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為君死 君為我生（3）
良久，只聽得『啊然』一聲大叫，左白楓整個身子跟著那透明的冰牆頹然倒了下去。
而那冰牆卻散碎了一地，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冰寒剌骨，生風。彷彿一把利劍突然刺破夜的黑暗，引來滿天亮麗的光明，寒冷在一步一步退劫。
此時，白子荷和李伯等人的耳邊，終於飄來左白楓此刻幽幽緩緩從他嘴中吐露出來的話語。
「白子荷，你聽著。五百年前，我為君死，君為我生。」
「五百年後，不管世間待我如何，我依然願意為君赴死，不舍苟活。」
「只要你不離，我就不棄。愛不問因果,一往情深。」
「恨不問緣由,一笑而泯。」
一陣驚悚直趁而來，心中寒顫的感覺油然而生，慢慢延遍整個人的身心。
那些靠近場子中間的男女鄉鄰，霎時一愣，驚得全然盯上了攤倒在當中的二人，一時竟是啞然無語。
瞬間得出的結果卻是出乎意料，如此算下來，即便是春風有意，只怕冷月也早已無心了。
惶惶驚悸了一陣之後，李伯等人驟然回過神來，見狀大驚，立即吆喝了一聲，極力搶上前去，抓住左白楓的手臂衣領就往他們當中拖。後邊那幾人見李伯拚死搶人之狀，亦是趁機湊上前來，七手八腳一陣忙碌，硬是把左白楓拉回了他們陣營當中，然後便忙乎開來，當即又亂成了一團。
那鴛鴦女暗暗看得左白楓轟然倒下，好像終於御下了她心頭壓抑得很久的一塊大石一樣，眼中當即閃過一絲狡詰的凶光，就連她的嘴角也微微泛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奸笑。因為剩下的李伯等人之中，左白楓這一倒下，就已經沒有人能夠再阻止她這樣妖言惑眾，推波助瀾，曲意捕殺這個所謂禍害人間的白家三小姐變身的狐妖了。
存在了這樣短缺的緣由，因此不等眾人從左白楓轟然倒下的驚悚之中回過神來。那鴛鴦女早已瞅准了時機，趁勢一聲高喊。「受苦受害的鄉親們，快啊，快殺了白府這個害人的女狐妖，你們就可以解放自由了。」
「鄉親們，快啊，還等什麼呢！」
她再一陣推波助瀾之後，眼中又泛起了一抹陰毒的冷笑。可是外邊猛力向前衝撞的人群，瞬間又群情激奮高昂起來，喧鬧中帶著嘈雜的衝殺之聲，再次從他們的嘴中噴涌而出，洶湧激噴的群情又一次像奔流湍急的潮水淹向圈中那幾個人。
場中突然失去了擋住外力的主心骨，剩下李伯等人似乎已無力對抗外圍那些男女老少的強大衝擊，驚駭恐慌中不免又一次絕望起來。一時看著那些多如螞蟻橫衝直撞進來的人群，李伯等人終是害怕著抖抖嗦嗦，把左白楓和白家三小姐二人的身體，又像先前一樣圍在了他們所能拼力組成的小圈子之中。
而外圍衝撞的人群在那鴛鴦女的吶喊之下，神情憤慂地慢慢擠壓了上來，如同盯著幾隻異於人類的怪物一樣瞪著場中那幾人，他們仇恨和憤怒的表情就好像恨不得把這幾人一下子擠成粉末，讓那幾人立即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銼骨揚灰，煙消雲散。
雙方這樣對峙了一陣，老淚縱橫的李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圍了。只得誠惶誠恐地站將出來，像先前的左白楓一樣死死地護在幾人之前，無力地拱起一雙垂垂老暮的手掌，老淚縱橫地哭訴道。
「各位父老鄉親，各位街坊鄰里，不知咱們幾個那裡得罪了你們？竟若得你們對咱們這幾人窮追猛打，恨之入骨。」
「若是小老兒和這幾位故友得罪了大家，小老兒在此向諸位賠禮道歉了。不足之處還請各位高抬貴手，放過咱們幾個吧。今日之恩，白府來日必將十倍相報。」
誰知場中不等李伯求情帶衰的話語說完，外圍憤怒的人群當即就炸鍋開來。只見得當中一凶相畢露的莽漢，手持農具站出來大聲哼道。「哼，糟老頭，你還是識相點吧，別作無謂的掙扎了。今日之事就是你能講出口生蓮花，也休想讓咱們放過白家這個害人的女妖精了。」說罷，猛然振臂一呼，又回頭招引著後面一眾人員喝道。「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個害人的女妖精！」
場上，那莽漢這一囔將開來，後面洶湧的人群又有人跟著喧囔開來了。
「嗯，二牛說得對！鄉親們，咱們枉受了妖魔鬼怪這般的苦和害，絕饒不了這個死而復生的折府女狐妖。」
「鄉親們，快，快打死她，打死她，免得她再生害人，為禍大家。」
一時間，喧鬧的場面上群起而喊，喊聲震天，把李伯等人求饒告白的話，沏沏底底淹沒在了人群高吭的喊殺聲之中。彷彿這個喧囂的塵世，在這一刻之中，人們除了心中涌滿刻骨的仇恨和怒火中燒的憤怒之外，就再沒有第二件事情可以繁衍下去了。
而場面上，此時此刻，目光所及，全是一片殤情脈脈的混亂之勢；耳中所聽到的，除了瘋狂之極的尖叫吶喊，全是眼前之人那一聲聲，拼儘力氣，聲嘶力竭的窮囔瞎叫。
「鄉親們，快啊，快拿起你們手中的武器，殺了這個白府生出來害人的女妖精。」
「今日之事，決不能讓她再逃遁了。」
「……」
「誰是妖怪？誰是狐妖？你們，你們別欺人大堪，誣衊我家三小姐，我家三小姐才不是什麼狐妖鬼怪呢？」
已被眾人的嘶喊之聲氣得渾身打顫的李伯，突然大聲怒吼起來爭辯道。在他的感官世界里，此時任何人說出一句不良的言辭，都是對白家三小姐的人身攻擊，心懷惡毒的污衊。雖然李伯明知這樣做的結果已是毫無意義，甚至是徒勞無益的掙扎和抗議罷了，但是在他的心中仍然是不甘心白家三小姐這樣被人侮辱。
李伯跳動的心在急卻地憔慮著，衝動著，燃燒著，好像從來就沒有作過一刻的停止。
憤怒和淚，依然在李伯的臉上和心中汩汩流淌，悠然落下。
可誰知就在李伯苦力抗掙，神情絕望的背後，突然有人大聲炸出這響聲如雷的一句，直接就轟上此時陷入群情激憤的人群之中。
「哼，你們吵什麼吵？爭什麼爭？」
「有種，你們去白府大門口高聲叫囔喊冤去啊！沒種的，你們就別在這裡瞎扯呼了。」
「看著你們一幫男女老少爺兒們，老是在這裡欺橫霸道，自比天高，本小姐就想作嘔，作吐。恨不得狠狠狂轟濫炸你們一頓，方解我的心頭之恨！」
喧鬧的眾人霎時一驚，全然一震，頓時陷入了一片驚悸和慌亂之中，眼光瞬時定死在這個說話之人的臉上，再也沒有人敢再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絕望之中李伯愕然回首，循聲望去，一時驚得直咋起舌頭來歡呼道。
「三小姐，三小姐，你，你醒啦！大好了！真是大好了！」
「你醒來得真是時候，他們都眾口一詞，說你是什麼五百年的狐妖附身才能死而復生呢！」
「這一下，你得好好教訓一下他們了，讓他們看看誰才是害人的妖怪，誰才是始作蛹者，誰在蠱惑人心。」
一口難盡的說詞，似乎總是讓人激憤不已，此刻好像就連突然醒過來的白家三小姐，也無法壓抑李伯內心噴涌的激動一樣，任由得他自己盡情表演了。
然而，單等李伯那激噴之情完全消隱之際，白家三小姐正想開口說幾句話之時，又聽得李伯搶先指著橫卧在地上的左白楓身體哭泣道。
「三小姐，你看。小仙長為了救你出虎口，只怕連自己的性也搭上了。你再不出聲證明自己不是那害人的狐妖附身給他們看，只怕這一眾無知的小人，又不知他們會生出什麼樣的亂子來，刻意把你再添油加醋描黑一遍，只怕這世上再難容得下你一人的棲身之處了。」
驀然聽得李伯這麼苦逼的一說，白家三小姐似是有所省悟一樣，即時款款上前，左右環視了眾人一遍，呵然一笑，嬌媚道。
「哼，你們，誰要打死我啊？誰說我是妖了。」
「有膽的都給我站出來，省得在此虎假虎威，造搖中傷。」
「若是沒有膽量的，就請各位父老鄉親都退了回去，別再聽信他人這種謠言了。」
「我白子荷是何許人也？生不改名，死不換姓，我想你們都應該是知道的。」
「何況區區一個小小的謠言，就想把我的心幻滅，你們那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說著，她驀然回首懟視了一下李伯，復又眺望上遠方的天空，靜默地細思了一會之後，即時輕言地呵護著說。
「李伯，辛苦你了。」
「謝謝你對白府的真心，為我堅守了那麼多的時間。」
「我知道了，小仙長是為了我而誓死如歸的。現在先不管小仙長是死是活，我都不會讓他死得這樣毫無價值，窩窩囊囊。」
「我一定讓作惡者，慫恿者，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好好償還小仙長的一片情義無價之心。」