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爭吵
桐姑姑很快端了清水過來,親自替展惜處理了手傷。
只不過那支讓桐姑姑心裡嘀咕的木釵,卻在她端水回來時不見了。
很顯然,展惜已經親自將木釵收了起來。
傷了手,展惜自然不能再繼續給兒子縫製小衣裳了,她正想著是不是吩咐下人把帳冊搬來讓她打發時間。
就在這時,有小丫環前來稟報:「夫人,清暉苑的綠蔓姑娘有事求見。」
桐姑姑心裡莫名浮上幾分不安;她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展惜,卻見展惜輕輕點頭:「請她進來。」
一會,綠蔓就隨著小丫環來到屋裡:「奴婢見過夫人。」
展惜不動聲色打量著屋中不卑不亢的婢女,默了默,才含笑問:「不知綠蔓姑娘前來將軍苑有何事?」
綠蔓微微一笑,對方問得坦然,她答得自然就直接了:「回夫人。奴婢奉命前來,是為了來此取回一支木釵。」
桐姑姑眼皮一跳,心頭猛地揪了揪。她沒有做多餘動作,但眼角卻忍不住悄悄地往展惜瞄了瞄。
「木釵?什麼木釵?」展惜溫柔地笑著,她眉眼卻透著不染塵間煙火氣的清冷,雖然神情詫異;卻仍無損她仙氣逼人的模樣。
她側頭望向自己信重的婢女桐姑姑:「你看到我們將軍苑有木釵嗎?」
桐姑姑心裡暗自嘆息一聲,面上配合地露出詫異表情來:「不知綠蔓姑娘說的木釵是什麼樣子的?又因何篤定那東西落在我們將軍苑這裡?」
綠蔓不緊不慢道:「哦,事情是這樣的。」
「早前我們少夫人吩咐奴婢,讓奴婢打點分好送往各房的禮物;奴婢分派送到將軍苑的禮物時,手裡正好拿著少夫人喜愛的一支木釵;奴婢擔心會磕著碰著那支釵子,就順手給了旁邊的小丫環,讓她拿進屋裡放到梳妝台上。」
「那支釵子,是國公親自為少夫人雕好的;少夫人心裡甚是歡喜,準備改天出門再戴的。」
「誰知奴婢回頭去整理梳妝台時,才發現那隻釵子不見了。」
「詳細審問之下,才知道那個小丫環並沒有按照我的吩咐把木釵放進屋裡;而是在搬拿送往將軍苑的禮物時,不小心把釵子掉到匣子里去了。」
「她心裡害怕,又不敢私自拆開匣子把木釵取出來;還想著那只是支普通的不值錢的木釵,也許奴婢轉頭就給忘了。這才心存僥倖,一直沒有對我坦白這事。」
「直到我收拾時發覺不見,她瞞不下去,這才說出實情。」
綠蔓頓了頓,十分誠懇地朝展惜福了福禮:「是奴婢失職,給夫人添麻煩了。」
展惜微微一笑,看著綠蔓的眼睛,緩緩道:「聽起來,確實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可惜,這事我也愛莫能助。」
「在將軍苑這裡,並沒有發現你所見的木釵。」
又吩咐桐姑姑:「去庫房把清暉苑上午送來的匣子拿到屋裡,讓綠蔓姑娘親自檢查。」
「不在這裡?」綠蔓眉頭蹙了蹙,神情十分意外,「可那個小丫環都哭著發誓,說是明明掉進匣子里去了。」
展惜溫柔地卻同時也堅定地打斷她:「讓桐姑姑把匣子拿來,你自己親自檢查吧。」
桐姑姑朝她頷首,隨後出了屋子;一會功夫,就捧著一個匣子回來了。
「請綠蔓姑娘親自檢查吧。」
綠蔓盯著遞到眼前的匣子,目光閃了閃,倒沒有推辭;接過匣子當著她們主僕的面就打開了。
當然,她將匣子里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什麼木釵。
最後,她只能疑惑又失望地將匣子交還給桐姑姑。
「還真是沒有。」她輕嘆口氣,接著,萬分慚愧地對展惜道:「都是奴婢管束不好,才出這樣的紕漏;打擾夫人了,請夫人恕罪。」
「小事而已。」展惜好脾氣地笑笑,絲毫沒有為難她的意思。
「奴婢告辭。」行過禮,綠蔓順勢離開了將軍苑。
待綠蔓走得不見影,桐姑姑忍了忍,又望望四周;最終沒有忍住:「夫人,剛才何必——?」
非留下那支釵子?
那支釵子,明明就在夫人手裡,為何要對綠蔓撒謊說不在將軍苑?
展惜抬頭望向外面,目光幽幽遠遠,不知焦點落在何處。
良久,她輕輕嘆道:「你不懂,這是念想,是——」他留給她的念想。
冥冥之中,天意有心成全的念想。
原以為,換一重身份;她這輩子就可以一直守在他身邊,原以為,只要能遠遠看著,能夠一直守著;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可眼看著,他居然也會動心,也會對一個女子呵護備至柔情萬千;她的心就像被萬千蟲蟻啃咬一樣。
難受得噬骨般,讓她在無數的日日夜夜裡妒忌得發瘋!
憑什麼?
那明明是她先發現的寶。
明明是她先遇到的他!
憑什麼,最終是一個什麼都不如她的鳳明曦得到他的心享受他的情?
她不甘心啊!
桐姑姑看見她清柔出塵的面容,竟然間或掠過絲絲縷縷令人害怕的猙獰與扭曲;心頭不由沉了沉,心中不安同時也更甚。
「夫人?那——」
展惜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收回視線看著自己信重的婢女,微微一笑,又回復成一貫的仙女模樣:「不是告訴過你,我們將軍苑從來就沒見過什麼木釵嗎?」
桐姑姑聽出她的決心,心裡心念轉了幾轉,最終也沒法將勸誡的話說出來。
只好垂著頭,輕聲應道:「是,奴婢記住了。」
展惜又沉默下來,她抬頭往外遙望,方向赫然是朝著清暉苑所在。
她唇角笑意溫柔,目光里除了不見煙火氣外,卻額外滲了淺淺的跳到鄙薄與重重妒忌。
國公夫人的位置她搶不來,但是,鳳明曦,你也別得意。
綠蔓出了將軍苑,也沒去別的地方辦事;徑直就回清暉苑向鳳明曦回復。
「她親口說,沒有看到什麼木釵?」
鳳明曦轉著眼眸,笑意盈盈的面容流露出既在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神情來。
綠蔓聽著她玩味的隨口重複,也帶了一絲無奈道:「是的。少夫人,奴婢問了幾次;她都如此堅持。」
「為了自證清白,她還讓奴婢親自難看了我們清暉苑送去的匣子。」
鳳明曦好笑地「哦」了一聲,還有意無意拉長了尾音。
旁邊,紅蘭忍不住嘴直心快吐槽:「匣子他們早就翻過了,不管裡面有木釵還是金釵,早就被他們拿走了。」
「還讓你驗看是什麼意思?這分明就是解……」
綠蔓眉頭一皺,目光銳利地瞪她一眼,紅蘭一激靈,連忙捂住嘴巴偷瞄鳳明曦一眼。
見鳳明曦臉上沒有露出什麼不悅的表情。
咳嗽兩聲,艱難改了口:「咳,誰沒看出來他們是多此一舉呀。」
吐槽過後,紅蘭滿肚子的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了:「可奴婢想不明白,她為何要悄悄昧下少夫人的木釵啊?」
瞄一眼鳳明曦,又嘀嘀咕咕道:「將軍苑又不是沒錢打首飾。將軍對她愛重有加,就連老夫人也對她喜愛萬分;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大把人願意給她摘下來。」
「她還缺一支木釵?」
鳳明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並不作解釋,還打趣道:「沒想到,我們紅蘭這回看問題挺透澈的。」
「那麼綠蔓,又知不知道我們的將軍夫人為何要這麼做呢?」她笑吟吟將目光轉向綠蔓,這話聽似詢問綠蔓,實際深意,只有綠蔓這個當事人能夠聽得明白。
對於展惜的心思,鳳明曦當然不可能張揚;自然,也不會特別對綠蔓說明。
可死死隱瞞么?
在自己信任的大丫環面前,心思簡單的紅蘭——那是自然不能透露一絲半點的。
至於綠蔓,鳳明曦自然沒有特意隱瞞的必要。
當然,也不會特意對綠蔓說明就是了。
她相信憑綠蔓的聰明與細心,就算她沒直接說出來,綠蔓也能猜透看透;而且,還穩重地知道,這件事萬萬不能說透。
紅蘭也好奇地湊過頭去,睜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綠蔓;「哎,你知道的,對吧?快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綠蔓靜了靜,綳直腰桿看了眼鳳明曦,然後淡淡道:「我猜,她大概沒見過那樣的東西吧。」
「物以稀為貴。」
紅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重重地嘆了一聲:「你說得居然很有道理。沒見過,所以就據為己有?」
這邏輯,好像有點說不通啊?
沒見過,將軍夫人直接拿銀子去外面買不就行了?
堂堂的將軍夫人,還會眼皮子淺到需要昧下他們少夫人一支木釵嗎?
鳳明曦與綠蔓交換了一下眼神,自然沒有人再為紅蘭解惑的。
過了幾天,是國公府所有主子都齊聚一堂,一齊用膳的日子。
這個習慣,也就半個月一次。
平常時候,都是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飯。
鳳明曦表面渾不在意,實則暗下相當留心;原以為在這樣重大的場合里,展惜會認真打扮。
甚至……。
可惜,她留心觀察一番,發覺展惜確實打扮得比平常稍微隆重一些;只不過,她預料中的一幕並沒有出現。
那支木釵,展惜並沒有混在首飾里戴在頭上。
也是,依展惜的謹慎;就算心裡再怎麼著,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冒險的。
鳳明曦自嘲地笑了笑,對此也談不上有多失望。
不過,展惜一口咬定沒有見過木釵,還堅決地昧下那支木釵不還;這已經證實了,她心裡對南宮無殤確實一直抱著不軌的心思。
從前是,如今早已嫁作他人婦;即使身份已然變成了南宮無殤的後娘,她的心思仍舊數年如一日,從沒有改變過。
這個認知,簡直令鳳明曦又憤怒又悲哀。
這一日,一向恩愛和睦的楚國公夫婦,一向氣氛寬鬆愉快的清暉苑;竟然意外地傳出隱約的爭吵聲。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們有條件讓孩子過好日子,為什麼非得堅持讓他吃苦?」
「現在我們有條件;但所有的物質條件都是父輩創造的,跟他沒有關係。我不希望他長大之後,只懂得吃喝玩樂玩物喪志;別的什麼都不會,只知道揮霍的二世祖。」
「這樣的紈絝子弟,不配做我兒子。」
「你要是想要這樣的兒子,你自己找人給你生去。」
「現在墨墨是我生的,我有權決定如何教育他。」
「鳳明曦,你講不講道理了?他是你生的,難道你一個人能生得出來嗎?」
「難道他不是我兒子嗎?難道我這個做父親的,會不盼著他好,只盼著他學差學壞嗎?」
「這大冷的天,我就不明白你為何非逼著他每天早早起來,甚至冒著風雪都要送他去學堂。你看看學堂里,有誰家孩子是像我們墨墨那樣小的?」
「你怎麼就能那麼狠得下心呢?」
「每天雷打不動,讓他早起按時去學堂;就算有時摸黑回來,凍得手腳都發僵,也堅持要他完成所有課業。」
「打一點折扣都不成。」
「你對他如此嚴厲,是單純為了他好嗎?」
「我看不見得吧!」
「南宮無殤,前五年,你沒有養過他也沒有教過他;我一個人,依然能夠把他養得好好教得好好。」
「如今,你倒有臉來指責我;還對我的教育方式指手畫腳。」
「既然楚國公府不歡迎我們母子倆,那這富貴錦繡窩,我們母子不待也罷。」
爭吵聲原本只是隱隱約約,誰料到後面激動起來,兩人吵得是越來越大聲,也吵得越來越厲害。
在下人戰戰兢兢躲在角落不敢冒頭時,鳳明曦已經氣怒交加,撂下狠話;甩了帘子,竟然竄進屋裡,一手一個;左邊抱著曉曉,右邊抱著墨墨,居然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清暉苑。
一眾人目瞪口呆中,根本來不及反應,鳳明曦抱著兩個孩子,竟然一道旋風般消失在眼前。
「公子?」還是綠蔓最先反應過來,她瞄了瞄臉色鐵青的男人,心裡打了個哆嗦,仍硬著頭皮勸道:「有什麼話可以坐下來和少夫人好好說啊。」
「可是公子你現在若是再不出去追少夫人的話,那可真的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