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野心

秦惜文撫著自己的肚子，腦袋裡卻在思襯著適才那被自己處以極刑的宮女所說的言辭。

沒錯，如今她無法準確得知陌蜮銜究竟是否還存活於世，秦惜文愛陌蜮銜，自然是想讓他平安歸來，可是如若發生了萬一呢……倘使陌蜮銜真當殞命，自己除卻扶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登上皇位，根本別無他法。秦國已經拋棄了秦惜文，想要回到秦國，亦或者說想讓自己的爹爹接受自己，秦惜文只能帶著自己的孩子攀上天子的寶座，畢竟如今陌蜮銜的子嗣可僅有自己肚裡的孩子這一個人了。

驟然，一種莫名的喜悅竄上了秦惜文的心間，儘管秦惜文如今還對陌蜮銜的安危提著一顆心，但無法否認的是她同時也瞧見了自己來日的光明。

陌蜮銜歸來自然是再好不過，到時一家三口便也能就此團圓，秦惜文在聯想到陌蜮銜時似乎總將這男子對她那一番決絕的冷漠習慣性地忽略，因為她始終相信只有孩子落地，陌蜮銜才能回心轉意，只有真正做了父皇，陌蜮銜才會待她好，待他們的孩子好，秦惜文最擅長的把戲便是自欺欺人。另一方面，倘使陌蜮銜無法歸來，朝野上下必要儘快推選新任的天子，而這天子之位還有誰人？不就只有自己肚裡的孩子能正統地繼承陌蜮銜留下來的寶座嗎？這可是陌蜮銜的骨血啊！這可是皇族的後裔啊！他們沒法不承認，待孩子墜地之後，縱使他尚且年幼，也可以尋找一位值得託付的大臣暫且輔佐朝政，而待孩子長大成熟，便也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而秦惜文便也能理所應當地成為南越的國母，陌蜮銜此生唯一的正統皇后。

思緒及此，在無盡的憂思之上，秦惜文竟迸發出喜悅。

「孩子啊孩子，你一定可要是個男孩子才好。你是男孩子，你同母后便能一世無虞了，相信你的父皇知曉后也定會欣慰的，南越來日的江山便也只有靠你了。」

秦惜文自說自說，唇畔旋即勾勒起一抹狡黠的淺笑，她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來日，更瞧見了自己來日的光明，秦國的光明，而這一切都是寄居在陌蜮銜已死這個現實之上的。

此時此刻，陌蜮銜究竟斃命與否，何人也不知曉。可是關於南越天子死亡的消息卻是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便傳到了人世間各處各地，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從前陌蜮銜這個名號在江湖上有多響亮，如今他的噩耗便傳播得有多迅捷，人們皆在感嘆一代英才就此隕落，卻也同時在擔心南越是否即將便要土崩瓦解，到時天下各處怕是又要迎來不少的流民了。

「如何了？你還有什麼不適之處嗎？」

祁千凝耐心地詢問起躺在床榻上的男子，心底卻在慶幸著如今一切都未改變，唯一改變的便是儲烈已死了。她多麼想要儘快回歸到南越皇宮，將這消息告訴秦觀，告訴祁朗，他們的安生日子終於要來到了，餘生無虞，這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一件事。甚至於如今，祁千凝還未徹底從過往的顛沛流離，糾葛恩怨中回過神來。

女子的發問一落，千止登時搖了搖首，勾起一抹笑意。

「你放心好了，多虧了當時我遇著了你們，否賊如今興許還活不下來了。」

「那你當時還怪罪我來尋你？倘使無了我，你豈不是要昏厥在那荒郊野林，然後被狼群叼了去！」

祁千凝不敢想象當時自己如若沒有下定決心要去救千止，如今該釀成如何的慘劇，她沒法子再繼續接受失去周圍人的性命，上蒼終於沒叫她失望。

「所以說嘛！任性還是有好處的，正是我當時任性前去尋你，便也換來了你的性命！」

女子嘟囔起來，往昔面目上攀爬的慘白與孤寂的神容如今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張平和的面孔，她已經急不可待地等著來日的到來了，未來的日子光是想想，祁千凝便覺得滿心歡喜，她所渴盼的終於要到來了。

千止淡淡地笑著，繼而似是想起了什麼，再度發問。

「祁千凝，你之後預備如何？如今儲烈已除，你的心頭大患算是徹底消解，來日你可考慮好去處？你當真決定離開南越皇宮嗎？如若你一旦離了去，便也很難再回來了，你最好想清楚。」

「我心意已決，離開便一定是要離開的，我絕不會呆在那處，半日也不可能。」

每每提及皇宮，祁千凝便總是能聯想起秦惜文那日趨挺起的腹部，那可是自己的舊情人與如今的新歡所締結的愛情的果實，任是誰人也無法目睹如此的殘忍吧。祁千凝必須離去，為了徹底解脫於情思之中，如今瞧來最好的法子便是離陌蜮銜而去，去尋找自己真正所渴念的人生。

「更何況，我已然受夠了爾虞我詐的生活，皇宮便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我無法繼續呆在皇宮之中，我只想去尋一個安寧的地方好好度過餘生。最後餘生都莫要再被任何陰謀所糾纏了。」

「你當真能放下南越天子嗎？」

千止不死心，繼續詢問起來，不料這一咄咄逼人的詢問竟叫祁千凝當時怒地跳了腳。

「南越天子，南越天子，你的口中怎的都是南越天子？我都說了，我與他絕無可能，你為何總是要提及他！我根本便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祁千凝當即亢奮起來，言辭更是激烈。

望其如此，千止許久未再言語，不多時，口中卻還是再度囁嚅了起來。

「我只是不想你們二人因為誤會就此分散罷了，這世上最後能走到一起的本就不多，我可以看得出，你們二人心底還挂念著彼此，」

正因千止同過往的情人陰陽兩隔，因此他才不願瞧見身邊的人因為一些雞零狗碎的事情自行斷了姻緣，人生在世也就這麼幾十年，既然有相愛之人，何不將一切明說，無論最後的結局到底如何，至少餘生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顯然，祁千凝絕不會接受千止的提議。

自打秦惜文懷有身孕的那一刻起，祁千凝便已然放棄了想要同陌蜮銜重歸於好的念頭，她絕不要同旁的女子一起侍奉同一個男人。而在陌蜮銜決定同秦惜文度過良宵的那一刻起，他便應該意識到有些東西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千止，好好養你的傷吧，莫要插手旁人的事情。」

終於，千止閉口不談陌蜮銜三字，祁千凝那本還安寧的心卻就此激蕩了起來。

這時，少女進了來，旋即將手中的吃食放置在了案上。

「姑娘，這裡有吃食，是我親手做的，雖然都是些尋常小菜，可都是能入得了口的，倘使你們不嫌棄便趕緊吃吧。」

一瞧見少女那張純真的面容，祁千凝當即無了戾氣，笑著迎道：「怎的會嫌棄，我開心還來不及呢。謝謝你，不僅幫我們療養傷勢，還要為我們下廚，實在是幸苦你了。」

「一人吃也是吃，三人吃也是吃，沒有什麼幸苦的，你們不嫌棄我這地方簡陋便成！」

少女的面上總是掛著笑意，方才那些關乎於陌蜮銜的種種不快，此刻都霧散雲霄了去，祁千凝忽而覺得這人世間好似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了，無論是情思還是旁的什麼總歸都會被時間沖淡，興許自己日後也能成為像眼前少女一般無慮無憂的逍遙人。

「對了，還沒問你名字呢，你喚什麼？」

「喚我杏兒便好。」

「好，杏兒，多虧了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我哪裡需要什麼，如今這日子便過得很是嫻靜了，再說了，我救你們可不是為了錢財這些勞什子的東西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倒是要反問你們需要什麼了，待會我要去城裡逛一逛，千止公子的藥膏得需城裡頭特有的藥材下藥才能好得快！我還可以給你們帶些肉食補補身體。」

此言一落，祁千凝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囊子的錢袋遞給眼前的少女。

「來，這裡有的是錢，你拿去用便是，我什麼也不需要，你只要給千止帶些藥材補品便成了。」

「哎哎哎！我哪裡能要你的錢！我又不是沒有錢，你放心好了，別看我只是個村丫頭，可我還是私藏了不少的積蓄！這錢我可絕對不能收！你們就當是來做客的好了！」

少女嚴詞拒絕，旋即提起一個布囊子便轉身離了去，那腳下疾飛般的步履似乎是在擔心祁千凝還要塞給自己什麼東西一樣。

瞧著她漸行漸遠，祁千凝卻也會心一笑。

「唉，多虧了這位貴人，我才能活下來。」

「既如此，日後你就莫要說上蒼待你不公了，總歸你還是遇到過貴人的，不是嗎？」

此時，床榻上靜養的千止忽而搭起腔來。

「說得也是，你也是我的貴人，沒有你便沒有我來日的安寧。」

事到如今，祁千凝還是不得不感喟一番千止的武藝，他竟能在那種危如累卵的關頭扭轉戰局，眼前這男子到底潛藏著多少功夫未曾暴露？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祁千凝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被千止視為真正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