。
只見陌蜮銜將它一把塞在了祁千凝的手上,並扭捏地說道:「本王……本王不想要了,你要便拿去!」
他哪裡是不想要,只是單純地想送給祁千凝罷了。
他知曉祁千凝如今身無寸鐵,定需要一個利器防身。
然而一旁的祁千凝只知道這把寶劍是陌蜮銜從前常佩於身的,殊不知這其實是他最為喜愛的一把劍,乃是先皇在位時賜予他的,他向來寶貝的不得了。
祁千凝怔了一會兒,遲遲未接。陌蜮銜忽而覺得氣氛有些凝固,趕忙解釋道:「你莫誤會,本王……本王……瞧著它被你使過了,本王……本王便嫌惡的緊,反正丟了也是丟了,索性做個順水人情送予你好了。」
他不屑的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然則囁嚅的語態卻揭示了此刻心頭的十足混亂。
祁千凝接過那把劍,端詳許久,但見其上篆刻著數只白鶴,數顆白曜石散布其間,白玉金絲,絕妙無比。上回自己之所以殺敵眾多,便正是靠了這利劍的功勞,斬鐵如泥,鋒利無比,一瞧便知這是把上等兵器。
只見祁千凝滿面喜色已是掩蓋不住,雙目亦是灼灼閃爍,手不斷輕撫著劍身,喜愛之情,毋庸贅述。
「真的送予我嗎?」祁千凝再次確認了一遍。
陌蜮銜冷傲地頷了頷首,卻用餘光瞥著祁千凝欣喜若狂的面龐,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驟然,祁千凝想起了自己右臂可能會殘廢一事,一雙明目瞬即黯淡了下來。
倘使自己當真廢了,只會浪費了這把良劍。
祁千凝將它復又還予了陌蜮銜,低首失意地道:「陌蜮銜,這的確是把良劍。但我受不起,你還是自己用吧。」
陌蜮銜不解,問道:「為何?」
這女人上一刻還歡天喜地,怎麼不到一會子功夫便全然轉變了心性,陌蜮銜著實是納悶了起來。
祁千凝並未解釋,只是背對著他,淡淡地道:「反正而今的我不再是什麼勞什子的將軍了,要不要劍又有何妨?這種上等良劍還是莫要淪落到我這種平民百姓的手上。」
月色流瀉於此,朔風輕輕吹動了祁千凝的烏絲,不知為何,竟有一種凄涼之感。
陌蜮銜聞完她的言論,竟稍稍發怒了起來。
「誰說良劍一定要配名士,而今你的性命仍舊未成定數,如何能不身攜利器,你當真還想空手接白刃嗎?」
他強制將祁千凝轉回身來,隨即將劍硬塞在了她的手上。
祁千凝的雙眸微微閃動了須臾,不見傷感之色,反倒徐徐揚起一抹狡黠之笑。
「素來傲視輕物,自命清高的彀碭王竟能說出這麼一番言論,你還當真是轉了性子。」
其實,陌蜮銜清高的脾性仍舊未曾改變,這是骨子裡的東西,如何能一時變了去?然而在常常忤逆他的祁千凝面前,他卻能暫且放下所有架子與冷傲,稍稍妥協些許。
陌蜮銜輕咳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你到底要不要?」雖說這語氣迂緩和氣,不知為何卻羼雜了一絲強迫與威嚴。好似祁千凝若不接受,他變瞬即翻臉。
他用餘光時不時瞥向祁千凝的面龐,但見祁千凝欣悅地吐出幾字。
「要!當然要!彀碭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哪敢不要。」
陌蜮銜不自覺地將首抬了抬,心中的得意之情愈發猖狂起來。
一旁的祁千凝早已看穿了他的一腔自得,心裡頭登時翻了幾個大白眼。
你都強塞予我了,我能不要嗎!
正當她暗暗嗔怪之際,外頭卻傳來一陣步履之聲。
祁千凝下意識地眉頭一皺,不由思量了起來。
難道又是那伙人?竟然闖到彀碭王府來了,這背後究竟是何等的勢力!
只見她用左手執起陌蜮銜予她的白曜寶劍,繼而將陌蜮銜一把護在身後,不讓旁人有絲毫靠近的餘地。
陌蜮銜瞧見她的舉措,登時心頭一陣暖流通過,但面上還是佯裝出一臉不悅。
「誰需要你護住本王了。」
話剛落,他便將祁千凝一把扯開,隨即用手擋在她的前面,目光直視正前方,劍幾欲出鞘。
可誰知他並沒等來預料中的刺客,反倒是一隻野貓躍入他們二人的視線當中。
兩人皆是虛驚一場,不由撫額抹汗,自嘲自己過於謹慎。
但見祁千凝沖著那貓擺了擺首,道:「去!去!去!」
她的滿面嫌惡之色已是昭然若揭,陌蜮銜亦是面露不悅,向後挪了一寸。
兩人餘光掃視到彼此的舉措,不禁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道:「你也不喜貓?」
這驚人的默契使得二人面色一紅,氣氛便由此尷尬起來。
此時,屋內的房門驟然打開,映入眼帘的竟是太后蘇玉!
祁千凝大驚,趕忙跪下來行禮,而一旁的陌蜮銜卻是毫無驚詫之色,反倒略帶惱怒的道:「母后,你來王府照顧兒臣便罷了,作何還夜闖兒臣的屋子?」
他的話里話外皆在嗔怪蘇玉打擾了他與祁千凝的獨處時間,雖然他們獨處的時間基本不是吵嚷就是打鬧,偶爾的曖昧氣氛還偏偏被太后摻上一腳。
蘇玉意識到了陌蜮銜的不悅,便道:「哀家的貓到處亂爬,哀家只是來尋它的。」說著便沖那貓招招手,那貓登時乖順地爬進她的懷裡。
陌蜮銜望見蘇玉與那貓甚為親密的舉措,不由鄙夷地詢問道:「母后,你作何總愛養這種勞什子的東西?」
「什麼叫勞什子,哀家就愛貓!」
下一刻,她的餘光便瞥見了他們二人面上殘存的紅暈。
夜晚,面羞,屋內。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只見蘇玉瞬即眉頭一皺,沖著祁千凝質問道:「祁千凝,你不是逃跑了嗎?為何深夜在我兒的屋子?你想做甚?」
她的語氣冷冷,祁千凝頓覺不妙。
然則還未等她開口辯駁,陌蜮銜便搶先一步替她解釋起來,他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知會予蘇玉。蘇玉聽完后,仍舊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祁千凝。
「果真?」
祁千凝頷了頷首,蘇玉又繼續質疑起來,畢竟她可沒有陌蜮銜那般輕信於眼前這女子。
「既然你成功逃出來了,那群歹人的屍骸呢?哀家作何未在陰牢裡頭瞧見,反倒只瞧見了幾具獄卒的屍首。」
「那定是她們事後偽裝的結果,太后,她們陰牢都能隨意進出,清理屍骸定也是不成問題。」
蘇玉的眉頭緊了緊,隨即思襯了起來,良久,又道:「祁千凝,你的話是否真實還有待考量。但是倘使要被哀家知道你欺騙了哀家,欺騙了彀碭王,哀家定會讓你死無全屍。」
她的一字一句皆是陰狠至極,祁千凝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道:「小女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一旁的陌蜮銜也幫襯了起來:「母后,您那通緝未免太小題大做,趕緊撤除吧。」
聽完陌蜮銜的這番話,祁千凝不禁一怔,這陌蜮銜竟對自己如此上心,自己都還沒想到這一茬,他便替自己求情了。
她繼而向陌蜮銜投來幾個感激的目光,陌蜮銜隨即還了她一記白眼,好像又在說『本王不是有心幫你的,只是順口一提,你莫要誤會了』等此類的言論。
她登時嘴巴抽了抽,拳頭緊了三分。
然則蘇玉並未因祁千凝的片面之詞而善罷甘休,但聞她又冷冷吐出了幾字:「撤除?那哀家的話豈不成了兒戲?再說如今這女子可沒逃脫嫌疑,哀家還有待考察。」
誰知陌蜮銜竟瞬即拉下了臉,不悅地道:「母后,你將罪責強加於無罪之人身上,未免太過於一手遮天!」
蘇玉的眼神眯了眯,不善的眸色已經全然蘊盪了起來。
「一手遮天?你便是這麼看待哀家的嗎?別以為你是哀家的孩兒,就可以對哀家如此放肆了!」
陌蜮銜的脾性可不是受到威脅便會軟下來,只見他的一腔憤懣更為猖獗,剛欲厲聲駁斥,祁千凝便一把搶了話,替陌蜮銜開解起來。
「太后您息怒啊,彀碭王不是故意頂撞您的,您要殺要剮,千凝悉聽尊便,還望您莫要將他牽扯進來,他是您的孩兒!」
一聞此話,蘇玉登時冷笑一聲,她將目光掃視在這二人身上,隨即嘲弄地道:「瞧瞧,你們二人這是怎麼了?一個替對方辯護,一個替對方開釋,屬實是稀奇咯!從前你們二人不是死敵嗎?如今這又是如何了?難不成……你們欣悅彼此了?」
此話一出,那二人的面頰上頓時染上了一圈紅暈。
祁千凝趕忙解釋道:「太……太后,千凝絕無非分之想!千凝之所以替彀碭王開釋,是……是因為彀碭王於我有恩,千凝是個感恩懷德之人!」
「當真?」
「千真萬確!」
祁千凝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但剛答完,心裡卻油生出一絲莫可名狀的思疑。
太后瞧了陌蜮銜一眼,但見他好似悵然若失,雙眸稍稍垂了下來,月色柔柔也掩蓋不了他的失意麵色。
良久,開口答道:「兒臣亦然,對這女人毫無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